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罢,夫人分付忙排夜饭,就请小姐出来相见。阿秀初时不肯,被母亲逼了两三次,想着:
“父亲有赖婚之意,万一如此,今宵便是永诀,若得见亲夫一面,死亦甘心。”当下离了绣阁,含羞而出。孟夫人道:“我儿过来见了公子,只行小礼罢。”假公子朝上连作两个揖,阿秀也福了两福,便要回步。夫人道:“既是夫妻,何妨同坐。”便教他在自己肩下坐了。
假公子两眼只瞧那小姐,见他生得端丽,骨髓里都发痒起来。这里阿秀只道见了真丈夫,低头无语,满腹惶,只饶得哭下一场。正是:真假不同,心肠各别。
少顷,饮馔已到。夫人教排做两桌,上面一桌请公子坐,打横一桌娘儿两个同坐。夫人道:
“今日仓卒奉邀,只欲周旋公子姻事,殊不成体,休怪,休怪。”假公子刚刚谢得个“打搅”二字,面皮都急得通红了。席间,夫人把女儿守志一事略叙一叙。假公子应了一句,缩了半句。夫人也只认他害羞,全不为怪。那假公子在席上自觉局促,本是能饮的,只推量窄,夫人也不强他。又坐了一回,夫人分付收拾铺陈在东厢下,留公子过夜。假公子也假意作别要行。夫人道:“彼此至亲,何拘形迹?我母子还有至言相告。”假公子心中暗喜。只见丫鬟来禀:“东厢内铺设已完,请公子安置。”假公子作揖谢酒,丫鬟掌灯送到东厢去了。
夫人唤女儿进房,赶去侍婢,开了箱笼,取出私房银子八十两,又银杯二对、金首饰一十六件,约值百金,一手交付女儿,说道:“做娘的手中只有这些,你可亲去交与公子,助他行聘完婚之费。”阿秀道:“羞答答如何好去?”夫人道:“我儿,礼有经权,事有缓急。如今尴尬之际,不是你亲去嘱咐,把夫妻之情打动他,他如何肯上紧?穷孩子不知世事,倘或与外人商量,被人哄诱,把东西一时花了,不枉了做娘的一片用心?那时悔之何及!这东西也要你袖里藏去,不可露人眼目。”阿秀听了这一班道理,只得依允,便道:“娘,我怎好自去?”夫人道:“我教管家婆跟你去。”当下唤管家婆来到,分付他只等夜深,密地送小姐到东厢,与公子叙话。又附耳道:“送到时,你只在门外等候,省得两下碍眼,不好交谈。“管家婆已会其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