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贼的寨子里是没有棺材的。
那天夜里,燕赤霞杀了宋通之后,体力几近透支,第二天便伤口发炎,发起了高烧。赵二和牛金柱也受了伤,但还可以勉力照顾一下发烧的燕赤霞。唯一完好无损的只有陈莫同。
因此安葬刘侯儿的任务就落到了陈莫同的身上。
正如刚才所说的,山贼的寨子里是没有棺材的。大多数山贼死了之后,也只是挖个坑一埋了事。
像是刘侯儿这样还能有张破草席裹身,已经算是高规格待遇了。
用简易的拖架把刘侯儿拖到一处远离山寨的空地上时,已经日上三竿了。幸亏这段时间的锻炼让陈莫同的体格强壮了不少,不然还真拖不动死沉死沉的刘侯儿。
他弯腰拾起卡在拖架上的锄头,开始为刘侯儿挖坟。
说来也倒霉,陈莫同挖到五十公分深的时候,一锄头挥下去,却将自己的双手震得生疼,这坟坑底部居然是一大块石头,根本无法再继续挖下去了。好在这深度也勉强可以躺人,陈莫同将刘侯儿的尸体拖来安置在墓穴中,再将土回填回去。
最后,他将带来的墓碑插在了坟头------那是一块写着“刘侯儿之墓”的木牌。
看着简陋的墓碑,陈莫同心中也不是滋味。
虽然刘侯儿是个劫道的山贼,根本算不上是什么好人,但平日里终究还是对陈莫同有过关照,也是陈莫同在这个陌生世界中为数不多的熟人之一。
现在这个熟人已经变成了冰冷的尸体,躺在泥土里。
山贼的寨子终究不是个久留之地,陈莫同下定决心,要在一周之内完成出逃准备,逃出这个鬼地方。
他一路上都在盘算着制定出逃计划,但是刚刚走到山寨大门口,陈莫同就觉得不对劲了。山寨那两扇用硬木拼接起来的大门已经倒在了地上,大门边上两座简易岗楼也空无一人。再往寨里望进去,陈莫同的瞳孔不禁一缩!
死人!全都是死人!
难不成官军来剿匪了?陈莫同小心的贴在大门口,探头细细的听了一会儿动静。隐约有惨叫哭骂声随风传来。
而且声音还渐渐变得清晰了起来。
官军还没走,恐怕还押着俘虏向大门口过来了!陈莫同被自己的判断吓了一跳,赶紧一头扎进路边的树林里,寻着一处茂密的灌木丛伏了下来。
那些惨叫哭骂的声音越来越近了,猛然间,有六七个人从山寨的大门口冲了出来,当即四散开来,亡命奔逃。
紧接着,那大门中又飞出来一抹寒光,几个逃命的人一一被这道寒光穿胸而过,顷刻毙命。
最后一个死的人还恰好倒在了陈莫同所伏的灌木丛边上。
陈莫同的冷汗霎时间浸透了后背上的衣服。
在寒光将其穿胸而过的瞬间,陈莫同恰好看清了那道寒光的模样-------那是一柄剑。
而那柄飞剑在击杀了逃跑的山贼之后,便自动飞回到一个刚刚踏出大门的青衣人身边,噌的一下回归到其背后的剑鞘中。
来剿匪的不是官军,是剑道的炼气士!
陈莫同本想看个究竟,却突然想起了前世小说中曾看到过“高手可以感应到他人的目光”的说法。保险起见,他还是将头侧向一边,静静的等待那个青衣人离开。
但是那个青衣人并没有就此离开山寨,只是喊道:“白家妹子,我已经把山贼诛杀干净。萧兄血仇已报,想必他的在天之灵也可以安息了。”
随后一个女声传入陈莫同的耳朵:“萧郎的血仇还没报完!我分明记得还有个少年山贼,死的那些山贼里我没找到他的脸!”
这个声音,陈莫同记得,这声音的主人就是那天晚上劫车队时,自己救下并送回大路的那个女子。她还说“萧郎的血仇还没报完”,陈莫同一下子就想起来,当初那个一出场造型特帅,却三两刀便被落山虎砍死的白衣公子。
没想到她竟然带着炼气士回来报仇了,还指名要杀自己!
陈莫同心里真是如同吃了黄连一般,好心救你一命,你不回报也就算了,还因为这事儿记住了我的脸,指名要打杀我。
我真是跟你什么仇什么怨啊……
青衣人叹了一口气,道:“白家妹子,别执着了,说不定有些山贼已经趁乱逃出山寨,斯人已逝,生者前行,萧郎就算还活着,也不会愿意看见你现在的模样的。”
“这些道理我都明白,可是,可是萧郎被他们杀了啊!再也回不来了,他再也回不来了!萧郎啊-------”说着说着,那女子的声音突然提高转厉,然后戛然而止。
“白家妹子,白家妹子?你快醒醒!”那青衣人突然焦急的喊了起来,不过就喊了几声,他便放弃了无谓的举动,之后,陈莫同便听见一个有些沉重的脚步声响起,很快便消失了。
陈莫同又等待了一会儿,才敢抬起头,左右望了一望。
山寨门口已经空无一人了。
他想爬起来,却发现撑在地上双臂发软,怎么也使不上力。努力了三四回,才勉强用还在发抖的双腿将身体支撑住,站定。然后尽量放轻脚步,踏入了遍布死亡的山寨。
整个山寨留守的山贼几乎都被那个剑道炼气士杀死了。
武艺最高强的大当家落山虎被七八根手臂粗细的原木穿身而过,钉死在练武场上。
回到燕赤霞的小院时,尽管猜到了会发生什么,但是映入眼帘的一幕还是让陈莫同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就在燕赤霞的房子外面,牛金柱侧躺在地上,赵二倚在墙边。两人身下的一大滩血,宣告了他们的死亡。
而屋内的燕赤霞依旧躺在床上,只是鲜血几乎将他盖着的整张薄被都染红了。
陈莫同走上前去,将燕赤霞盖着的血被子向上提了一提,遮住了他的脸。又出门去厢房抱了两床被子,将赵二和牛金柱盖上了。
他能做的也仅此而已。
陈莫同从没有想到过,死亡竟然离自己那么近。如果自己今天没有出去安葬刘侯儿,那么现在恐怕也会和燕赤霞他们躺在一起。
他回到自己房中收拾了一下东西,又在燕赤霞的小院中寻出了一些银子,便匆匆的离开了山寨。
陈莫同不想去猜那青衣人还会不会再回来,也不想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
他依旧打算去泽城。
剑道炼气士的出现,让他感受到了死亡的可怖,也令其亲眼目睹了炼气士的神异之处。
如果说以前他想要成为炼气士的原因只是兴趣使然的话,那现在这个原因已经变成了迫切需要。
几天后。通往泽城的官道上,走着一个手提包裹,背上还背着二胡的少年郎。
谁也不会想到,他会在泽城搅起怎样的风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