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灵推着沈如冰走进电梯的同时,听到导师跟护士在询问着刚才的混乱原因。尽管无法完全理解他们的谈话内容,但是间或捕捉到的词语,还是让她猜到了大概的意思。
卓灵刚才的不安和忐忑越发地让她无法淡定地装作熟视无睹。她不禁抬起头,焦虑地问导师:“刚才那个男的……”
“自杀。”导师简单而又直接的给了卓灵一个直截了当的肯定性回答。
卓灵缓缓地拧起眉头,越发不安地一遍遍回忆着昨晚那个融化在夜色中的身影,又一遍遍对照着刚才躺在急救床上那个看上去已经没了生命征兆的男子。
她的心里不由千万遍的祈祷:“神啊,无论是不是他,都请不要随便带走他,因为还有人在等他回家,等他的电话,等他的……”
卓灵一直带着这种没来由的不安和焦虑感,陪着沈如冰走完了整个化验过程。最终结论与大家的猜测相差无几,昨夜她吃的烤牡蛎应该是个诱因,再加上水土不服就出现了过敏的体征。
医生很耐心的给导师讲述如何缓解这些症状,然后安排沈如冰住在医院,观察两天后就可以归队了,并且一再叮嘱回去要多喝水,多休息,把时差倒过来就会很快康复。
卓灵在一个护士的引导下将沈如冰推到了病房,随后而至的导师就联系当值护士给沈如冰挂了盐水。
把沈如冰料理妥当后,导师跟卓灵商量起陪护的细节。卓灵不假思索地一口应承着自己一力承担。
本来还有些犹豫的导师,看到她如此坚持就只好答应让她留守。导师一边给卓灵留下一些活动资金,一边交代她早中晚他都会过来巡视,让她不要担心。
卓灵毫无惧色地一边数着钱,一边机械的点着头。可是脑子里担心的,并不是现在躺在床上的这位,而是身份未决的那个不知是死是活的蓝衣男子。
沈如冰在药物的作用下,睡了醒,醒了睡,反反复复。而卓灵却心事重重地,毫无兴致地,用遥控器胡乱地翻过那些她也不怎么能听得懂的英文节目。满脑子都是那件醒目的蓝白条纹的T恤在眼前晃。
傍晚的时候,导师带着助理和很多水果,过来探视了下沈如冰--那个还在睡眠中痴痴等待着她的白马王子,期待着深情一吻将她从梦中叫醒的人。
导师叮嘱了一些注意事项后,格外有心地给她留下了一本小说打发时光。
卓灵随手翻开了那本被抨击为土豪鼻祖的“了不起的盖茨比”。因为听了太多的负面评论,卓灵本就打算翻上几页好让时间过的顺溜点,但是几页看下来,竟然发现这部超理想主义的爱情小说竟然深深的吸引了自己。
她实在不明白,这样一种舍生忘死的爱情观怎么会给贴上炫富拜金的土豪标志?一无所有的盖茨比,明知道自己心目中的白富美黛西彻头彻尾的就是一个现实主义者,是一个跟自己绝对不能产生交集的富豪阶层,却甘愿为了她,去变成她想要成为的那种人,最后还为她担当了车祸的罪名。而如同橱窗里精美的华服一般炫目而不真实的黛西,反而选择了无情的逃离,让盖茨比最后惨死在别人设好的圈套里。
难怪名字要叫了不起的盖茨比!明知道执着的爱会让他粉身碎骨,却依旧坚持着自己对黛西一如既往的爱。别人应该认为这是病态的眷恋,但是卓灵却认为这就是迂回千百年无法逃得过的缘与孽。
而且被抨击为拜金主义的,那些极尽奢华的场面和挥金如土的情节,她觉得无非更加地衬托出盖茨比那颗无处安放的,拥有了世界也觉得寂寞无助的心灵。
卓灵吊着一口气一目十行地将小说快速的输入到大脑,然后如同反刍一样,坐在窗前细细的品味起那些盖茨比在孤独时有深意的独白:
我整夜没睡;
雾笛声一个劲的在桑德海湾上空悲鸣着,
我碾转反侧,像是生病了一样,
分不清哪些是狰狞的现实,哪些是可怕的梦魇。
