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眼就到了深秋，百合花早就凋谢，学校里的银杏叶开始变黄，一切的变化都似乎猝不及防。黎娜已经很少纠缠安堇，可是相反的是左决艺就常常被黎娜教训。不过每次“教训”双方都有损伤，左决艺每次都狼狈归来，而对方在过后的几天总有那么几个人请病假不来上课。
照这样下去，早晚有一天会出大事。
“那之前你为什么没有去告她？”左决艺口中的“她”自然是黎娜。
“她们打我至少没有见血，打你却跟玩命似的。”安堇离左决艺很近，她拿着棉签给左决艺的额头上药，左决艺可以看见她开口说话的嘴一张一合。
“切！”左决艺移开目光，“又打不死。”
“……”安堇不知道怎么回她了。
了解之前和了解之后的左决艺根本就是两个人。
了解之前的左决艺冷冰冰地，是个对别人漠不关心的酷女，了解之后才发现不只是这样，其实她不只是个对别人漠不关心，连对自己都漠不关心。
老师明天检查作业。
“哎呀，老师还能杀了你啊……”
明天该她值日。
“检查卫生的能吃了你啊……”
“你的泡面还没好……”
“吃了又死不了……”
“你的伤口发炎了……”
“死不了……”
好像一切尺度都是“死不了就好”。
真不知道她以前怎么熬过来的，有时候很冷，有的时候又孩子气，亏她长得那么好看，开始的时候还以为是个高贵冷艳的淑女，没想到根本就是“男孩”性格。
这种性格还被班主任点名在学校的周年庆上作为班级代表表演独舞，不知道她能表演什么节目，班主任大概就是看中了左决艺身为混血的特殊****，那么漂亮，可是全校都是女生，漂亮给谁看啊……得知这个消息的安堇哭笑不得。不过让她意外地是左决艺没有拒绝……她没有拒绝……
可是她找了安堇帮忙。
“你一身伤还怎么上台表演啊……”
“所以我来找你。”
“……”太理所当然的口气让安堇为之一愣。
没错，她们是同桌还是室友，可是她们根本什么关系都没有不是吗？不是能挺身而出的朋友，不是能在一张床上讨论八卦的闺蜜，那左决艺这么说是不是太自来熟了呢……
“我们……”
“我们怎么了……我们是朋友不是吗？”
安堇彻底呆了。
她曾经以为她不会有朋友，至少不会在咲兰里有朋友，她孤独太久了，所以忘了“朋友”的定义和感觉。而现在，左决艺说“我们是朋友”。
因为是朋友，所以帮忙也用理所当然的语气，因为是朋友，所以才会孩子气，因为是朋友……
左决艺的话像一份礼物一样，给了安堇惊喜和冲击。
久旱逢甘霖。
不过即使是朋友也对表演的事情没有任何办法。
班主任的要求倒是简单，就是“创新”两个字，可安堇还是焦头烂额，表演内容一直无法确定，左决艺什么都不管，一直对本来是她自己的事情不闻不问。
“我说……到时候表演的人是你啊……”
“又怎样？”
“这可是代表我们班啊……”
“嗯。”
“所以你能不能稍微想一想你表演什么！”
“我想好了的啊！”
“真的吗？”
“跳脱衣舞啊……怎么样，创新又大胆，激情四射，保证引爆全场高潮。”
这里可是学校，太出格的不能做，不然领导那关过不去，太幼稚的不能有，不然会被追求时髦的同学们笑死，安堇放弃让左决艺帮忙的想法，果然她是靠不住的。
民族舞、街舞、拉丁……左决艺的身段是不可能了，安堇曾经亲自看到这家伙躺在床上都扭了腰，细想起来舞蹈的话对于左决艺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她打打架还可以，跳舞就免了吧。
课间操安堇带着左决艺来找班主任，看能不能换表演曲目。
班主任一丝不苟地批改着作业，一边还要听安堇的陈述。安堇结结巴巴地讲完后，她扶了扶眼镜，问道：“那你们想改成什么？”
“朗诵啊小品啊之类的节目吧……”
“左决艺同意吗？”班主任没有看一脸诚恳的安堇，而是把脸转向漫不经心的左决艺。
“可以啊！”
“好，那就这样吧。”
“……”
出了办公室，安堇就忍不住笑出声来。
“笑什么？”
“突然觉得其实班主任蛮好玩的。”
“嗯？”
