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回 盗仙草，恶棍得报 灌汤药，女妖遭劫 (1)
话说高善人以十两银子换回若干蛇毒草，一路沾沾自喜回到善记药铺，刚迈进门便大声招呼婆娘来看他的业绩。这许多蛇毒草要是在蛇患猖獗的时候，可就是十倍百倍的进项，今日晨忙活一场，总算是没白辛苦。
抖开长袍，将袍中草药往桌案上一倒，夫妻二人不禁皆吃了一惊，桌案上哪里有什么蛇毒草？分明只是一对枯枝败叶！高善人此时方知中了吕洞宾的算计，一时间恼恨不已。
唐长喜起死回生惊动了玉泉山下一十八村，一日之间，吕洞宾名声大震，四乡求医之人纷至沓来。唐官村众人见吕道长果然神通广大，皆不再惧怕蛇仙，纷纷砸了家中的蛇仙牌位，一心一意修建降妖坛，日落之前，立坛用的木料已备下若干。
是夜，万籁俱寂，劳累了一天的人们皆以进入梦乡，夜色昏黑，不见星斗，唯有一弯残月在阴云中时隐时现。王洪义老汉担心院里的蛇毒草被盗，虽然吕洞宾已有言在先叫他不必看管，他还是不放心，强打精神依窗而坐，不时便看一眼院里的大铁锅。
残月的微光不时透出云层，掠过柴院，除此之外，院子里便是黑暗、静谧，并无动静。老汉忙碌一天，又乏又累，向外看了几回，见院里平安无事，困意渐渐袭上身来，不觉依窗睡去。
朦胧间，忽闻柴门处有响动，老汉浑身一激灵，猛地醒来。透过窗缝向外看，隐约见黑暗中有一人鬼鬼祟祟开了柴门，虽然看不清那人面孔，从身段和举止上便可断定，那人必是高善人无疑。王老汉心里骂了声“可恶！”悄悄叫醒了沉睡中的金发。
金发往院子里看了一眼，翻身下地便要去抓贼。王洪义忙拦住他：“别忙，捉贼捉赃，捉奸捉双，等他动了手再去抓他也不迟。”
说话间，高善人已摸到了炉灶边，但见他先把一个大筐放到地上，又蹑手蹑脚至窗前，似乎在听里面动静。王洪义见状，故作呓语，模模糊糊说了声“抓贼”。高善人吓得周身一颤，几乎倒在窗前。继而，物理响起了鼾声，高善人这才悄悄回到大锅旁，将两只手一起伸进锅里。
王洪义父子在屋里目不转睛盯着高善人的举动，只等他把蛇毒草装进大筐，便立刻出来抓贼。可奇怪的是高善人的手伸进大锅后，却一直没拔出来，更没见往大筐里装东西，黑暗中隐约看出，他好像在大锅里捞什么，又好像在用力往外拔。金发忍不住低声道：“这个假善人，莫非他是来毁坏蛇毒草的，干脆，我去把他抓住算了。”
王老汉连忙拦住他：“别忙，高善人这家伙贪婪成性，他既然带了筐来，必是来偷蛇毒草，再等等看。”话音还没落，柴门外传来一声猫叫。王家父子循声望去，却见门外又来了一人。高善人回头，向那人频频点头，两只手却依然没有从锅里拔出来。门外那人迟疑了一下，便进了院子，一步一扭走向炉灶，原来，却是高善人的婆娘。
那婆娘至大锅前，与高善人小声嘀咕了几句，便抓住高善人的胳膊往外拽。看到此处，王老汉明白了，怪不得吕道长吩咐不必看管，原来对这窃贼早有防范。他推了儿子一把道：“好了，不管他了，睡觉去，他们今晚跑不了了。”
高善人夫妇本来准备今夜大发横财，万没料到，这大锅里竟好像装了锁链一般，双手往里一伸，立即被紧紧锁住，再也抽不回来。只觉得锅里滚烫，双手似火烧火燎般的痛，此时他才知道又中了吕洞宾的算计，一时又悔又恨。
那婆娘在旁边拽了半天，不但没将高善人的手拽出来，高善人的手在大锅里却越陷越深，那婆娘心急无奈，只好将一只手也伸进锅里，想帮他把手拔出来。却不料，手刚一碰到水面，立即也被锁住，无论如何也抽不出来。黑夜中一出好戏：三只窃手火烧火燎，两个盗贼心急如焚。直把屋里的王家父子乐的几乎要唱起来。
