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少年面前,她忽然觉得自己很低很低,低人微尘之中。
李挽婷的侧脸对着窗户,她的心早已杂乱无章,她想去关掉窗户,但又怕对方看到她失措的样子,她很犹豫。
她的侧脸很美,美得像水纹上开出了花。
“笃笃笃~~~“
急促的敲门声霎时打破了这原本美好的氛围,李挽婷收拾了下心情,卸了门闩,道:“存孝哥哥,有事吗?“
李存孝朝着房间望了望,道:“我还以为是你在弹琴呢,我说呢,咱婷妹妹的琴声怎会如此难听。是不是对面那小子在骚扰你?”
李挽婷低着头道:“没,没有。”
李存孝道:“明明就是他,你怎么会帮他说话?你是不是喜欢上他了?”
对方道破她的心事,令李挽婷一羞,她咬了咬朱唇,道:“我怎么会喜欢他?我恨不得杀死他。”
李存孝道:“这种恬不知耻的轻薄浪子就该死,你等着,我吩咐船家,让他再靠近点他们的船,看我去取了那厮狗命!”
李挽婷心里怕得很,十三太保的厉害她再清楚不过了。对他而言,乱军之中,取贼将首级犹如探囊取物,更何况是一对一呢?
她惊愕道:“这样不好吧?”
李存孝忽然看见桌上的浅红色信纸,霎时变得更为愤怒。
他本来就一直暗念着婷妹妹,其他十二位太保无一不喜欢她,只是十三太保李存孝是他们中最厉害,最英俊,也最完美的,因此众人知道自己希望不大,为了兄弟感情,只有无奈地成全他们。
情敌相见,分外眼红。
保护女人是男人的天性,李存孝此刻见妹妹被对方轻薄,哪能按捺住心头的怒火,道:“有什么不好,这小子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义父之前也说过,找个合适的机会就干掉他。你看他一路跟着我们,要是破坏了我们的行动,朝廷怪罪下来,我们可都要坐罪。”
李挽婷见自己执拗不过对方,只能任由他去。
李存孝气冲冲地离开了。
李挽婷慌忙来到窗户前,一副欲语又止的模样。
黄巢见对方终于肯正视自己,心花怒放,忻喜道:“黄姑娘,你有话要对我说吗?”
两艘船开始缓慢地靠近……
李挽婷刚欲让黄巢远离自己的船,并告知他危险,可是这么一来不就让对方知道自己关心他了吗?这和自己亲口对他说‘我也喜欢你’有何区别?
女人就是墨迹。
出于女性的矜持,她没有告诉黄巢实情。
黄巢见对方一副踯躅的模样,又试探性地问道:“黄姑娘,你有什么心事吗?”
还黄姑娘呢?自己要死了都不知道,真是个大傻子。不行,等存孝哥哥上了他的船,这黄公子必死无疑,但我总该在他死前告诉他我的名字吧?哎呀,他都要死了,知道了又有什么意义呢?我该怎么办?
船越靠越近……
越来越近……
不管了,眼下只能这样了。
李挽婷再也没有丝毫的犹豫,只见她轻挥衣袖,手上立时多出三枚银针,只听得一声风动,三枚银针飞速朝着黄巢射了过来。
黄巢正看得出神,压根都没想着对方会害他,待他搞清楚状况时,三根银针已经刺入了他体内。
他不可思议地凝视着对方,凝视着他心爱的人,凝视着第一个让他心动的人,凝视着第一个要杀他的人。
李挽婷看着对方难过的表情,心中一阵刺痛,好像那三根银针是插在自己心口一般,疼得她不能呼吸。
傻瓜啊,别怪我,我是为了救你啊,她在心中解释着,解释给自己听,安慰自己。
带着一切的疑惑,黄巢忽觉胸闷,双眼发黑,整个身子若有若无,六根若存若亡,他倒下了。
他不再有知觉。
“轰隆~~~”
两船相撞,李存孝赤手空拳跳上了对方的船,对他而言,要杀对方,根本不需要任何武器。
但等着他的只是一具逐渐冷却的尸体。
李存孝闯入黄巢的房间,发现对方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口鼻里探不到任何气息,全身也看不到任何生命特征,他确认对方的真的死了。
李存孝朝着窗户外望去,看见了婷妹妹,他微微一笑,道:“没想到婷妹妹比我还狠。”
他终于释然了,原来是他想多了,婷妹妹也是深爱自己的,不然她不会亲手杀死追求她的人。
李存孝很高兴,转身返回自己的船。
若是在半天前,李挽婷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将银针插入黄巢的死穴,但就这短短的几个时辰,她情丝泛滥,心态也变了,这一点连她自己都搞不明白。
直到遇到他,她才遇到了未知的自己。
爱情是很奇妙的东西,也是很可怕的东西。
很显然,李挽婷的三针银针并没有打入他的死穴,而是一根射在心包特殊位置上,让心脏暂时停止跳动,另外两根则封住了对方的任脉和督脉,但很快就能自行冲破,绝不会对生命构成威胁。
只是假死而已。
这点普天之下没有几个人能做到,但李挽婷就能,因为她有一双完美的手,完美到可以随心所欲地收发暗器。
所以,她能将两个男人都骗了,因为她是个有实力的演员。
……
船夫见李存孝急匆匆的来,又急匆匆的离去,他并不知道船舱内发生过什么,因为船舱内没有丝毫的动静。他只是个船夫,他只做分内的事。
两艘船依旧在长江中行驶着。
“噼啪!”
