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我们才刚刚走到深林的入口处,就看到躲藏在树丛里的兰瑞格先生,另外两个和他一起的精灵族是我们所不认识的。
“杰西卡。”他叫住我,我们都惊异地停了下来,看他们从躲藏的地方钻出来,“是要去找潘尼吗?他今天去找赫斯特先生了,不过你们最好留在城堡里,在我们可以保护的范围之内。”
“保护我们?”琳娜看着我,看到我也睁大眼睛,便清楚我也不知道这件事。
“防止意外。”兰瑞格先生简单地说。
我向四周看看,没有伊姆的影子,如果仅仅是防止意外的话,我想伊姆来就可以了,不需要兰瑞格先生亲自来,而且兰瑞格先生旁边的两个精灵也都还年轻。“伊姆呢?”我问。
他们的脸色一下子阴沉起来,两个精灵族低下头去,像犯了什么错误似的,兰瑞格先生的眉毛皱得简直能打起结来,他没有说话。
“伊姆呢?”我又大声问了一遍,他们的表现让我很不自在。
“他被发现……”一个精灵低声说,但话还没有说完,兰瑞格先生就严肃地打断他:“拉诺特。”然后他又转向我们:“杰西卡,你们还是回去吧,最好不要离开城堡。”
我还想再仔细问他们,但琳娜暗地里拉拉我的衣袖,我只好答应着跟大家返回城堡,他们又隐身进树丛里了。
“他已经开始动手了。”琳娜用力地跺着一级一级的台阶:“现在是精灵族,接下来就是吸血鬼,不,也许接下来是我们。”她攥着拳头,“所有人都把我们当傻子,不让我们知道一切,留在城堡,留在城堡,好像这是他们所能想到的最好办法。杰西卡,布瑞特,杰斯,当你们遇到一个力量强大的人要吞掉你们时,你们该怎么办?”
“逃跑。”杰斯戏剧性地说,琳娜瞪了他一眼,他立刻收回笑脸。
“反击。”布瑞特正经地说。
“我同意。”
“我现在就去找莫克娜问‘囚室’用魔语怎么说。”琳娜急急地说道,小跑着跑进城堡里去了。杰斯不大赞同,“好不容易只有我们知道的一个秘密,万一被他们发现了怎么办。”
“任何事情都要冒险。”我坚决地说,再等待下去,才可能会要了我们的命。
琳娜直到晚餐结束后才匆匆忙忙地回来,她说莫克娜怀疑她要用这些魔语试图打开威拉德的实验室,不过她还是把这个词语搞到手了,因为莫克娜明确地告诉那些她问的词语是不可能打开地下实验室的门的。
“我已经对他的实验室开始没有那么大的兴趣了。”琳娜说道:“就让他们错下去吧,这对我们行动有好处。”
虽然大家都心急得痒痒,但谁也不同意今天晚上就去,吸血鬼们最习惯于夜里在城堡中四处游走,我可不想被他们撞到。
难熬的一夜过去了,我清晨一睁开眼睛的时候,闹钟还在呼呼大睡,它被我吵醒了,兴奋地跳了起来,“哦,真是好样的!”
