静女在新到任的崔判官来到判官殿接管生死簿与春秋轮回笔之前,披着她的赤精紫绶衣,无声无息地回到了自己的住所。
她自然是久久不能平静的。她坐在石凳上,身旁那锅孟婆汤在微微地沸腾着,咕噜咕噜地发着声。此前黑白无常与孟婆及其余几位阴司的鬼怪神仙在阴司里未足一百二十年便被随便安插一个罪名提前去轮回,大概也并非因阎王喜怒无常之故,实是由其心机深沉刻意为之。如此一来,阴司所有鬼怪们都渐渐忘了其实阎王本身除了掌权者的身份之外,也是需要经历轮回的。
白无常最近的那次提前轮回,罪名是捉拿一长生不死者不力、毁坏人道天常。说句实话,这个罪名安在白无常身上,他并不觉得十分冤屈,只是心存了些许疑惑。
早前阎王遣黑白无常去捉拿的那个长生人,在他们最后一次会面时,确已无气息,手上的遗脉也确是雀啄脉,即魂飞魄散、无从勾起。但黑白无常跪在阎王殿中时,阎王拿出的那本生死簿上,此人又分明标注着阳寿未尽、尚在凡间。无救还在纠结于往事想弄清究竟哪里出了岔子,必安抢言一句道:“当时下官把脉,瞧那人出的是雀啄脉,以为万无一失,便匆匆携了黑无常返阴司复命,实是失察失职、有负重托,下官当负此责。”阎王嘴里迅速地冒出一句轰隆隆的“好啊,你倒干脆”。还未等无救反应过来,他已命两个夜叉鬼进殿来火速将必安拖往奈何桥那一头的轮回井处,灌了孟婆汤扔下了事。待黑无常范无救缓过神来,他发了疯一样地追到井口处时,白无常已然结成凡间一个珠胎了。
黑无常的疯病大概是在白无常回地府之后才逐渐好转的。但两位无常爷两相无言多时,心里各自存了一个结。这日阴司里恰是一眼无霭的景象,小鬼们心绪皆平顺无奇。阎王那里特下了一道旨,召黑白无常一同前往殿内觐见。这本是最平常不过的事,但凡阳间出了什么难捉的要人,阎王必是要亲授二位无常鬼前往的。只是出了前番那桩雀啄脉的事,此回又是白无常轮回归地府后第一件由阎王亲授的旨,故黑白二鬼均心有坠坠。
“阳间医道向来是轮回之大悖。”阎王轰隆隆的嗓音一下子灌满了整个大殿,“倒不算那些个知晓天理、顺命而行的医者,就怕那些明知患者大限已到、命数已尽的医者,不顾天道伦常、也不管患者受业,只看着‘那人钱财、替人消灾’八个字,将那将死之人的半口气强续着。此类医道中人实属无良之徒,该当论处。”
这番话没听出什么不妥来,黑白无常便暗暗琢磨着,边忙应承着,齐齐回了一声“是”,只想此回所要捉拿之人恐是一位医家罢。
“此番着你二位亲往阳间捉拿一人,名唤扁阿明,京州人士。明日亥时三刻缉拿到府。”阎王发了令,幽幽地隐到殿内那篇阴影中。黑白无常二人不敢耽搁分毫,辞了殿内即刻升入阳间追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