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林主任知道，把小灵怡的学历办成本科，关系办到云鹤市计委，职务办成科员，都很好办，只有一个问题，她一个山区农家的女子，一个初中文化程度的女子，怎样能够让一个班的同学认可呢？如果不做好这个问题，很可能在上学期间成为一个班同学的笑柄，那么，小灵怡今后走入正式工作岗位，将很难开展工作，因为上这个研究生班的人，都是本市的干部。
虽然要经过考试等等许多过程，其实对于学校来说，教学质量是挂在口头上的，以此而收的费用是最最重要的，但是他们会把每一次考试弄得很神秘，很难过关，这就给了任课老师从学生中收取费用的绝好机会。上这个学的，都不会是一般人物，每一个学生第一次交费，就三万六千。为了每一次考试顺利通过，这些来上学的干部都会不间断地给老师送礼，而且在时下，最好的礼就是红包。干部们也很清楚，只要你敢收红包，你就得给我及格，你如果不给我及格，我会通知所有能送得起红包的同学，说这家伙是个喂不熟的狗，一下子，这个老师就失去了巨大的贿源。而且他给学生考试打分，还不能每一个人都不及格，因为这样以来，他的教学也就成了问题，一个让大多数学生不及格的老师，本身也是不及格的。
但这是后话，小灵怡在林主任的怀里，在那个美丽的世外桃源的时候，就有些胆怯了：“能……我能直接上研究生吗？”
林主任看着她，因为这一句话说到了她的心上，所以她没有马上回答。小弗却点了点头：“问得有道理。”小灵怡这才敢于轻轻说了一句：“我就是害怕给革命队伍丢脸！”
“丢脸，你说得很对！”林主任说，“所以呢，我们不能说你是在国内上的学，必须说你是在新加坡上的大学，因为那里大部分人是华侨，汉语在那里是通行的。但重要的是，你必须会说几句英语，新加坡的人，英语都是顺口能说的。”
“那……”小灵怡说，“我去买些书，恶补一个月。我上初中时，每到考试，同学们都说，临阵磨枪，不快也光。”
“不。这样还是会露馅的。我已经安排好了，你和小弗去一趟新加坡，跟着一个英语导游，就你们三个人。一个星期的时间，你对新加坡的了解和你的英语，都会让一个班的同学羡慕！”
“让、让我出国？”小灵怡激动得不知道怎么说了，气息一下子不匀了。
“乖！只要能让你脸上有光彩地参加研究生班，我什么都舍得。”
于是，小灵怡和小弗去了趟新加坡。
这期间，市委书记老关去省里开会两天，其余的晚上全在家里住着。这让林主任很高兴，虽然他们已经多年不睡在一张床上，但是丈夫在家，就是对她最大的安慰。她知道这是她努力得来的，其中包括让小灵怡陪丈夫。而且关书记回家，再也不像过去那样，一回来就哈欠连天，急着洗澡睡觉，而是坐在客厅里，看电视，时不时地还看得哈哈大笑。
她不和他坐在一起看电视，她有意在这个时候做家务，要让丈夫感到她不但善解人意，更是一个贤惠的家庭主妇。
林主任还有更重要的安排，她每天保持和小弗通话，在丈夫要回来的当天下午，她就告诉小弗，只要她发过去一条信息，她立即打电话过来，让小灵怡和关书记说话。
这个安排深得老关的欢喜，第一天晚上，当她将电话交给老关的时候，老关还保持着市委书记的警惕：“你知道的，一般电话是不能接的，特别是打到你的手机上的。”
“当然。”她说，“你一定愿意接这个电话。”
老关接过去，只喂了一声，她就发现，老关的脸上立即出现了平日少有的兴奋和激动，声音也变得极其温柔：“怎么样呀，那儿热吧？啊啊，我很好，很好嘛，放心，尽管放心好了啊，你也多保重，住得怎么样？噢，那就好，吃得也好，这我就放心了，好好玩啊，噢噢，等你回来，好好好，好！”
