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深海班轮，与我们很久以前到泰提斯堡旅行时乘坐的巨大的太平洋邮轮相比，是个侏儒，不过它从头到尾也有200英尺长。船上比较自由和随便，大卫和我能够从船员活动室游逛到机房而没有遇到什么麻烦。在80节的时速下，整个行程需要不到两小时。时间在不知不觉地过去。
我们穿过用“压得耐”结构防护的天桥，在萨加索堡离船上岸后立即寻找电话亭。
还是没有消息。
我放下电话，大卫和我询问去舰队军港的路。剩余的军舰就停在军港里，等着公开拍卖。
“杀人鲸号”巡洋舰与破旧的“海豚号”巡洋舰并排停泊在萨加索堡低地上的干船坞里。
“海豚号”在“杀人鲸号”边上看起来像一只小艇。我们没有时间来看它，迅速通过主要舱口登上“杀人鲸号”，开始对它从头到尾进行检查。
大卫抬头看看我，眼睛闪着光。“它很美。”他轻声说。
我点点头。“杀人鲸号”是最后一批K级深海巡洋舰中的一艘，等待着被更替。
按设计，船上应配备16名船员。“那我们就在船上奔来跑去吧。”我告诉大卫。“不过我们可以对付它，一个人看着引擎，一个人在控制台。我们可以分开，每12小时换班。它会跑得像支箭，你看着吧。”
他把手放在舵轮上，“它真美。”他又说了一遍。“好，让我们上去，提出我们的报价。”
这句话把我们俩人从对船的迷恋中带回到现实中来。提出报价——我们凭什么来报价呢？除非我叔叔斯图亚特能够帮助我们——他远不是一个富有的人——我们连“杀人鲸号”底舱的那条小救生艇都买不起，更不要说整个巡洋舰了。
在负责处理这两条船的上尉军官的办公室里，我们被告知可以接受的底价是5万美元。这位军官把我们打量了一番后笑了笑。“年轻人，要从你们的津贴里拿钱买它是太贵了。”他说。“你们为什么不考虑一下小一点的——比如说，一条玩具帆船？”
大卫迅速站到我前面以避免一场冲突。
“我们怎样提出报价？”他问。
军官把笑容收敛了一些。“好吧，”他说，“如果你们真的要买，你们要做的只是拿一张申请表并填好。写上你们的名字、地址和你们准备竞价的数额。在竞价开始之前，你们必须支付你们报价的1／3金额，否则你们的报价不会被考虑。这就是全部手续。”
“那么请给我们一张‘杀人鲸号’的申请表好吧，先生？”
上尉军官看看他，然后耸耸肩。“‘杀人鲸号’吗？”他说，一边用手指翻着桌上的一迭表格。
我们拿着表格退到外面的接待室里。
我站在大卫的身后看着。表格的标题是《购买剩余深海船舰申请表》。第一页有一栏地方填着“杀人鲸号”和“海豚号”。大卫马上在“杀人鲸号”旁边打上一个勾。他填上我的名字和地址，在填写“申请数额”一栏时却犹豫起来。
“等一下，”我说。“让我再给我叔叔打一次电话试试。房间对面就是电话问。”
他笑起来表示同意：“最好先问问他，我们能不能出得起这笔钱。”
这次我的电话打通了。
不过接电话的人不是我叔叔。
这是一台可视电话，我眼前的图像卷曲了一下才变得清晰可见。这是吉迪恩·帕克——我叔叔最信任的助手。很久以前在泰提斯堡的洪水中他救过我的命！
他黑黑的脸显得很吃惊，然后才笑了笑，露出雪白的牙齿。“小杰姆！很高兴看见你，孩子！”他的神情看上去总不太对。“我猜你是要找你叔叔，对不对？他——嗯——他现在不能来接电话，杰姆。我可以帮什么忙？你没有在军校遇到什么麻烦吧？”
“没有，不是这种事，吉迪恩。我叔叔在哪里？”
他犹豫地说：“这，杰姆——”
“吉迪恩！怎么回事？出了什么事？”
他说：“听着，杰姆。他一切都很好。不过他——现在正在睡觉。这一整天我把电话拉了，以免有人打扰他。我不想叫醒他，除非——”
“吉迪恩，告诉我，我叔叔到底怎么了？”
