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天,雨露,花香,飞鸟于树林间往返穿梭,落叶在树荫下聚集。雷诺尔。切提斯在王家树林里荡来荡去。他随手抓住一根树枝,手臂发力,转眼间就落在另一棵树上。在这棵树上他发现了一个鸟窝,那只黑色的鸟正冲着他“唧唧”叫个不停,估计是想把他赶走。雷诺尔嘿嘿一笑,冲那只鸟做了个鬼脸,荡走了。
谁也没有办法解释这种奇特的天分,这一年他才六岁,却可以像猴子一样在树林里荡来荡去。他的母亲每次都为他的行为忧心忡忡,害怕某一天他一不小心没抓稳摔下来。他的父王倒是满不在乎。
“让他去荡,有点人天生就是不一样,比如老子天生拿的就是刀子,你手上拿的只有你一头没用的长头发。”他对母亲如是说。
然后,熊熊烈火卷起来了,吞没了城堡,吞噬了森林。雷诺尔不能爬树了,更不能在树林里荡来荡去了,因为没有树了。
铁蹄落地的哒哒声,战马携着火焰冲出。刀刃相撞,人的吼声一声压过一声。雷诺尔一个人徘徊在风与火之中,原本湛蓝色的眼睛被染得通红。
浓烟熏黑了云,当日光再次穿透云层时,世界早已换了个面。
海浪掩盖了身后的火光,大风将他吹到远方。周围蓝色的海浪卷动着略微泛白的泡沫。他再也找不到树了,周围汪洋一片,看不见一点绿。
再然后是沙海,金黄色的沙被太阳烘的发烫。他一步一步踩着脚下聚集起来的沙,每走一步就像有烈火烤着脚。他抬起头,炽白的天,炽白的日。
他就这么一路走来,绿色的草与叶,红色的火与焰,蓝色的海与天,白色的沙与日,最后,他踏进了蓝黑色的血池,等到出来的时候,他便成了蓝黑色的畸形怪物。
地底深处传来一声轻轻的叹息。
是的,潮声,他听见的是潮声,每一次顾目四盼,四下无人,可他却能清晰的听见一波接一波的潮声。树叶摩擦的沙沙声汇集成潮,火焰灼烧的噼啪声汇集成潮,海浪声滚滚成潮,风沙卷地成潮。还有那个,他一生中经历的最邪恶也是最神圣的洗礼,那是光之潮,也是暗之潮。青蓝色的血池中他一无所有,他失去意识,对外界一切都无法知晓,可是他感觉到炽热,却又感觉到冰冷。好像有人在温柔的抚摸着他的皮肤,可是每次抚摸他都觉得刺痛。
“此生为鲜血而存,身似精钢,心似琉璃。”有人在低喃。
他警觉地转身:“谁?”声音里根本藏不住他的惊慌。
“至此,你将弃凡人之躯,得精钢之力,碎琉璃之心。”那个声音还在说。
火焰熊熊燃起,很快吞噬了全身。然后,他看见了,他看见了青蓝色的恶鬼在树林间穿梭如飞,尖牙利爪面目狰狞;他看见了铁黑的骑士踏步在空旷的荒原上,巨大的阴影打在身后的土地上;他看见巨大的双翼在白甲骑士背后挂起,汹涌的焰柱将他送入天空;他看见红色的魔龙对着天空怒吼,剧烈的风暴随着双翼卷动;还有圣洁的天使,那闪烁着金灿灿的温暖光泽的天使,那有着洁白如雪的六翼天使,那迅猛如风火焰缠身的天使,可是他所到之处万物皆亡。最后的最后,他看见了自己。
那个仅有六岁的自己,叫声还很稚嫩的孩子。他呆呆的坐在树上,眺望着远处的碧蓝如洗的天空。
他睡着了,耳边却还是那些一波一波的潮声。他在树上翻了个身,继续睡。一对小虎牙微微露出。
潮声依然在酝酿,有人预见了,有人却一无所知;所以有人死了,有人还活着。
他一共经历过两次大火,第一次大火,他告别了一切,从此孤独一人;第二次大火,他咬断了枷锁,在鲜血中赢得重生。他拿到了自由。
“此生为鲜血而存,身似精钢,心似琉璃。”
去你的鲜血!
可是他真的流血了,他看见黑色的鲜血在肋下缓缓流出,长枪刺入了他的胸膛。还有雪佟,他最真挚也最勇猛的战友,红色与黑色的鲜血在她身上混合。
“此生为鲜血……”
他终于受不了了,他一步一步的后退,一次一次的摇头。“滚!滚!滚……滚。”最后他低声呢喃,像是被附了诅咒的提线木偶。
他再次被扔进血池中,蓝黑色的血裹住全身。他拼命的挣扎,却无济于事。
远方,那些恶鬼,骑士,龙,还有天使都停止了动作,眼角留下两行猩红的泪。
他猛然惊醒,胸膛剧烈的起伏。
窗外,阳光斜射入房间,在地面铺上了一层金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