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先生!”小姐的声音很甜。
“再点两份黑胡椒牛排!”
“好的,先生!”
“加两份冰镇可乐!”
“好的,先生!”
可人的声音一下子让他想起了小弗,就情不自禁地朝小姐的胸脯看去,啊!他咽了一口唾沫,翘翘的,跟小弗的一样,这才是最好的,就像网上的一样!
林水旭捅了他一下,脸上有坏坏的笑,声音很轻:“人家都不好意思了,你那眼!”
他这才感到自己的失态:“哦,好好,就这样。”
小姐走了以后,林水旭直直地看着他,问:“咱们的事儿?”
他就是这样,说话只一半,他后面的话应该是:“有进展没有?”
“今天见你,必然有事。”大兕说着,朝四周看了一下,声音顿时小了,“不过,这儿不是说话的地方,吃完饭,到你们校园里,再说。”
哈根达斯上来以后,大兕才知道,这是他在上海早就吃过的,只不过自己不知道名字,就对林水旭说:“快吃吧,味道很好,这是世界上最贵的冰激灵。”
林水旭拿起勺子却没有动:“你,吃过?”
“当然。吃吧。”
林水旭开始吃了,吃得很小心。
他看着林水旭,心想自己必须努力讨好林主任,否则,自己将来就是林水旭这个样子!
他捉起粉红色的塑料小勺,一下子舀了一大块,吃到嘴里,凉、甜、油,味道好极了。
对面墙上挂着一台液晶电视,播着本省新闻。他本来是有一下没一下地看着,却突然被屏幕吸住了,因为屏幕上出现了林主任,她的身边站着一个肚子很大的男人,身着西装,打着领带,一脸福相。新闻说,那个大肚子的男人是市委书记,而林主任是他的夫人,市委书记偕夫人会见新加坡华商代表团。
他一下子惊呆了:怪不得!怪不得她能有那么大的能耐,怪不得谁也不敢惹她,怪不得她和自己每次见面都神秘得跟做地下工作一样!原来她是市委书记的夫人!
他突觉浑身发麻了,市委书记的夫人,是自己能睡的?
不能!坚决不能!市委书记的夫人不重要,重要的是市委书记,一旦市委书记知道了自己和她的事情,第一个收拾的,就是自己!
他懵了!
一个公司老总,都敢把对自己形成威胁的人浇筑在水泥建筑里,市委书记更不得了,他根本不用自己动手,只要暗示一下,手下人就会用最阴毒的手段收拾自己!
他不禁想起了古代的蛇蝎池,还有把人四肢断了,舌头割了等等折磨人的手段。一刀结果了还好,关键是他们要为市委书记复仇,绝不会让自己好死!一定会用最让人不可忍受的办法折磨自己,直到自己死去!
好在他还算镇定,他立即叫服务小姐结账,他刷了卡,对林水旭说:“你快点吃,我在外边等你!”
林水旭一抬头,这才发现了他反常的脸色:“咋、咋了?”
“没咋。”他说,“我没有胃口,我在外边等你。”
到了咖啡馆外面,他上了自己的宝马汽车,眼泪一下子流了下来。
老天呀,怎么对我这么不公平!怎么让我摊上个这事儿?
大兕眼泪一流,就收不住了,还有了抽泣的声音。
林水旭终于出来了,拉开车门,看见了他的眼泪,脸色立即变了,不是大惊失色,而是阴云密布:“咋、咋了?”
“没事儿,咱们走走。”他说着,从车上下来。
“不是说去校园吗?”
他点点头:“咱们往校园走。”他害怕自己万一在车上说漏了嘴。而且他坚信,车上一定有对他的监视设备。
毕竟他只有二十一岁,毕竟他经历的世事太少,他离开汽车以后,眼泪依然泉水一般流淌。
林水旭慌了:“到底、到底咋了?你说说,我也分担一点呀!”
他说:“林主任要给我们办房地产公司。”
林水旭猛然跳到了他面前:“这、这是好事呀!”
他知道他省略了后面的话:“咱们不正需要干大事吗?”
“问题是,问题是……”大兕说不出话来。
林水旭摇着他的肩膀:“好、好事,还有啥怕的?”
这一摇晃,似乎把他憋在肚子里不能说的话摇了出来:“问题是,林主任是市委书记的夫人!”
“呀!”林水旭想了一下,击了一下掌,“这是天大的好事,求之不得呀!你还哭什么?”
“他如果不是市委书记多好呀!”大兕哭着,走不动了,蹲在了路边,扶着一棵树。
林水旭突然动了心思:“你,难道你……”
他看着林水旭,他认为林水旭已经看透了他的心,这个看似木讷的人,嘴笨,心明。“嗯……”吸一下鼻子,“这可咋办呀!”
“就、就一回吧?”林水旭问了一句,赶紧朝四周看看。
大兕低下头,没吭气。
“难道、难道、几、几回?”
大兕依然低着头,不吭气。
“难道、难道、数,数不清回数?”
大兕头低得更低了,泪水纵横在脸上。
“哦!”林水旭颓然垂下手,两只脚轮换着移动,像锻炼身体一样,“这下、这下完、完了。”
“弄谁不好,为为啥弄她?不过,不过……”林水旭在大兕身旁绕了两圈,“不过市委书记,肯定一点都不知道,要不,要不早出事情了!”
“这倒是。”大兕说,“她一直很小心,原来我不知道她为啥小心得跟做贼似的,今天才知道,她这是一直在防备着。”
林水旭绕到了大兕对面,似乎一下子来了精神:“她一直很小心,很保密?”