“闭嘴。”我怕它吵到琳娜,现在才六点半,但琳娜早就醒了,她从床上跳了下来,“我实在睡不着。”虽然她这么说,可是她看上去很没精神,“我把所有能用的办法都试过了,数数字,说同一句无聊的话,半夜还起来喝了一杯牛奶,可是每次都越来越有精神。”
布瑞特和杰斯也不见得好到哪里去,我们到年级大厅的时候,他们两个正呵欠连天地等着我们。
“我建议现在就去。”杰斯说,“如果再看不到它,它会要了我的命的,我做了一晚上噩梦,全是关于那个黑乎乎的地牢。里面拴着几千头野兽,它们冲着我们吼叫、没命地咆哮和伸出它们的爪子,有一次我差点就被它们给吞掉了。我还梦到琳娜突然变成了那个逃犯,凶神恶煞地指着我们,咒天赌誓地说要把我们扔进地狱里去,真是太可怕了。”
“别在课堂上说梦话,会露馅的。”布瑞特提醒道。
有些学生陆续走进年级大厅,他们都是球队的队员,起来训练的。还有一些学生是为了补习昨天晚上没有写完的功课而特意早起。
“威拉德现在会在哪里?”琳娜问。
“睡觉,老师们的卧室都在二层。”布瑞特说。
“我以为他睡地下室。”杰斯讽刺地说。
最后我们决定现在就去老兵巴塞特那里,他在图书馆走廊的最深处,那里并不怎么偏僻,所以我们格外小心,注意不让人对我们这么早就去图书馆而产生怀疑。
“你们又来了,为什么不试试悲伤伯爵说的那句咒语呢?傻瓜。”巴塞特被我们搅得麻烦极了,“光在外面看有什么用。”
琳娜用手指摸着那道墙缝,轻轻地念了句话,没有动静,布瑞特失望地说也许是悲伤伯爵在编故事。
“耐心点,朋友们,伯爵可不是个会说谎话的雕像,他在我们中间的信誉极高。”巴塞特的话还没说完,我们就已经看到有一道金光从那道缝中射了出来,照向我们,我感觉到身体被什么东西缠住了,紧绷绷的,我不由自主地被它牵扯着走,然后我们都还处于惊恐状态,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时,就摔在了冷冰冰的地面上。
“这是怎么回事?”杰斯在不远处喊道。
“我以为它会打开让我们进去呢,而且我们肯定忘记拿蜡烛了。”布瑞特在另一边叫道。
我勉强站起身,看到在前面不远处,有灯光在闪烁,这让我不禁住琳娜身边凑了凑,一个一千六百年前就关闭了的地下室,居然还有火光!布瑞特肯定也看到了,他借着黯淡的光线靠近我们,“那是什么?”
“开什么玩笑,这鬼地方。”杰斯的声音在空气中直打颤。
琳娜握住我的手也在发抖,我们就这样呆站在原地,不敢动一动,最后还是布瑞特向前迈了几步,靠近散发出火光的地方,它们是从下面什么地方散发出来的。“那里有个……大的房间。”布瑞特语无伦次地说。
我们跟了上去,就在前面几步远的地方有可以走下去的台阶,我们相互交换着目光,最后还是硬着头皮走了下去。下面确实是一个宽敞的大厅,我们刚走下十级台阶的时候就可以看到它的整体面貌,那燃烧不息的火正是在一处角落的火炉里继续烧着。
整个大厅亮堂堂的,我们仿佛走进了一座简单的地下宫殿,这里丝毫没有黑暗和古旧的腐蚀气息,而是像一直有人打扫整理,并且让它保持着充满了勃勃生机。一张大大的书桌上有些凌乱,却找不见一粒灰尘,我们在整个大厅里转了一圈,这里所有的东西都那么干净,根本不像搁置了一千六百年。
布瑞特和杰斯的恐惧已经清清楚楚地写在了脸上。
见鬼,我们到底是走进了什么地方!
