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张远先去期约阮三。到黄昏人静,悄悄地用一乘女轿抬到庵里。尼姑接入,寻个窝窝凹凹的房儿,将阮三安顿了。分明正是:
猪羊送屠户之家,一脚脚来寻死路。
尼姑睡到五更时分,唤女童起来,佛前烧香点烛,厨下准备斋供。天明便去催那采画匠来,与圣像开了光明,早斋就打发去了。少时陈太尉女眷到米,怕不稳便,单留同辈女僧,在殿上做功德诵经。
将次到巳牌时分,夫人与小姐两个轿儿来了。尼姑忙出迎接,邀入方丈。茶罢,去殿前、殿后拈香礼拜。夫人见旁无杂人,心下欢喜。尼姑请到小轩中宽坐,那伙随从的男女各有个坐处。尼姑支分完了,来陪夫人、小姐前后行走。观看了一回,才回到轩中吃斋。斋罢,夫人见小姐饭食稀少,洋洋瞑目作睡。夫人道:“孩儿,你今日想是起得早了些。”尼姑慌忙道:“告奶奶,我庵中绝无闲杂之辈,便是志诚老实的女娘们,也不许他进我的房内。小姐去我房中,拴上房门睡一睡,自取个稳便,等奶奶闲步一步。你们几年何月来走得一遭!”夫人道:“孩儿,你这般困倦,不如在师父房内睡睡。”小姐依了母命,走进房内,刚拴上门,只见阮三从床背后走出来,看了小姐,深深的作揖道:“姐姐,候之久矣。”小姐慌忙摇手,低低道:“莫要则声!”阮三倒退几步,候小姐近前,两手相挽,转过床背后,开了侧门,又到一个去处。小巧漆桌藤床,隔断了外人耳目。
两人搂做一团,说了几句情话,双双解带,好似渴龙见水。这场云雨,其实畅快。有《西江月》为证:
一个想着吹箫风韵,一个想着戒指恩情。相思半载欠安宁,此际相逢侥幸。一个难辞病体,一个敢惜童身。枕边吁喘不停声,还嫌道欢如俄顷。
原来阮三是个病久的人,因为这女子,七情所伤,身子虚弱。这一时相逢,情兴酷浓,不顾了性命。那女子想起日前要会不能,今日得见,倒身奉承,尽情取乐。不料乐极悲生,为好成歉,一阳失去,片时气断丹田,七魄分飞,顷刻魂归阴府。正所谓: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小姐见阮三伏在身上,寂然不动,用双手儿搂定郎腰,吐出丁香,送郎口中。只见牙关紧咬难开,摸着遍身冰冷,惊慌了云雨娇娘,顶门上不见了三魂,脚底下荡散了七魄。番身推在里床,起来忙穿襟袄,带转了侧门,走出前房。喘息未定,怕娘来唤,战战兢兢,向妆台重整花钿,对鸾镜再匀粉黛。恰才整理完备,早听得房外夫人声唤,小姐慌忙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