他严肃地说：“没大事，我向你保证，杰姆。情况是，他病了。”
“病了！”
吉迪恩点点头，黑黑的脸显得焦虑和同情。“他受到某种打击。是三天前。他收到一个以前熟人寄给他的信。他正在他的桌上读信时，忽然就昏倒了——”
“心脏病发作？”
吉迪恩摇摇头。他用和蔼热情的声音说：“不那么简单，杰姆。所有的深海医生都说你叔叔承受了太多的压力。他在海底住得太久、太久了。”
“我可以和他说话吗？”
“这个一深海医生说他不可以激动，杰姆。我——我能帮上忙吗？”
我只停顿了1秒钟——我明白我可以像信赖我叔叔一样信赖吉迪恩。我开始把整个事情从头说给他听，包括那个长着珍珠眼的人和汤加珍珠以及大卫·克雷肯——
“克雷肯？你是说大卫·克雷肯？”
我停下，通过屏幕看着吉迪恩。“对，不错，吉迪恩。他父亲的名字是贾森·克雷肯。”
“真奇怪！克雷肯，杰姆——那是写信的人！信就是贾森·克雷肯寄来的！”他犹豫了片刻后说：“别挂电话，杰姆。”他命令道。“不管那些深海医生，我把他叫醒！”
出现了片刻的停顿，当吉迪恩把电话转到我叔叔卧室时，屏幕上快速闪过一个人影。
我看见我叔叔斯图亚特半撑半坐在一张狭窄的床上。他的脸又凹又瘦，不过看到我，他笑了。很明显，他躺在那里醒着，没有一点儿睡意。
“杰姆！”他的声音听起来沙哑而疲倦，不过很有力。“吉迪恩要告诉我的是什么事？”
我把和吉迪恩说的话很快向他又说了一遍——说得还要详细。“他说要我找你，斯图亚特叔叔，”我最后说，“于是，我就这样做了。”
“我很高兴你这样做，杰姆！”我叔叔把眼睛闭了一会儿，思考着。“我们必须帮助他，杰姆，这是一笔有关信誉的债。”
“一笔债？”我吃惊地看着屏幕。“不过我不知道你认识贾森·克雷肯——”
他点点头。“这件事我从未告诉你，杰姆。许多年前。那时你父亲和我都很年轻。我们正在汤加海沟的边缘探索——只要当时的潜水装置能够承受，我们就尽量地往下潜。我们在寻找珍珠——汤加珍珠。”
他点点头。“汤加珍珠，”他又说了一遍。“我们找到了，可是我们无法拥有它们，杰姆。因为你父亲和我脱下抗压服刚上到最低安全线时——我们遭到了攻击。我不能告诉你是什么在攻击我们，杰姆，因为我起过誓。也许以后克雷肯父子会告诉你。我们被拖向海洋深处，越拖越深——早就超过我们的护甲规定的深度。护甲承受不住了。”
他停了停，回忆着那个很久以前的日子。他奇怪地微笑起来。“我当时以为完了，杰姆，．”他说，“可是我们得救了。救我们的人是贾森·克雷肯。”
“贾森·克雷肯！”我叔叔坐了起来，有一阵他的声音很洪亮。“一个奇怪的名字——也是一个奇怪的人！他举止简慢，几近粗鲁和古怪。他蓄着胡须，穿着像个花花公子。他追求奢华，挥霍无度，是个慷慨的主人，也是一个精明的人，杰姆。他出售汤加珍珠——没有人能与他竞争，因为没有其他人知道珍珠是从哪里来的。他垄断的这个秘密本身就是一笔巨大的财富。
“你父亲和我是知道这个秘密的。他却救了我们的命。
“他冒着生命危险救了我们——也冒着泄露珍珠秘密的危险。可是他相信了我们。我们答应永远不再来汤加海沟。我们起誓永远不说出珍珠的产地。
“现在他需要帮助，杰姆——你和我应该让他得到这种帮助。”
他皱起眉头。“我自己做不了很多了，杰姆——我有一阵卧床不起。我想是贾森·克雷肯那封信的刺激。他提到他可能需要钱来买一艘船，而我是能够搞到一些钱的。我会想办法让你尽快得到这笔钱。为你买下‘杀人鲸号’，尽你所能地帮助他。”
他疲倦地靠在床上，对我微笑着。“这是我要告诉你的，杰姆。现在还是把电话挂掉吧——这个电话一定要花去一大笔钱呢！不过记住——我们欠贾森·克雷肯的很多，因为如果没有他，你和我现在都不会在这儿了。”
我转过身去，几乎没有站稳，朝着在外面等候的大卫走去。