这让她想起了他们谈恋爱的时候，那时候老关就是这样子，特别会体贴人，只是现在相互都没有新鲜感了，更重要的是，老关已经贵为市委书记了，多少美女在他身边摇晃啊！他能坚持不离婚，就已经谢天谢地了！自己采取的绿色行动特别及时，要不，谁知道哪一个小妖精会缠得他放不开手，逼着他不离婚也不行！
第二天，她忍不住去了趟宋红雨那儿，一说到老关接电话的情景，她禁不住泪水涟涟，宋红雨好一阵安慰，她才缓过劲儿来。
“我也知道，我不应该妒忌，但是，也不就是在你这儿嘛？在家里时，他接着电话，我还在一边微笑呢！”
“这就对了。”宋红雨说，“只要能抓住老关，就抓住了一切！”
“这我知道。”林主任擦掉泪，“只有在你这儿，我才会流泪，流流泪心里也就轻松了。其实来你这儿，我想到另一个层面的事情。”
“小弗不在，也不能让其他人进我的密室，所以我自己给你沏茶，不一定有小弗沏的好。”宋红雨把茶放到她面前后坐下，“还有哪个层面？”
“这个小灵怡眼下真是乖，但是，她如果长了见识，知道了世界的大小，特别是上了研究生，接触了形形色色的人以后，会不会变得心眼多起来？会不会看穿我们的计划？会不会在真正上班以后，紧紧抓住老关，反而把我们抛开？”林主任拍拍头，“一想到这问题，我的头就大了。”
“这样。”宋红雨把茶杯往她面前轻轻一移，“你所想的这些，我都想过，咱们当初为什么招人时，只招初中以下文化程度呢？不就是为了好控制么？不就是觉得只有这些人可靠么？事情也正如我们所料，这个小灵怡非常好控制。问题是，让她上研究生的事情是老关提出来的，所以我们就不得不让她上，而且要安排得非常妥当才行，否则我们就前功尽弃了。”
“这我当然知道，但是我总觉得埋下了危机。”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宋红雨猛地捋了一下头发，深深吸了一口气，“我们在小心翼翼地做好这一切的同时，就是为我们争取时间，那一天如果真的到来，我们希望它到得越晚越好，在它到来之前，我们必须为我们后半生准备好充足的经济基础，这样才能笑对灾难。”
林主任点点头：“说得对，我也想到过这些，就是现在老关离开我们，我们只要毫不在意地离开，他也不会找我们的事，我们也不会在以后的日子受穷，我们只是想让以后的日子更好，对不？”
“当然！”
“从另一方面说，老关要离开咱时，如果人家知道了第三者是一个山村女子，我们的脸就没处放了，我们连一个山村女子都不如？”她停顿一下，“如果人家知道她是从新加坡回来的大学生，层次就不一样了，我们就是离开，也很体面！对不？”
“当然。”宋红雨把茶杯端起来递到林主任手里，“喝吧，我就是想到这一点，所以你说让安排她去新加坡，我立即安排，当时我就想，这不是为她安排，这是为我们的面子安排！”
这样的安排之后，小灵怡进了研究生班，两年之后毕业，进入云鹤市发改委担任科员，发改委的人很少见她的面，因为林主任老是特批她出长差，但是在她上班的日子里，全体发改委的人，对她都反映很好。林主任却一直没有放松警惕，在她上班的日子里，都要和她亲密地谈话，从中发现新的信息，以便及时应对。
这样的日子过了一年多以后，林主任发现了一个不变的小灵怡，似乎放心了，但她的感觉告诉她，这个女子已经长了心眼了，绝不能光看表面。
于是，她和宋红雨联手，积聚了更多的财富，同时，悄无声息地，安排以后的日子。
就在这个时候，大兕进入了林主任的生活。当然，这也是对她以后生活的安排之一：万一到了那个时候，你老关有你的幸福生活，我林若水也有我的幸福生活！
林主任怎么也没有想到，在她和关书记一起出席了接见外宾的活动后，关书记把她带进了一间小办公室。
“这是我从事外事活动时批阅公文的地方，简陋点，但实用，你随便坐吧。”
丈夫说。
林主任立即警觉起来，她似乎从丈夫的话里听出了生分，因为她是书记的夫人，根本不需要客气。她一下子说不出话来，只是随便地坐下了，不像在家里的客厅，更不像在卧室，这一坐，就像坐在一个陌生领导的办公室。
