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吉306年,7月8日夜。
迪木安在城墙上见到首相霍华德的时候,夜已经深了,乌云掩盖了星光,还不时的吹过一阵凉风。城外的人虽没有继续抗议,但也没有散去意思。高台上立了很多木桩,先前被围攻的卫兵们被绑在上面,武器和铠甲早已被剥去,露出了他们年轻的胸膛,高台不远处有人在挥舞着手中的战利品,似乎在宣示着他们的胜利。
“首相大人发生了什么?”年轻的王子有些不知所措。
“王子陛下不用担心,只是一些游行的民众。”霍华德安慰到。城外的抗议声不绝于耳,使得解释的语言显得苍白而无力。
“是不是因为早上囚禁了主教的原因。”眼前看到的一切让迪木安知道,现在所发生的事情远没有这个首相大人嘴上说的那么简单。心里不禁想到娜洛斯拜托自己的事。
“王子殿下从哪里听到这样的消息?”王子的话引起了霍华德的注意。
“从侍卫那里听到的。”迪木安愣了一下说道,出于对娜洛斯的信任,他坚信那个人绝对不会参与城外那所谓的游行。“既然如此,我就不给首相大人添乱了。”
片刻的犹豫,让霍华德能感受到王子殿下似乎隐藏了什么,但王子自己不想说,他也不好问,于是他对莱恩说:“保护好殿下的安全。”
莱恩点点头,加入了护送王子的队伍。
“莱恩,我想让你以朋友的身份帮我做件事。”迪木安在回去的路上对莱恩说。“但我希望你可以将这件事保密,包括对你的父亲。”
新迪娜城,南塔。
南塔并非是真的塔,而是它看上去像是一座塔,每一个新迪娜人都知道这是一座显示着荣耀同时又招来不幸的建筑,因为这是一座专门关押具有身份地位之人的监狱。
不久前,帕米尔接受王后陛下的密令,逮捕了教宗大人,将其囚禁在南塔,并亲自带兵看守。至于王后为什么要这么做,帕米尔也能推测几分他这个妹妹心里的想法,王已死,而教宗这个身为帝国最有影响力的男人,必将抑制她手中的权利。所以教宗大人不能放,至少说,在她掌握大权之前不能放。
排除教宗的身份不谈,在帕米尔看来,那只是一个年迈的老人,而看守一个老人就是一件非常简单的事。但事实上,事情的发展并没有像他那么顺利。
教宗他是个老人没错,然而这位被囚禁的老人却是唯一的教宗。所以在王城被围困的时候,南塔同样也被无数的信徒围困。
“立即释放教宗大人!”教宗被囚禁在南塔的消息,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传了出去。
“为什么囚禁我们的教宗大人?”
“你们没有理由,也没有资格囚禁教会的领袖!”
不绝于耳的喊话声,吵得帕米尔内心烦乱不堪。
“我要把他们都抓回来。”帕米尔一边往外走一边说到。帕米尔虽然嘴上那么说,但他却不是那种头脑发热四肢发达的莽夫,他很清楚自己应该做什么。南塔不同于王城,防守上也没有城高墙厚之利,塔的周围都是一览无余的平地。如果外面的人和这里的守卫发生冲突,或者对南塔进行强攻的话,沦陷只是时间的早晚罢了,所以此刻被动的防守远远比不上主动的出击。
“你们会惧怕那些手无寸铁的普通人么。”帕米尔骑上他那匹棕色的战马,对准备出击的士兵们说。
“不怕!”
“那就证明给我看,你们不是懦夫,你们一个一个都是最优秀的士兵。”帕米尔举起手中的长剑,披风下结实的肌肉充满了力量。“告诉我,你们用什么来证明,你们是最优秀的!”
