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赵赐驮着毛冠鹿回到村口,已是黄昏时刻,天边铺着灿烂的晚霞。
夕阳被大山遮住了半边,但仍将余晖斜射下来。树木金黄,层林尽染。村落里炊烟袅袅,油灯微亮,犬吠间闻。
村口柳树下,一个身影或站或蹲,时而逗弄着狗,时而四处张望,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赵赐走上前去,高声道:“爹,孩儿回来了。”每每赵赐外出打猎,他爹总会在村口翘首以待他的归来,风雨无阻,雷打不动。
他爹闻了声,站起来,朝着赵赐嘿嘿嘿的笑着,接着便绕着赵赐,手舞足蹈,东摸摸西碰碰,跟在一块朝茅草屋走去,后面还跟着赵三爷家的大黄狗。
赵赐在门口放下毛冠鹿,径直朝里屋走去,准备向娘亲报安。他爹则是蹲在毛冠鹿前,掰开鹿嘴,将地上的泥土往里塞,自言自语道:“吃土,吃土。”
赵赐他娘见他全身上下如此模样,急切地问道:“赐儿这,这发生了甚么?”
赵赐将射杀毛冠鹿到下崖间采摘草药而跌落至崖底的大致过程阐述给了他娘亲,省去了遭遇银龙、巨大奇怪的乌云、得龙蛋和蓝珠的经历,他怕说出来更加让娘亲担心。
听完,他娘亲面露担忧之色,柔声道:“赐儿,这次跌落崖底大难不死,乃是你难得的运气,下次勿要莽撞行事。”
他娘顿了顿,脸上由忧转喜,说道:“赐儿,你以后做事,务必要先三思而后行,别惹得娘和你夫人担心。”
“夫人?”一个大大的疑惑写在赵赐脸上,呆呆地望他娘。
他娘笑了笑,拍了拍床沿,示意赵赐过来坐下,说道:“媒婆那里成了。”
“成了?孩儿不…不相信。”赵赐坐在床沿上,半信半疑地说道。
他娘敲了下赵赐的脑袋,微怒道:“傻孩子,为娘的何故要骗你,逗你空欢喜呢?”
见赵赐面泛喜色,他娘接着说道:“媒婆与我说,那王家亲家一听说是你差她上门提亲,当即便应允了。”
他娘顿了顿,说道:“王亲家甚是深明大义,知晓吾家的处境,亦是想省去繁琐之事,便提出你择一黄道吉日,引四五人,鼓乐相随,捎着聘礼即可将秀儿迎娶回家。”
赵赐望着家徒四壁的屋子,小声地问道:“聘礼…”
他娘见他面带难色,笑着说道:“王亲家也不为难咱,聘礼只需一张完好的鹿皮即可。”
赵赐一听鹿皮,高兴地一下子跳了起来,叫道:“孩儿这就去将鹿皮制成。”不知赵赐他爹何时进入了里屋,见赵赐欢欣雀跃模样,在一旁边叫边跳起来,一副开心状。
“等等,赐儿,虽王亲家指明一张鹿皮即可,然咱也不能如此小气。明日你再往山上一趟,猎些野味即给王亲家送过去。”说着,他娘指着墙角的一个木箱子接着说道:“那箱子里衣服的最下面,有一块玉镯,用麻布包着。待秀儿嫁到咱赵家,为娘的便传与她。”
“嗯,孩儿明日一大早便上山去。”赵赐闻言,头点得如捣蒜般,抱了抱娘亲,说道:“多谢娘亲。”
他娘拍了拍他头,柔声骂道:“傻孩子,快将你身上的衣服换下来,让为娘给你补补。”
赵赐回房换了衣服,便出门借着黄昏的余光将鹿皮剥下,放置在有药水的大缸里,待浸泡几日后再拿出来阴晒晾干。
接着,他将一只鹿后腿送往赵三爷住处,又将另外一只后腿加上草药送与姬爷爷。两位老者听闻赵赐即将娶妻,甚是大喜,如同自己子嗣一般。