“当然,我不是说嘛,跟做贼一样。”
“啊!做贼!这就对了!”他缓缓地说,谋略家一般。
大兕知道,他后面的话应该是:“就得跟做贼一样才行,要不,光光亮亮地跟你好,早完蛋了!”
于是他接着说:“她当然美了,我咋办呢?要是被发现了,她还是主任,我可是要舍掉命呢!”
“就是!”林水旭搓着手又绕起了圈子,“就是……”
他知道林水旭后面的话:“她是书记夫人,又是主任,书记就是发现了,最多跟她离了,不能把她咋样,可咱们就不同了,咱们是普通人,咱们是人家眼里的土蟞虫,人家手指头弹一下,就没命了。”
“就是没命了呀!”大兕哭得坐到了地上,像小男孩一样。
林水旭坐到了他旁边,一筹莫展。
不一会儿,就有几个人过来看他们,林水旭看着他们,他们也看林水旭,林水旭缓缓站起来,声音很轻地说:“看,看啥!没见过人哭?”
人家不走,反倒有一个小伙子过来站到他们面前:“说啥呢?这地儿你能站我就不能站?我就想在这儿站呢?咋啦?”
林水旭眼睛瞪大了:“你这人咋……”
大兕哭着立起来,吸了一下鼻子:“咱走,咱不能让人家看笑话,就是死,也得挺着胸脯!”他看都没看那几个人,朝校园走去。
那几个人无聊,也就散了,当然还有人指指戳戳,说三道四,但他俩没有理睬,大兕被强大的悲痛压着,走路也显得踉跄了。
快到学校门口的时候,林水旭拉住了大兕的衣服:“你可不能哭了。”
大兕知道,他的意思是:“马上到学校了,我的很多同学都在散步呢,不能让人家看见。”
“好,我不哭,咱想想,日后咋办?”
“嗯。”林水旭点点头,自己的眼泪却滴了下来。
大兕猛然擦了眼泪,毕竟在这近一年的时间,他增长了不少见识,他叹了一口气说:“这样吧,一下子也出不了事,也许一辈子都出不了事,你想,这么长时间了,那边安静得很,林主任既然敢这样,必然会滴水不漏。”
林水旭呆呆地看着大兕:“你这一说,我、我一下子有了底气。就是,咱不怕!”
“走,再回去,把那一份黑胡椒牛排吃了。”大兕突然有了劲儿,“咋说今天也不会有事,今天他们还一起接见外宾呢!咱先过好今天!”
“去,去吃!”
林水旭攥了一下拳头,而且点了点头,又忽然接上一句:“不过,我把你那盘,也吃了。”
“不撑吗?”
“不撑。”
“还能吃一盘吗?”
“嘿。”
他笑了,虽然是苦笑,毕竟也是笑,声音也清亮起来:“咱也要想开,就按她说的,开房地产公司,先开着,开得越大越好,咱大了,就谁都不用怕了。”
于是,两个年轻人又很豪迈地进了咖啡馆,像最后的晚餐一样,大吃了一顿,却一句话不说。
吃完后,出了咖啡馆门,大兕说他要走,说得很有劲:“他妈的,往前走,怕个球!”
林水旭点点头,声音很小地对他说:“我看,这个官呢,当大了,就不会理睬老婆了。外面的小秘呢,肯定多得数不清,所以他就根本不管老婆的事,咋还有心,管老婆的外遇?说不定,他还盼着老婆有点事,省得老婆寻他的事呢?他还是害怕影响的,他最需要的,就就是老婆不和他闹,方便他和小秘们鬼混!”
“你说这说得有道理!而且,这是咱们从小到大,我见到你说得最有道理,也最顺溜,说得最多的一次话!”大兕在林水旭胳膊上砸了一拳,“对!这就两厢方便了,咱们不怕,只是要更加注意保密,这样才能成就大事!”
林水旭猛然握住他的手:“说得好!成大事!”
大兕:“房地产公司,我是董事长,你是总经理!咱们大干一场!”
林水旭:“宋董事长好!”
大兕:“林总经理好!”
其实,他们心里都明白,这可能是他们永远的梦想了,如果没有性的问题,林主任帮他们,肯定能成大事!但是,没有性,林主任为什么要帮他们呢?没有林主任帮,不可能成大事,有林主任帮,却隐藏着杀身之祸!
开车驰上回家的路以后,大兕突然想,这就跟解放战争时期的解放军战士一样,一心想着打倒老蒋,建设社会主义,过上电灯电话,楼上楼下的生活。可是,在战争中,随时有牺牲生命的危险!几大战役打下来,死的人,海啦,哪一个死去的战士,没有梦想呢?
这就是冒险的事,这就是战争!事情到了这会儿,逃避是不可能的,往哪儿逃?自己的家乡已经是公开的了,回去和在这儿是一样的,而且,家乡人以为自己在外面活得光彩照人,这样龟孙子一样回去,脸往哪儿搁?还不如死了!往别处去吧,自己有什么本事?能安身立命吗?不可能!能去要饭吗?能去打工吗?
自己已经活到开宝马的程度,还能去要饭打工吗?不能,坚决不能!只有往前冲,没有退路!
“可惜的是,战争年代,还有人吹冲锋号,我这里,连个鼓劲的人都没有!”
他自己在心里对自己说。
说完了又感到悲哀:“在自己的车里,都不敢说心里话,这活得……还像个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