“我睡了很久吗?”隔日晌午,阳光透过斑驳摇曳的树影懒散的照了进来,沈如冰这才算真正意义上的恢复正常了。
“还好,一会睡一会醒,反反复复。”卓灵从窗前轻轻走过去,扶她起来,然后顺手给她背后垫了个枕头。
“你在想什么呢?是在想男人吗?”沈如冰一开口,卓灵就知道她病好的已经七七八八了。
“是,不过是小说里的‘了不起的盖茨比’。“卓灵一边耐心的给沈如冰削着苹果,一边思维却还在为那个为爱而万劫不复的痴情盖茨比而感伤。
“感觉是你病了一场,不如我的药给你吃?”沈如冰抿了抿有些干涸的嘴唇,嘲弄地一笑说。
“你丫有没有同情心?昨晚我一整晚都给你端茶递水了,良心给狗吃了。”卓灵一边不满的数落着沈如冰,一边撬了一大块苹果塞进沈如冰的嘴里。
沈如冰不好意思的从嘴里拿出那块可以噎死她的苹果,讪讪地说:“谢了,下次你住院我陪护,别说端茶倒水,贴身服务都行。”。
卓灵一听,扑哧一笑继而又很不满的说:“呸呸呸,我才不会住院,你个乌鸦嘴。有精力还是攒着这口气活着撑到家了。”
说完卓灵拿出纸巾擦擦手,然后准备出门给沈如冰买点填肚子的东西。
刚巧护士进来给沈如冰量体温,她就等着护士小姐检查完,就跟着一起走了出去。
走到门口,她突然想起昨天的突发事件。不由搜肠刮肚地拼凑齐了自己所能想到的所有关联词语,冲护士问道:“Please-tell-me,the-boy,boy,yesterday,kill-himself…(昨天杀死自己的那个男孩…)”
说着蹩脚的英文卓灵,还不忘在加上两只手,紧紧箍住脖子做个死的辅助动作,然后继续问:“Dead-or-not?”
护士小姐终于在卓灵一番手语的配合下,领悟了她的问题。她用手在胸前画着十字,感谢着她,回答说:“Thanks-God。He-is-still-alive。(感谢上帝,他还活着。)”
”Which-floor?”卓灵不假思索脱口而出的问起护士那个男子所在的楼层。
护士思考片刻,微微拍了拍她肩膀,感谢的说:“God-be-with-you。You-are-too-kindness。5th-floor。(你真是太善良了,上帝与你同在,他在五楼)”说完微笑着,捧着听诊器和托,像个天使一般飞远了。
卓灵给沈如冰买了很有卖相的三文治和热气腾腾的拿铁,再次返回到电梯间。她刚想按自己的楼层,脑海里却突然有了想去五楼一探究竟的冲动。
“是不是有病?为什么要惦记一个素未谋面的人?“卓灵有些犹疑的手指,悬空在五与三之间逡巡着。
”哎,病就病了,看上一眼自己也好安心的返程。”卓灵想着咬咬牙,一闭眼按了五楼。
卓灵在五楼出了电梯,稍稍有些忐忑地将咖啡袋横在胸前,顺着墙根探头探脑地,紧张地向每一个玻璃窗里望去。
她的古怪表情很快还是引起了一个护工的注意,她语气还算和善的问卓灵是否需要帮助。卓灵坑坑巴巴纠结了半天,突然灵机一动,举起手里的外卖,然后表情有些哀伤的说:“I,I-look-for-my-boyfriend,he,he-want-kill-himself。。“
她还没有讲完那些拼凑起来的单词,护工已经无法忍受她那比印度英语还让人抓狂的表达,慌忙地用手向前指指,然后很同情的说“503,I'm-so-sorry。”
卓灵大概明白她是在表达自己的同情,只好心虚地舔舔嘴唇,结巴的说:”NO,NO-SORRY。”
转过身的卓灵,一脸懊丧的狠狠的咬着自己的嘴唇,暗自发誓这次回去一定要把熬夜征战的精神,用来重新捡起自己已经遗弃的英语课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