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桑把小诊所和艾滋病隔离手术室,捐给了香格里拉县医院,带着阿妈回到乡下。家里每天都有慕名前来看病的人,有时候反而比小诊所还忙,恐怕得尽快招两个医学院的毕业生来帮忙。
过去的这个冬天,是香格里拉有史以来最冷的一年。一进大门左边的玉兰花冻死了,爬满院墙、又垂到院墙外的的三角梅,早就全军覆没。围墙边种的一溜木瓜花,只剩着几支看不出是死是活的枯枝,估计也活不长了。屋檐下原本齐刷刷摆放着一排盆栽,现在只剩三棵耐寒的茶花还活着。其余的全都枯死在盆里,早些日子被丹军搬到墙根角,全部扔了,只剩下一堆空盆,六月再种上新的吧。
“阿奶,木瓜还活着!您瞧,冒出花苞苞了。”瓜瓜顺着院墙一路打扫过来,站在木瓜树下,欣喜地跟一旁晒太阳的阿奶说。
“好啰,好啰,米玛有酸木瓜吃啰。”阿奶微笑着说。
“阿奶!第六遍告诉您,米玛不爱吃酸木瓜!”
“记错啰,丹珠爱吃,喊丹珠吃。”
就连洛桑都怀疑,阿妈是否能撑过这一场大病。一口气失去了两个最疼爱的小孙孙,万一哪一天不小心说漏了嘴,阿妈又是否能过得了这个坎?
随着天气一天天变暖,阿奶慢慢地一天比一天精神。就像墙角的木瓜树,一点点挣扎着,一直等到了春天来临,等到了春暖花开。
大病后的阿奶,人比从前糊涂了些,但基本恢复了正常。每天有规律地生活,偶尔和孩子们开开玩笑,有空就烧烧香、念念经文。
——从来不提丹阳和小卓玛两个人的名字,也从不问两个人的近况。好像自己已经老糊涂了,忘记了好多事。那张夹在搁柜和她的大床中间的小床,早被阿舅他们撤走了,她也忘了。
四川甘孜州色达县,与家人失联8天的喻玺,裹在一件厚外套里,呆立在夜晚星空之下。广袤的草原之上,无边浩淼的星空低垂。头顶上的几颗星星,格外清寂明亮。此刻的她已经忘记自己是谁,远远望去小小的一个身影,已经融入了无边的银河系,心无挂碍。
为什么要选色达,她可以解释说,她最爱的小说《穿越香巴拉》的女主人公陆灵犀,就是从这个地方走出去,一路向西藏方向独行;她也可以解释说,这是她人生中行万里路的另一个起点;或者告诉你,这只是一场热爱摄影、热爱大自然驴友的健康之行。
你如果信仰佛教,它就是一个信仰之城;你如果不信,它就是你旅途中的一个驿站
——能让你心灵震撼;
——能让你热泪盈眶。
“老高,你都不担心我吗?”喻玺终于还是忍不住打开手机,拨通了高青天的电话。
“你不是说要有一个想走就走,类似失踪的旅行嘛?”高青天反问她。
“有什么好担心的,你身体健康,精力充沛,心智健全,储备丰富。”高青天又补充了一句。
“人又老又丑,想有个艳遇还得修上几世的福气,现修已经来不及。”几天不见,教条主义思想严重的高青天,居然有点话唠的嫌疑。
回到昆明,冲着这句话,高副厅长,高大人,您的生活境况估计会有一点点不妙。
多嘴问下:
——喻玺老师,您坐飞机需要实名制吗?
——坐火车、坐长途大巴需要实名制吗?
通过民航、各个客运站、火车站查到您的行踪,高青天,一个电话;高翔,十个电话;田敬梓,盆友圈寻人启事一则....
这一场玩失踪的旅行,不过是爱您的家人,和一架叫做喻玺的超大风筝,玩了一次躲猫猫的游戏。
嗯,只要不是秃鹫从你面前的草丛中,突然“扑剌剌”地腾空而起,在色达,就没有什么害怕之说。记住了,这一生一定要有一次热泪盈眶的旅行。
“妈妈,希望在色达,能让您的心淡忘了忧伤,从此安祥。”高翔看着妈妈发来的照片,心里默默地说。
“我们等您回来。”
四月的昆明,一场春雨过后,气温突然升高了好多。春雨带来的滋润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很快又变得干燥晴热。如果老天也有脾性,它的脾性正慢慢地走向癫狂。
正义路的街头,早早穿上花花绿绿夏装,露着肚脐的女孩子们,比花们还妖娆。
我们似曾相识的那间茶馆,于菲静静地靠在窗边。原本她约好的客人临时有事爽约了,一切安排妥当的她,竟突生了一颗闲心。点了一杯果汁,取了一本时装书,悠悠地翻看。
窗外,艳阳炙烤着马路,蒸腾起的一些些热浪,不经意中扑进窗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