“很顺利，大卫。”我告诉他时扫了一眼这个房间。“他准备帮助你父亲。我们会从他那里拿到足够的钱，这是他说的。另外——”
我停住了。“大卫！”我叫道。“看——那边，我们刚才填写表格的地方！”
他迅速转过身去。当我给叔叔打电话时，大卫把表格放在一张小桌上。表格还在那里——桌上有一个人正俯着身子。
他是人类吗？他转身看到我们正看着他，他的珍珠眼收缩着，发着亮光。他是从深海来的自称乔·特伦奇的人！
他转身就跑——穿过房间门，跑进拥挤的走廊。“快！”大卫叫道。“我们要抓住他——也许他身上还带着珍珠！”、
舰艇拍卖
这一天我们马不停蹄地搜索了萨加索堡——可是再也没有看到乔·特伦奇。
大卫终于停下了，喘着气。
“我们找不到他了，”他说，“一旦他出了视线，就再也找不到了。”
“可是他一定还在城里的某个地方！我们可以一点一点地搜——”
“不。”大卫摇摇头。“他不一定在城里，杰姆。他——不像你和我。他可以不动声色地走进一个海闸门，消失在海里。我们在这里就是花一个月寻找也没有用，他早在100英里以外的地方了。”
“跑进大海？”
大卫只是说：“签上报价单，杰姆。我们得把它交上去。”
我们回到上尉军官的办公室。我几乎看也没看就在申请表上签了名，我们提出了最低的报价——5万美元。
我们差一点儿来不及回到开往百慕大群岛的深海班轮上。
我们都很平静，而且我估计都在想着同样的事情。真奇怪，乔·特伦奇竟然能够在萨加索堡找到我们！这使我几乎可以肯定我们在深海游艇的水池旁听到的引擎声确实是特伦奇，或者是与他密切相关的人，在偷听我们的谈话。所以他们了解我们的计划的每一个细节……
但即使知道也只好如此，我们不可能改变计划。
我们默不作声地在乘客的大厅里坐了大约半小时。除了我们周围几乎没有人，扩音器里传出轻柔的音乐声，客厅那头有几对度假的夫妻，除此就没有别的人了。在这个季节里，百慕大和萨加索堡之间的商业并不繁忙。
终于我再也不能忍受了。
我冲口而出：“大卫！事情已经进行得够远了。你不明白吗？我必须知道我们的对手是谁！谁是乔·特伦奇？他和你父亲和汤加珍珠是什么关系？”
大卫用历经磨难的眼光看着我。
然后他看了一眼客厅。周围没有人，没有人会听见。
他终于说：“好吧，杰姆。我想也只能这么办了。我的确答应过我父亲——可是他现在是个病人，又在遥远的地方。我想我现在只能依靠自己的判断了。”
“你准备告诉我特伦奇和那些海蟒，或者不管它们是什么，是吗？”
他点点头。
“特伦奇，”他说，“乔·特伦奇，他曾经是我父亲的监工，父亲最信任的雇员——而他现在是反叛者的头儿。”
“反叛什么，大卫？”我的情绪被激发起来。有那么多我不明白的事情，那么多我无法理解的秘密！
“当然是反叛我的父亲。我告诉过你关于我父亲的城堡——他用汤加珍珠建立起来的海底王国。可是，这个王国正在从他的手中滑掉。他过去信任的助手转而背叛他。特伦奇只是其中一个。”
“事情从海蟒开始。”大卫说。“它们生活在汤加海沟，在我父亲建立城堡的那座海底山脉上筑起兽窟，居住了几百万年，也许几亿年了。它们从上古繁衍至今，在几亿年中它们根本没有改变，直到我父亲的出现。而父亲他想像驯化马和狗一样驯化它们——使它们来帮助他，为他工作。”
“自然，父亲不可能独自来进行，”他说，“不过他有帮手——不是寻常的帮手，几乎像海蟒本身同样令人难以置信。
“那是乔·特伦奇以及几百个像他那样的帮手。没有他们，我父亲是不可能在引进巨蜥类动物上获得成功的。特伦奇的人起了很大的作用。”
“他们真够丑陋的，如果用特伦奇作样板的话。”我说。“乳白色的珍珠眼睛、苍白的皮肤，还有他们奇怪的呼吸方式。他们看起来不像是人类！”