秘书跟进来了，要为她倒茶，她说我自己来吧，秘书却坚持倒，她看看书记，想让书记阻拦秘书，但书记没有阻拦，她的心就提得更高了。
秘书倒完茶，放到她的面前，问书记还有什么任务，书记让他给警卫交代一下，不要让任何人进来。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心事更重了。下意识地，竟然像下级对待上级那样，面对丈夫坐着，直着背。
“有这么一个事。”关书记在屋子里走动着，点燃了一支烟，吸了一口，“这么个事……”
她的眼光随着关书记的走动游移着，一声没吭。
关书记终于停止了走动，坐到了办公桌后面，把烟扼灭在烟灰缸里：“话是很难开口，但是已经有了事，就得处理，你说是不？”
“嗯嗯。”她端起了茶杯，却不知所措地放下了。
“那个小灵怡，真是有意思。”关书记显然准备好了一切，微笑着，说得很轻松。
“当然。”林主任说，“我一手教出来的嘛。”她嘴上这样说，心里却咚咚响。
“你知道的，咱们俩有了女孩后，一直想要一个男孩，但是在咱俩年轻的时候，上进心都很强，不敢违反计划生育政策，害怕影响咱俩的前程，是不？”
“嗯嗯。”林主任机械地点点头。
“也多亏咱们克制了自己，要不，我也当不了市委书记，你也当不了发改委主任，对不？”
“嗯嗯。”林主任又机械地点点头，小灵怡的形象却一直在她的脑海里闪现。
“现在，我们的这个愿望可以实现了。”书记说着，脸上有抑制不住的光芒，“小灵怡怀上了个男娃。”
其实在书记的谈话中，她已经隐约感觉到了，只是害怕成为现实，害怕真从书记的嘴里说出来。但书记就那么一脸光芒地说出来了，她一下子像一个木头桩子一样，直直地竖在沙发上，说不出话来，脑袋里全是灵怡的画面，从灵怡排队，到灵怡接受任务，现在看来，灵怡的所有表现，所有清纯、所有稚嫩，都是装出来的！
“我真是一头猪！”她在心里骂自己，“在目前的信息化时代，难道还有那么清纯的女子吗？山里和城里，还是那么大的差别吗？她可是上了学的，她可是会上网的，上了网，啥不知道？市委书记是个公众人物，她能不知道？她宣誓了，我就以为她真的宣誓了！她做得滴水不漏，在我的眼皮底下，在自认为是成功人士的我和宋红雨的眼皮下，成功地骗过了我们！我真是一头猪！”
“你不高兴？”书记往前伸了一下头。
“哦不不。”她立即发现了自己的失态，发现了自己面对紧急状态的手足无措，便赶紧调整自己的表情，“我怎么能不高兴呢？真是个男娃吗？”
“是的。”关书记说着，拿出一份检验报告，“你看看。”隔着桌子，关书记把检验报告递给她。
她赶紧起来，过去接住，也没有坐，就立在那里看检验报告。
“真、真他妈的……”她在心里骂，“真他妈的是个男孩。”她的手颤抖起来，顿时想到，有了这个孩子，这个小灵怡就有可能取代她，成为市委书记的夫人，那么……“你怎么这么激动？”关书记依然坐在桌子那面，依然一脸的光芒，声音也很清亮。
她真想大骂一声，真想冲过去扇关书记一耳光，但她不能，也不敢，更重要的是，这一切，都是她一手造成的，但是……她突然想到了这个“但是”，忍不住问：“我不是在那儿放着工具吗？怎么能出这个意外呢？”
“这个嘛。”书记伸手在脑后摸了一下，“那天，小灵怡突然说她很喜欢小孩，说她看见那些怀孕的女人，特别幸福，她问我能不能也让她虚荣一回，我想这是好事呀，让她给咱怀一个，是个男娃，就生下来，是个女娃，就做了。没想到真是个男娃。”
“那……”她直直地看着关书记，“你想让她生下来？”
“当然！”关书记很奇怪地看着她，“我们不是一直都想有个男娃吗？”
“那是我们要，不是让别人生。”她在不知不觉中，提高了声音。
“噢——”关书记立即沉下脸，声音也冷了，“你，不愿意？”