难道威拉德已经找到它了?我刚想问,琳娜就咯咯地笑起来,“别那么紧张,我猜想这就是神秘之火。”她靠近火炉,就近观察它,火苗是浅紫色和天蓝色相互交融的,火炉里并没有任何可供燃烧的物质,而且它是那么透明,在它后面墙上的符号我们都能看得一清二楚。“纯净的火,来自地下最深处,伴随着心灵之火,将成为最为清澈的秘密之火。”
琳娜故意卖弄关子,“它看上去真漂亮,是不是。”
“那是什么意思?”布瑞特问,杰斯慢慢地靠近那火炉。
“神秘之火一旦燃烧起来,是永不熄灭的,并且在它可以照亮的范围内,没有灰尘和杂物可以侵袭这片土地,所以即使过了一千多年,这里的一切还是老样子,连张蜘蛛网都没有。”琳娜将手伸进火里,我们惊叫起来,她却轻松得很,“它是不会烧伤皮肤的,因为它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火。”
“不是火是什么?”杰斯试了几次,还是不敢太相信琳娜,所以每次刚把手靠近,就又担心地缩了回来。
“是心灵里的光和热,可以灼伤人的火被他们称为自然火,是最不具有力量的,它虽然没有伤害人的威力,却充满了神奇的魔力,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东西啊。”
布瑞特从书桌上拿起一些书稿,“拉丁文。”他自言自语,“死亡已经渐渐靠近我,它就要打开我的坟墓,离结束就要那么近了,它却如此无情地要打破我一生的梦想。魔语的诅咒已站立在我的门口,只要我的实验接近最后的尾声,它就将破门而入,将我推入深渊。但愿我还能拥有最后一次机会,请给予我有力量的生命吧,请原谅我的过错,别将惩罚和罪恶刻在我的额头上!我愿意用一切来换取宽恕。”
“听上去像一份悲惨的检讨书。”杰斯去翻阅其它的手稿和书籍了。
“他只能用死亡来换取宽恕了,眼看着自己就要得到世人所希求的无上财富和几百年的生命,却又清楚地明白它们还未拿到手,自己的生命就将跟凡人一样化为乌有。”琳娜深表同情。
布瑞特却不这么认为,“他一定做尽了坏事,如果说说好听话就能免去一切的话,我将非常乐意每天对上帝说一个小时的好听话。”
斯维格留下来的英文资料非常少,大多都是用拉丁文写成的,还有许多魔语,它们在我们看来就像未解的符号一样,难以理解,因此琳娜将它们全部整理起来,放到固定的地方,以便我们能够从莫克娜那里学会一点魔语时再来研究它。
英文资料没有能告诉我们多少东西,大多都是关于斯维格本人在这里怎样工作的事,令我们感到惊讶的是,他居然还留下一部分信件,除了杰斯,没有人对它们感兴趣。“我可不想浪费时间读他的隐私,这是侵权行为。”琳娜说道,杰斯对这话很不以为然。
“看看这个。”琳娜将她刚刚找到的一本书递给我。
我翻开目录,里面霸气而血腥的文字吓了我一跳,我忙合上书,脸色苍白。“怎么了?”布瑞特警觉地问。
“别开这种玩笑,琳娜。”我生气地说,把那本书塞到书架的最底层。
“这就是他恐怖力量的来源吧。”琳娜认真地说,“也许它里面有破解方式。”
“不可能,琳娜,离它远点。”我把声调抬高了,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间这么激动,那本书里溢满了的黑色气焰在那一刻想冲进我的心里,我不由地对它产生深深的恐惧,“它会改变你的,让你永远都别想摆脱它。”我大声嚷道。
琳娜出神地盯着我,她在琢磨着什么,“我看它们时没有那么深的感觉,杰西卡,你看到什么了?还是感觉到什么了?”
我别过头去,不再理她,我不想把所看到的任何东西讲出来,我忽然明白莫克娜所讲过的那股黑色力量,即使被讲出来,也会玷污了她的双唇。宁静的气氛被破坏了,有什么让我感到恐怖的东西在瞬间潜入我的心里,我的手直发抖。
布瑞特和杰斯都莫名其妙地看着我们,我一声不吭。
所有人都沉默下来了,环境开始变得诡异,琳娜最后终于忍不住出声,“我们该走了。”她的话像在下命令,我看看时间,我们已经在这里停留一个多小时了。
杰斯趁我们不注意时,偷偷溜到书架跟前,弯下了腰。
“杰斯!”我厉声喝道,杰斯被吓得摔倒在地上,“哎哟。”
“别碰那本书。”我无法解释它的坏处,但我知道它凭借着文字而可以左右环境,并且是将环境变得更加恶劣和充满邪恶的力量。
“快走吧。”琳娜不耐烦地说,她已经迈上台阶了。我跟在杰斯后面,看他满不高兴地离开这里。
然而,琳娜正犹豫着站在我们进来的地方,她刚才已经低声念过好几次咒语了,“我们该怎么出去,杰西卡。”她问我。
怎么出去?我一片茫然,悲伤伯爵并没有说出去的时候还需要咒语。
我们被困在里面了!