大卫平静地点点头。“他们不是人类，”他说，“他们是由波利尼西人繁衍而来的，由于某种原因被困在了一块下陷的陆地中。你们听说过太平洋里的海底山吗？”
我们点点头。那些海底山受海浪的作用变得像平原一样平坦——而他们是在海洋深处。
“它们曾经是岛屿。”大卫继续说。“特伦奇的祖先就生活在其中的一个岛屿上。我想他们是生来就会潜水的。不过他们有波利尼西亚的名字，所以也不会很遥远。特伦奇意为‘来自汤加海沟的人’。
“当他们的海岛被淹没时，他们设法存活了下来。他们返祖到过去——所有生命都生活在水面下遥远的过去。”
“你是说乔·特伦奇是那种传说中的人鱼？”
“父亲叫他们‘两栖类’。他们是突变种。他们的肺功能变得像鳃一样。事实上，现在他们在海里比在陆地上更自在。”
“特伦奇过去是我的朋友。”大卫很认真地说。“当我在家的时候，我常常带着水肺机和他一起潜水——不是在海沟，只是在1000英尺左右。我看他训练那些海兽。他带我去看海底的种种奇观，那是在舰队里从未见到的。”
“接着他变了。”大卫责备他自己。他说突变种使这些两栖类十分稳定，而且，当他们学会了一些外部世界的东西后他们变了。现在他恨大卫以及所有的人类。“是他把我绑架走的。你们还记得发生的一系列神秘的事件吗？一些设备莫明其妙地失踪等等。那是乔·特伦奇干的。
“他在1300英尺的深海出现。我根本不加怀疑，杰姆。我很高兴看见他。不过我并不知道我父亲的海下城堡中发生了什么事。我不知道特伦奇要对我干什么。在他的海洋车返回汤加海沟的路上，我在车里醒来了。
“他威胁要杀死我。我是他的人质，他用我来威胁我父亲。不过我父亲是个固执的人。他长期以来统治着他的海下王国，他没有屈服。”
“后来你怎么逃脱的呢？”
大卫·克雷肯第一次笑了。
“梅娃，”他说，“梅娃是我的朋友。她是个两栖姑娘，可是她很忠诚。我们在一起长大。我们一起看乔·特伦奇驯服海兽。
“梅娃在乔·特伦奇的海洋车里发现了我。她从我父亲那里带来了‘压得耐’圆筒以及父亲的口信。她帮助我逃出了海洋车。
“乔·特伦奇在后面紧追——并不是乘海洋车，而是徒身骑在一条海蟒身上。它们在海里的速度惊人，终于抓住了我。”
大卫抬起头。
“其余的经过你已经知道了。”他说。“现在就要看我们几个了。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大卫回到游艇水池上的小套间里等我们。罗杰、鲍勃和我要继续上我们的课。
第二天考试过后瓢泼大雨把我们淋得湿透。
当我像个落汤鸡一样跑过广场时，有人大声叫我。“伊登！军校生伊登，快去报到！”
他是个高班学员，被临时借调到司令官的办公室。他浑身裹着厚厚的防水布，只露出脸在大雨中。
“军校生伊登，”他大声说，“马上到司令官办公室报到！有人要见你！”
有人要见我？
我迫不及待地赶到那里——我想不出是谁要见我。如果是大卫，或是和大卫有关的人，那只能意味着遇到麻烦了。很大的麻烦，大得足以使他泄露他的秘密……
可是根本没有麻烦。
我气喘吁吁地跑进司令员办公室的接待室，“啪”的一个立正。一边敬礼一边大声说：“军校生伊登，奉命前来报到——”
我大吃一惊，呆住了。
一个高个子、黑皮肤的人从接待室的沙发上站起来——一个我熟悉的、思想中认为是远在地球另一头的人吉迪恩·帕克！
他冲我笑笑，露出洁白的牙齿。“杰姆，”他用他的温和的语调说，“你叔叔说你需要帮助。现在我来了！”
偷梁换柱
吉迪恩·帕克长得又高又黑，是个忠诚可靠的人——看见他坐在司令官办公室等我，使我肩上的巨大压力顿时减轻。吉迪恩和我曾经一起到过许多危险的地方，我对他非常尊敬。
也许我们真的有机会来实行我们的计划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