两个时辰过去了,黄巢渐渐恢复了知觉,他缓缓坐了起来,摸了摸后脑勺,有些疼,显然是之前落地时撞起了个包。
他胸口很闷,正在拼命的呼吸,大口大口的呼吸。
“噼啪!!!”
原本万里无云的天空忽然乌云密布,滚滚春雷此起彼伏,江面下起了瓢泼大雨,两艘船在风雨之中飘摇,吓得船夫慌忙出仓下帆。
但这突如其来的暴风雨太过迅猛,人在甲板上根本无法站稳,又何谈下帆呢?
众人都在心中祈祷着这暴风雨能够变小一点,如此他们才好将帆卸掉,不然暴风刮在帆上,船体就会剧烈倾斜,甚至有翻船的危险。
然而,希望永远是希望,这并不能换来暴风雨的同情。相反,雨越来越大,风,越来越狂,这似乎在嘲笑众人。
船夫终于害怕了,他们不敢出仓了,纷纷喊起来:“客官,客官,这帆下不来了,你们快出来想想办法啊。”
两船的人都离开了船舱,上了甲板。
天空,风起风涌,瞬息万变,江面落雷闪闪,雷鸣似爆。
危机四伏。
“义父,让我去砍断缆绳,先让帆降下来。”每次遇到危险,李存孝总是第一个挺身而出。
李克用道:“你要小心。”
李存孝“诺”了一声就迈步走了出去,但这并不是沙场,一阵狂风刮在船帆上,只听得“噗噗噗”巨大的风动声,整个船左摇右摆,若不是李存孝下盘稳,此刻定要被甩到江中。
天色越来越暗,偶尔的雷电成了众人的眼睛。
情势越来越危机。
众人束手无策。
然而,此时此刻,黄巢早已拉满了弓,弓箭上有三支箭,弓矢朝着对面的船,因为对面的船上有他的心爱之人。
他在等待,等待眼睛,等待雷电。
噼啪!
一条恐怖到畸形的雷电在上空抽打,霎时刺破了江面的黑暗。
在这一瞬间,黄巢没有丝毫犹豫,三根箭矢同时射出,黑暗之中,这三支箭就如同三条猛蛇一般,闪电般咬断了三条绳索。
一面主帆,两面侧帆飒飒坠地。
狂风骤雨之中,原本严重倾斜的船体迅速复位,就好比一个达到弹性上限的弹簧忽然收缩,船体在剧烈摇晃,只是摇晃地弧度越来越小了。
直到此刻,他们才注意到船帆不知在何时都落下了。
只剩两支箭,黄巢搭在弦上,朝着自己穿上的船帆,他依旧在等待,在等待雷电闪过。
每一秒都变得异常漫长……
“轰隆~”
剧烈的狂风将两艘大船撞在了一起。
“噼啪!”
雷电终于闪了。
可是晚了…。。
黄巢早已被撞飞了出去,他飞到了对面船的上空,忽然他觉得后退被某种东西绊到了,他根本没来得及看。
因为雷电早已消失了,四周又是死一般的漆黑。
他很快就掉进了水中,落水声在狂风暴雨中显得如此微不足道,他在水中挣扎,他拼命的朝上游,但巨浪是无情的,巨浪就如江海的舌头一般,试图将江面的一切都卷进腹中。
或许是冥冥之中自有神助,黄巢在一次腾出江面时,手忽然绊到了一个木桶,更可喜的是,这是个空木桶,木桶的活塞死死地镶嵌在桶口,好像这活塞是拼了命在保护木桶一般。
黄巢被江水折腾得几乎力竭,但他依然死死地抱着木桶,随着江水起伏,摇摆。
不知过了多久,等他睁开眼睛的时候,他已经在沙滩上,江边的沙浸在水中,很结实,不如干燥的流沙。
暴雨早已停了,浓云也散了,今夜月光皎洁,如此温柔。
上天果然是善变的。
木桶在旁边撞击着沙滩,黄巢冲着木桶一笑,因为它救了他的生命,即便它本身没有生命,但它是可敬的。
流沔所及,浅黄色的沙滩上,一抹白物显得异样扎眼。
【若是好看,还望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