“我们进去的时候她不是在批改作业吗？而且我在说话的时候她都没有停下来，可是我发现，虽然她没有停下来，却一直在认真听我说话，耳朵一动一动的，相当可爱，还有就是作业本上批改错了好几处，她发现了又急急忙忙地改过来，弄得整个作业本上都是红墨水。”
左决艺耸耸肩，不可置否。
她一向不怎么笑，大概是个笑点极高的人，相反，安堇是个笑点很低的人，不过准确来说，应该是很容易就满足的人，成绩不怎么好的话也没什么，只要努力了不是最后一名就行，面对黎娜也是这样，虽然每次都害怕，不免有灰心丧气的时候存在，可是事情过了就算了，死不了就好，甚至开始心惊胆战地等待下一次的到来。和左决艺还是有不同的地方，左决艺是不在乎，而她是知足。
知足的人更容易生存。
“朗诵的话选什么内容？”
“不知道，我从来没进过这间学校的图书馆。”
“……《白鸟之死》怎么样？”安堇问道：“席慕蓉写的，关于爱情。”
“不要爱情。”
“那《我为少男少女们歌唱》？”
“……不，我不想为他们歌唱。”
“……”
安堇又一次陷入焦头烂额中。
三天后。
安堇终于想出了符合左决艺要求的诗歌——《假如生活欺骗了你》英文版。因为左决艺是混血，有一半的西方血统，所以英文对她来说应该不是问题，也符合班主任的要求“创新”，至少在迄今为止的各种晚会中没听到谁表演过英文朗诵。
事情终于解决。左决艺请她吃饭，她欣然应允。
“我以为请吃饭是请吃大餐……”安堇对摆在她面前的餐盘食欲全无，餐盘里全是她以往的菜色——萝卜白菜还有黄瓜。相当素的菜配上白花花的大米饭即使再好看也让人食不下咽。
“我以为你喜欢这些菜。”
“为什么你会有这种错觉？”
“因为你平时都点的这些菜啊！”
“那是因为我没钱啊！”
安堇从来没见过传说中的爹，而且娘也神龙见首不见尾，偶尔只能在那个乱七八糟的房子里见到她一面，尽管是久不相见的母女，对话也是乏善可陈，通常就是“好久不见”、“最近怎么样”的问候语，问完就各回各的房间。
因为不常见到所以也没有地方拿钱，母亲也像记不起这回事似的从来没有在走后把钱留在显眼的地方。每个月只能紧巴巴的过，期待偶尔一次回家能碰到她也刚好在家。
“哦。”左决艺没想到安堇说的那么干脆，一时词穷。
安堇也不知道怎样把话接下去，只好埋头吃左决艺请她吃的“大餐”。
吃完饭左决艺说她有事，让安堇一个人会宿舍。
好吧……安堇点点头。
夜幕降临，安堇闲来无事把宿舍了打扫一遍，宿舍的地板拖了之后会很滑，安堇只好站在阳台上等它干。
因为学校在郊区，所以安堇能看到星星，还有孔明灯，不知道是谁放的，一盏一盏的慢慢地升空，然后又悄悄地泯灭陨落，简直就像生命一样，谁会时刻注意到这个世界上有新的生命来临呢，谁又会时刻注意着生命的离开呢，大家都是渺小的存在，也卑微的活着。
啊……总是想些不要紧的……安堇摇摇头，制止了自己的胡思乱想。
门突然就开了，左决艺走了进来。
“啊！”安堇下一秒就开始尖叫。
左决艺又满身是伤的回来。
“你怎么……”
“我是想，我两个星期后要表演，接下来的时间要练习，所以就去找她们……”
“找她们把接下来两个星期的份都打了是吗？”安堇都不知道该哭该笑了。
这次比其他几次伤得稍微轻一点，原因是黎娜没有动手，她对左决艺也没有动过手，倒是打过安堇，杨雨馨也没有动手，她要表演民族舞，所以身上最好不要有伤口。
“杨雨馨会跳舞？”
“我只是听她们说的而已。”
“真是没想到……”
下手最狠的，说话也难听的杨雨馨会跳婉约的民族舞……这简直就像猴子会说话一样，说她会点跆拳道都有点可信度。
“我不想擦药了，好困啊……”
“……”安堇抿抿嘴，皱着眉头无奈的问：“不痛了是吗？”
“可是我想睡觉……”
“那你睡吧，我帮你擦……”
“谢谢！”即使是道谢，左决艺也还是没有笑。
左决艺好像真的没有笑过，但如果仔细分辨的话，也还是能看出她高兴与否，高兴地话说话语速就会快一些，不高兴的话不仅语速，连反应都会迟缓一些。尽管不笑，也还是个不怎么严肃地人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