一双贼男女被困在大锅前脱身不得，挣扎多时，越陷越深，虽是秋夜天凉，二人皆已大汗淋淋。高善人实在熬不住，只好豁出脸皮向屋里小声求助。王老汉手捋胡须暗笑，却又故意将鼾声打得如雷一般，一直过了半个时辰，才装作刚被叫声惊醒之状，睡眼朦胧出了屋门。
高善人夫妇见了王老汉，顿时如见了救星，连忙求告：“洪义兄弟，帮帮忙吧，只怪我高某见财眼开，以后再也不敢了。”王洪义故意装作惊讶，问道：“高掌柜，如此深夜，你二人不在家里好好睡觉，这是作甚？”
高善人无言以对，只好供出盗药之事，求告道：“洪义兄弟，你行行好，快想办法救救我，回头我一定好好谢你。”
王洪义说：“高掌柜，村里人都在忙着修建降妖坛，你们夫妇二人怎么能做这种事？这是吕道长弄的法术，本来就是为了预防盗贼，我怎么能救得了你，万一把我也锁住又如何是好？吕道长吩咐我明朝平明开始点火熬药，你二人不把手拿出来，这岂不要耽误降妖大事？”
高善人明知王老汉在戏弄他，一时也无法可想，只好哭丧着脸求告：“洪义兄弟，不看僧面看佛面，你行行好，去把吕道长请来吧。”
王洪义说：“如此深夜，你叫我到何处去找吕道长？”
秋风萧瑟，乌云满天，残月不知何时躲得无踪无影，眼看一场大雨就要来临。
高善人又央告了半天，王洪义一时又动了恻隐之心，搬了条长凳放到二人的身后说：“你二人深夜来偷药，我实在没法救你，只好等明朝吕道长来发落，恕我不奉陪了，你二人就在这里思过吧。”
高善人无奈，只好谢了王洪义，然后坐在长凳上与那婆娘苦熬时光。
王老汉进屋去了，院里只留下一对盗贼男女。过了片刻，高善人忽觉腿上奇痒。两只手在锅里，抓也抓不得，挠也挠不得，幸好那婆娘还有一只手在外面，高善人叫她抓痒，却不料，两人一欠身，竟把长凳碰到，想扶起来，那长凳已滑出老远，再也够不着了。高善人无可奈何叹了口气，只好依旧站着。偏偏此时，身上的痒处此起彼伏，将那婆娘的一只手忙的不可开交。不一会儿，二人皆筋疲力尽。
三更过后，空中响起一阵闷雷，紧接着大雨倾盆。高善人夫妇无法躲雨，只好哀嚎着向王老汉求助。岂料，自从金发遭蛇咬以后，王家三口连日＊劳，好久没睡过一个安稳觉。如今万般烦恼皆无，一家人无忧无虑睡去，竟无一人听到高善人夫妇的叫喊。直至天近五更，王洪义才晓得外面下了雨。等出来给那二人披上蓑衣时，两个贼人早淋得如落汤鸡一般。
这一场豪雨，直下到天光大亮才渐渐停下。村里人得知高善人夫妇盗药被困之事，纷纷到王家柴院看热闹，更有许多曾被高善人坑害的人家前来历数高善人的罪过，一时间群情激愤，人心大快。
秋夜天凉，高善人夫妇淋了两个时辰的雨，又遭众人奚落，禁不住浑身哆嗦，高狼狈不堪，只盼吕洞宾快点到来。还是王老汉心软，硬＊着金发去把吕洞宾请了来。
高善人夫妇见了吕洞宾忙跪倒在大锅前求饶。吕洞宾道：“贫道在此熬制九转蛇毒汤，乃是供山中毒蛇洗心革面之用，毒蛇尚有悔罪之意，你二人却为何至今不悔？”
高善人以头叩锅沿，乞求道：“是我一时见财眼开，误入歧途，以后再也不敢了，望道长赎罪。”