见过两位老者以后,赵赐回家取一大块鹿排送与媒婆,一来是感谢她的牵线搭桥,二来是与她商议定夺一个黄道吉日。
“五日后,那天为黄道吉日,宜婚嫁。”媒婆掐指一算,朝赵赐笑了笑,打趣地说道:“那王家闺女可真长得俊俏,还有些时日,新郎官可要耐得住寂寞哦。”
赵赐听完,脸上一红,当即谢过媒婆,转身连蹦带跳地回去告诉娘亲。
此刻群星如钻石般镶嵌在天空中,忽明忽暗。月弯如钩,一如赵赐睡梦中露出的笑容。
翌日,全村的人知道了赵赐要娶妻之事,都上门道贺,亦是帮忙收拾屋子,挂灯笼,贴红字,整个赵村沉浸在喜庆当中。民风淳朴由此可现,若是一家婚嫁,全村人都似自家般操办,尽心尽力。
赵赐朝阳而出,日落而归,如此四日。每日上山打猎,猎到些山鸡、野兔、獐子、麂子等野味,大多送往未来妇翁家里去,剩下的些带回家中,用以招待同村乡民。
虽然每次去时,秀儿怕羞地躲在闺房中,但自送她爹来时见过一面,明眸皓齿,绮年玉貌,使得赵赐魂牵梦绕,时刻想念。他此刻便站在闺房前,不进屋,只在原地来回转悠,眼巴巴地干着急。
王大叔见此,略带调侃地说道:“贤婿,你不会比秀儿还害羞吧?不进去坐坐?”
对于眼前高大魁梧,打猎技艺高超的女婿,王大叔自是不胜欢喜。能仗义相救于一个素昧平生的人,更会疼爱自己的女儿。脸上的胎记无妨,只要心地善良就足以,故媒人上门提亲,便当即同意。
“王大叔,不…不进去了。”赵赐结结巴巴地回答道。
“还叫我大叔吗?”王大叔笑着疑问道。
“妇翁,”赵赐这次叫得倒流利,接着说道:“妇翁,孩儿这就回去再张罗张罗,收拾妥当,明日一早带着聘礼迎娶秀儿。”
“甚好,甚好。”王大叔拍了拍赵赐的肩膀,笑着说道。
赵赐向王大叔告了辞,便离开了,临走时还不忘回头,深深地望了望秀儿的闺房,充满不舍留恋之情。
出了门,北向翻越一座小山丘,顺着崎岖的山路,拐过另一座山,便来到了四天前偶遇银龙的树林边缘。
赵赐随意得瞥了一眼树林方向,顿时被眼前的景象着实吓了一跳:今日早些时候去往秀儿家时,经过此地!这片树林还如四日前一样,树木光秃,枝叶满地,而此刻树木枝叶全无影踪,整个崖底一眼望去,空无一物,只剩下焦黑的土地。
赵赐一下子心跳加快,一个恐怖的念想浮上脑海,随即被他打消掉,自言自语道:“不会的,不会的。”说完,便像发了疯似地踩着山路向上爬去。
经过了采草药的长崖,又从山的东面翻至西面,到达距离村口还有二百步时已然过了一个时辰,但这速度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快。
赵赐气喘吁吁,双臂支撑在膝盖上,朝村子望去。整个村子,屋舍土墙一如往常,村口的柳树枝条依然在茅草亭子上方,随风中拂动着。
“呼”赵赐不由地松了一口气,村子并没有如同树林一样变为焦土。突然,他在额头上擦汗的手停住了,紧张地说道:“不对不对,村中没有炊烟,没有犬吠,也未见一人走动,就连村口每日等我归来的爹也不见了踪影”。
想到这里,赵赐不自觉地倒吸一口凉气,抽出腰间的斧头,轻手轻脚地朝村子旁边一座小山丘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