琳娜焦急得在原地直跺脚,布瑞特在墙壁上四处敲着,杰斯倒是只轻松地说了句“哦,天哪,”之后就没有下文了。
“想想你记得的魔语,所有的词。”我紧张地说,黑色无边无际地漫延开来。
“我不记得了,我什么都不记得了!”琳娜几乎要哭了。
“看这里。”布瑞特忽然叫道,我们赶快跑过去,杰斯还有些犹豫,他好像挺愿意待在这里的。
又是一堆台阶,它们弯弯曲曲地直通向未知的地方,我们仰头望去,但什么也看不清楚,只有一片黑暗。
布瑞特首先走了上去,我踏在台阶上,感觉出它不像通往下面大厅的台阶那么整齐,滑溜溜的,好像长满了在阴暗环境中可以存活的植物,而且堆砌得凹凸不平。大家都默不作声地跟在布瑞特后面,他走得很缓慢,还不停地四处张望,因为恐惧而呼吸急促的声音在这黑暗里显得格外清晰。
我们走了很久之后(感觉像是过一个世纪),布瑞特终于停下来了,待在一个固定的地方,更能让我们感觉安全。“这里有扇门,是石板的。”他悄声说。
琳娜放开握着我的手,颤颤地走了上去,站在布瑞特身边,“在哪儿?”她的声音极其轻微,好像害怕打扰了某个在这里沉睡千年的怪物。
我借着极微弱的光线看到布瑞特把手贴在墙上,给琳娜比划着,彼此都没有讲话。过了一会儿,我们再次听到琳娜低声念起了咒语,一个接着一个,当念到第四个的时候,门霍然地开了,布瑞特和琳娜受惊地往后跳了一步。
“这又是什么?”杰斯从我身边走过去,迫不急待地往上面走去,想看得清楚。
“也许这个密室有两层,真难以想象我们到底在多深的地方。”琳娜走了进去,我们随后都跟了过去,门没有主动关上,而是照样开着,琳娜没有管它,我们都担心它再把我们困到里面。那样我们就更没有希望可以离开这里了。
这个房间并没有原来的大厅看上去干净、整洁,也没有秘密之火,只有一根根燃烧的蜡烛和熊熊的火把插在墙壁上,这里面有些昏暗,但足以看清楚这里到底都有些什么东西。一堆闪闪亮亮的银器摆在桌上,旁边还有一块像是中世纪的怀表,仍然滴答滴答地走着,由于屋子里很安静,它的声音清脆响亮。另外就是些书写凌乱的手稿和书籍,堆满了整个房间,几乎所有的角落都有它们的身影。
一个黑乎乎的东西被随意丢弃在墙角,杰斯好奇地想走过去看清楚,却被琳娜制止住了,我们小心地在房间里走动着,没有敢动它分毫。它并不像刚才的地下大厅那样让人放心,它看上去阴郁而且充满不可知性。
“它是活的,肯定常常有人来这里。”琳娜低声说:“它不是斯维格囚室的一部分。”
“不可能,我们是从……”布瑞特的话刚刚讲出一半,便立即哽在了喉咙。
一个极低的呻吟声传到我们耳边,我们靠在一起,发现是从墙角那边发出来的,琳娜看着我,用目光询问我是否应该过去看看,杰斯现在也已经没有了勇气再往那个方向走一步了。我待着不动,静等着那个声音再次响起。过了一会儿,由于房间里的安静,那个呻吟声再次响起时比原来要大许多,我跳起来,奔向那个黑乎乎的东西。
“杰西卡!”布瑞特的声音在我身后响声。
我已经顾不上跟他们解释了,那个声音是如此熟悉,他曾经在深林里救了我一命。伊姆被锁在一个大笼子里,外面罩上了一层黑布,他蜷缩着,看上去痛苦不堪。看到有人揭开那层黑布,他眯起了眼睛,有些昏暗的灯光还是稍稍刺痛了他的眼睛,他没有吭声,头垂在两只膝盖中间,好像已经虚弱得没有力气抬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