她对丈夫的声音太敏感了，他的些微情绪变化，她都能从他的声音里听出来，更重要的是，长期以来，她已经养成了对丈夫的依赖和顺随，所以她心里一震，立即回答：“哦，我、我、我没有不愿意啊！”
“嗯。”关书记看着她，脸上已经没有光芒了，全是疑惑，“那……你说怎么办？”
这一下子把林主任问住了，从心里深处，她是万万不能接受这个孩子的，这将是灵怡和她争夺夫人位置的最大敌人，但是她更知道，丈夫正在高兴的时刻，正在为有这一个孩子而兴奋不已，所以她清楚地知道，自己目前只能高兴，当然是表现出来的高兴，而不是懊丧。
于是，她把那份检验报告放到办公桌上，伸手在上面轻轻地抚了一阵子，然后声音里带着甜蜜，柔和地说：“咱们要有个小男娃了，真好！”
书记笑了，但不是平时的哈哈大笑，而是咧了一下嘴，显然已经发现了她内心深处的不悦。
她的心在上下翻滚着，翻滚的浪潮上有两个重要的字：咱俩！咱俩有了女娃后，一直想要一个男娃。这里面最重要的是“咱俩”，就这两个字，说明了几个问题，一、他还是维护目前的家庭状态的，也就是说，他还是把她当成妻子，而是为他们添一个娃娃；二、小灵怡只是个生娃娃的女人；三、小灵怡还是目前的状态，只是市里一个干部，和市委书记没有任何关系！
哦不不！如果处理不好，第二条和第三条都是不能保证的，小灵怡随时都有可能一跃而上，取代自己的位置！
所以，必须自己出面，迅速处理好，而且要处理得让丈夫高兴。
决心一下，就变成了一个需要处理的事件，这对长期从事行政工作的她来说，完全是小菜一碟。于是她微笑了一下，说：“我想了一下，如果以最公平的方法处理，应该是我从咱俩的婚姻状态中退出来，让小灵怡和你结婚，正大光明地生下这个男娃，给咱们关家添丁加口，这也正是我刚才为什么一下子头脑发懵的原因。我毕竟是爱你的，这种爱只有在我的生命结束时，才会结束。所以我不懵是不可能的。但是我又一想，你如果是个普通干部，甚至是普通工人，这事情都可以这么处理，但你恰恰不是普通干部也不是普通工人，你是一个被万众瞩目的高官。你的形象必须符合你的职务、你的身份。所以我想，只有委曲小灵怡了，让小灵怡做母亲，但是，对外的、表面上的父亲，不能是你，而应该是一个我们最信得过的人，让他顶着这个父亲的身份，却真心实意地为咱落这个名声。你说行不？”
说完了，她自己都很惊奇，面对如此重大的事件，自己怎么如此清晰，如此理智，如此有条有理有方法！
市委书记这下是真正笑了，哈哈大笑：“我说我的老婆呀，你真是个大材料，好，这事情就交给你办！”
“好的。”她应着，市委书记的两个字——“老婆”深深打动了她，她心里顿时翻上了热浪，眼睛也禁不住噙上了泪花。
但是她没有让泪花落下来，她微笑着说：“保证圆满完成任务，保证让老公满意！”她也有意用了两个字——“老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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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拾个肉夹馍！”
“半夜拾个肉夹馍！”
大兕一遍又一遍地念着，想着小弗跟他说的话，预感着有突如其来的大好事像瓢泼大雨一样地降在他面前，心里就不觉痒痒的，开车也就走了神，在迎宾馆门前的十字路口，他闯了红灯。眼看着一辆装载水泥的正在旋转的大车开到他面前，他才猛然一惊，狠狠一脚，踩住了刹车。
水泥车司机从车窗口探出头，大吼一声：“眼瞎了没看见红灯！”还没待他反应过来，又补了一句：“撞啊，再往前撞啊，不就是个宝马嘛！撞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