吕洞宾严惩高善人夫妇，本是为提振人心，以便众志成城，建坛降妖。见群情激昂，目的已达，遂与高善人夫妇道：“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积恶之家，必有余殃，你二人作恶多端，以致天怒人怨，从此当洗心革面，改恶从善，若不然，祸不远矣。”高善人夫妇叩头出血，道：“只要道长饶过我，今后一定谨遵道长教诲，改恶从善。”吕洞宾遂向二人一挥手，说声：“去吧。”话音方落，高善人夫妇登时向后一仰，跌倒在院中。再看那三只手，皆以浸泡成了紫黑色，手心手背起了无数豆粒大的血泡，污秽之状令人发指。
高善人夫妇痛痒难耐顾不得地上泥泞，跪爬至吕洞宾面前，乞求医治手上的血泡。吕洞宾道：“你二人手上血泡的数量，正应了所犯罪恶之数，除去你们自己以外，无人能医治得了，恶改一分，泡减一粒，只要你二人潜心悔罪，血泡可不治自愈，否则，手不可保，就是贫道也无能为力。”高善人夫妇狼狈不堪离去。
此后，高善人夫妇恶性不改，手上血泡日益严重，为医治此疾荡尽家财，最终流落街头，死于非命，此乃是后话。
吕洞宾惩治了高善人夫妇，玉泉山下一十八村众人欢欣鼓舞，皆踊跃往河套边挖掘坛基，建降妖坛，一向冷清的唐官村也热闹起来。
王老汉家的柴院里，炉火熊熊，汤锅鼎沸，金发于炉灶前烧火熬药，引来许多童儿驻足观看，又是一番欢悦景象。
一个时辰过后，阵阵奇香从王家柴院飘出，整个唐官村又淹没在难得一闻的香气之中。人嗅其味，神清气爽，更增添了河套边建坛众人豪爽之气。
此时，青花蛇精仍藏身于山上的妖巢里。因乾坤衫借给了褐斑蛇精，它不敢回唐官村，更不敢面对吕洞宾，只好派出小妖打探山下动静，期盼褐斑蛇精能早日伤愈归来。
山下九转蛇毒汤的香味飘上山来，众蛇妖惊惧不已，因在此种香味的熏陶之下，蛇族的毒气锐减，青花蛇精不敢大意，令小妖紧闭洞门，无令不得外出。
次日，九转蛇毒汤熬制成功，吕洞宾吩咐将其盛在两口大瓮里备用，此后，香味渐渐平息，山上的蛇妖的紧张气氛渐趋平缓。
妖巢里的青花蛇精熬不住寂寞，心里惦念着五里庄的徐风仙，于是便挑了柴担往五里庄送柴。来到徐府，徐凤仙早就在绣楼翘首以盼。原来，自从山上邂逅，小姐竟一见钟情，对唐贵大有“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感觉。见了唐贵，自然有说不完的话。此后几日，青花蛇精日日往五里庄送柴，与徐凤仙情好日密。暂且不提。
再说褐斑蛇精，经吕洞宾一番治疗后，躺在唐雄家的土炕上，昏昏沉沉睡了一日。一觉醒来，已是次日午后。但觉周身轻松，神清目明，被砍伤后的倦意一扫而光。只有头顶仍阵阵奇痒，褐斑蛇精知自己的伤处已开始愈合，已不需于再继续冒险留在山下，于是便暗暗留心，欲伺机逃离唐官村。它眯起眼睛偷看了几回，吕洞宾皆是寸步不离守在屋里，褐斑蛇精心里不由暗急，只好仍一动不动装作昏迷不醒。
村里人都见识了吕洞宾妙手回春的医术，觉得医治这样一个落水者必是易如反掌，唐雄娘更是胸有成竹，以为老妇人很快就会醒过来。可是直至黄昏，老妇人仍是昏迷不醒，唐雄娘不禁有些担心起来，于是问吕洞宾：“道长，这老妇人昏睡了这么久一直不醒，会不会因为是在河里喝了太多的毒水？”
吕洞宾对老妇人的奇怪症状也是百思不得其解，若是按照常理，经过这一番治疗，她早就该醒了，为什么会这样？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是微微摇了摇头。
褐斑蛇精见状，知吕洞宾对自己已有疑心，不禁有些惊恐。正惶惶不安，忽觉手腕被人抓住，眯起眼偷看，却是吕洞宾正在替自己切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