“胜利!”士兵的回答坚定而有力。
房间内阴冷而潮湿,还有一股发霉的味道,屋子里很黑,只有门上的铁窗能透过来微弱的火光。
“出来。”室门被打开,门外传来侍卫的声音。
阿伦达尔在这阴暗的囚室里不知呆了多久,在这里时间似乎都是静止的。但是阿伦达尔可以保证,他的思绪没有一刻是静止的。他是红衣主教,而那个首相却真的把自己关押在囚室,这是他无论如何都没有预料到的。他默默的祈祷,期望用信仰力量来抑制的内心的恐惧,还有不安。
“要带我去哪?”年轻的主教问道。
“去见首相大人。”侍卫边走边说。
“那个愚昧无知的男人,已经忏悔了么。但那是没有用的,神是不会原谅他的所作所为的。”加伦达尔心里鄙夷的冷笑。
霍华德盯着这个早上有些无理的红衣主教。虽然他没有说话,但是城外的一切都宣示着事情发展到怎样的阶段。
“我说过的,你的做法只会引起人们的不满。”阿伦达尔看到了城外的信徒,也听到了他们的口号。
“如果你真的为那些人着想,就应该让他们尽快散去。”
“我不会说的。”阿伦达尔有些戏谑的看着霍华德。“你的反映告诉我,你在惧怕。”
“我怕?”霍华德摇摇头说,“我只是不想引起更多的争斗,造成更多的伤害。”
“你也许可以骗过一般人,但是却不能骗过我。你怕权利的丧失,地位的沦陷。教宗大人曾经说过,不要沉迷权利,也不要惧怕权利。”阿伦达尔指着城外的信徒说道。“这些人都是神最忠诚的仆人,他们听从神的召唤聚集于此,他们敢于说出心里想说的。而你只是在逃避。”
“如果真如你所说,那为什么至今教宗还没有献身,代表神说出你们的夙愿?如果你真心为了这些无辜的信徒,为什么现在不阻止他们,而是眼睁睁的一步步走向深渊?”霍华德沉沉的问道,
“你不用做出一副悲悯天下的表情。”阿伦达尔不屑的说道,“如果用他们的血,可以唤醒更多的人,那他们即使是牺牲了也是值得的,他们的意思也包括我。”
“这样的牺牲有什么意义。”霍华德苦笑了一下,他想不通为什么这些信徒都是这样无比的固执,他有些无奈的摆手说道,“带他下去吧。”
面对这个已经知道城外发生了什么,而显得焦急不安的年轻主教,迪木安考量了许久后,才下的一个决定。
“你必须尽快离开这里。这里不安全。”迪木安对娜洛斯严肃的说。
“可是我的同伴还在这里。”娜洛斯对于王子的建议有些为难。
“现在王城被信徒包围,我希望你返回教会,请教宗大人出面来解决现在的困境。”迪木安说到,“我会派人送你,马上就走,越快越好。”
“发生这样的事,你为什么不扣押我。”娜洛斯反问,“如果你扣押了我,就多一个谈判的筹码。”
“出于信任。”迪木安看着娜洛斯的眼睛说道,“虽然你是教会方面的人,但是我相信你。”
“可是你并不了解我。”娜洛斯避开迪木安的眼睛。
“正如你出于信任,来向我寻求帮助一样。现在我同样出于信任,请求你。”迪木安说,“当然,作为交换,我会保证那位主教的安全。”
屋子里回归平静,人们似乎都在思考着什么。
“在此之前,最好换一套其他样式的衣服。”莱恩在一旁开口说道。“红色的太显眼了。”的确宽大的祭祀礼袍,不仅显眼而且行动不便。“最好是简单利落些的。”
“那种短身的布袍就行。”娜洛斯解释道,“布袍有帽子方便些。”
迪木安点点头吩咐侍女去准备。
不久娜洛斯便换好了衣服,莱恩上下打量了一番,他发觉这个主教似乎比想象中的还要瘦弱,完全没有成年男性的体魄,短小的布袍刚好可以盖住他的身体,帽子也恰好可以遮住他的面容。
“很合身。”莱恩点点头对娜洛斯说,“既然都准备好,我们就快点出发。”
“注意安全。”迪木安对莱恩说。
莱恩带着娜洛斯,绕开看守的巡逻,走向王城的深处。
“前面都是人,我们怎么出去?”娜洛斯问道。
“当然是走暗道。”莱恩没回头,拉开了一扇通往地下的门走了进去。
刚刚开始的时候,一切都是顺利的。正如帕米尔所料,教徒和贫民与这些训练有素的士兵毕竟存在差距,虽然南塔外的围攻者看上去很多,但并没有什么真正意义上的战斗力。
面对包围的民众,士兵还算得上是冷静的应对,因为在他们看来这些人并不是以命相搏的敌人,所以人群只是被士兵们驱散着向后退却。
但这不仅仅是战斗素质的较量,也是精神和毅力的较量,随着时间的推移,来自四面八方的喊叫声,扰乱了士兵们的思维,身体上的麻木也使他们逐渐丧失了对武器的控制。
混乱中一个男人冲了过来,他试图抢夺士兵手中的武器,那个年轻的士兵被吓坏了,下意识挥舞着手中的武器,利刃砍中了男人的胸口,鲜血从男人的伤口迸发出来。但男人并没有倒下,疼痛把他变得疯狂,男人怒吼着再一次冲击着士兵的阵形。
但这只是开始,鲜血激发了人群中的狂躁。
更多的人加入了战圈,更多的人被利刃所伤,更多的人流出了鲜血。
鲜血流淌在利刃上,喷在士兵的盾牌上,浓重的血腥味刺激着鼻腔,这一切都让这些,并没有经过战争洗礼过的士兵们变得亢奋。亢奋使他们的眼神里可以映射出黑夜中摇曳的火光,亢奋使他们的身体不再僵硬,拿着武器的手也变得灵活起来。他们不再是人,他们是的机器。
“杀了他们。”有魔鬼在耳畔低语。
“杀了他们。”士兵们对自己说。
“杀了他们,我们就能活。”围困的民众在呼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