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回 断冤案，帝君显圣 筹冠资，鳖精设谋 (1)
八仙度世，各有千秋，拙笔一支，顾此失彼。吕洞宾等五位大仙尚未尽述，铁拐李与汉
钟离等早已大展神威，做出了一番惊天动地的伟业。作者笔拙，只好再调笔墨，从头叙来。
铁拐李与汉钟离下界之后，道路坎坷，经历奇特，欲穷始末，还需丛二十年前说起。
凌霄宝殿，祥云萦绕，鼓乐之声不绝于耳。玉帝闲暇，与天庭百官饮酒消遣。桌上备有
仙果美酒，殿下仙娥翩翩起舞，彩带飘拂，舞姿优雅。诸仙大悦，皆开怀畅饮。
玉帝把盏，忽闻丝竹声中隐隐含有哀怨之声。帝心不悦，即停盏四顾。但见团团怨气掠
过灵霄，冲破祥光，直上斗牛。玉帝不禁暗惊，挥手斥退仙娥。鼓乐之声嘎然而止。
玉帝环顾众仙官，问道：“众位爱卿，下界各地可有本章上奏？”众仙官面面相觑，不
知玉帝为何忽然罢盏问案。良久，值日星官上前奏道：“启禀陛下，当今天下乃太平盛世，
万物兴旺，百姓安居。尘世间人心向善，各神庙香火鼎盛，天下九州每日皆有本章称颂皇天
浩德。”言未毕，忽见龙颜不悦，星官忙闭口退下，不敢再言。
玉帝不悦道：“朕适才于丝竹声中闻有哀怨之声，又见有怨气掠过灵霄，细审之，那怨
气乃是出之冀州清水县一带，怨气如此之重，冀州地方诸官为何无本章上奏？”阶下百官皆
沉默不语。
玉帝更加不悦，道：“怨气已冲上灵霄，竟然仍有本章称颂皇天浩德，真乃荒唐之至！
传朕口谕，令上本颂德者回天述职，命天齐仁圣大帝黄飞虎为钦命特使，即刻出巡冀州，务
使天下安泰，怨气平息！”
星官领命，忙谢了圣恩，径往东岳传旨。
御旨到了东岳，天齐仁圣大帝不敢怠慢，即刻携了随从离开东岳天齐府，往冀州巡
视，一路上惩恶扬善，荡尽不平。
上面说的这一段乃二十年前之事，此处补叙一笔，以为后面拓路，因为天齐仁圣大帝出
巡冀州，曾在清水县剖断了一桩人命案。天齐大帝离开之后，下属作弊，使此事节外生枝，
未能秉公而行。直至十五年后八仙下界，铁拐李与汉钟离来到清水县，才使得两世冤案一朝
了结。要知这一奇案的根由，还须从天齐仁圣大帝初次出巡清水县时说起。
话说冀州界内清水县，乃是个盛产西瓜的去处。每逢烈日炎炎之季，瓜市生意大兴，便
有许多推车的、挑担的瓜农到城里卖瓜。
这一日，骄阳似火，天气燥热。城外的官道上又来了一行挑担的瓜农。打头的是一个十
八九岁的后生，浓眉大眼，满面汗水，肩头的扁担已被两个大瓜筐压得打了弯儿。中间跟着
三个老汉，还有一个四十出头的汉子走在最后面。一行人忙着赶路，谁也不言语，但闻肩头
的扁担咯吱咯吱响。
看看离城门不远，走在最后的那个汉子忽向打头的那后生叫道：“田虎，快进城了，莫
忙着走了，先到前面的老槐树下歇息一会儿。”打头的后生答应了一声，一行五人便挑着担
子径奔路边的老槐树。
天近午时，赤日炎炎，一丝风也没有，几个人都是汗流浃背，将西瓜担子往阴凉处一
放，便各自坐下，倚着老槐树歇息。田虎取下腰间的水葫芦晃了晃，里面已经空了，舔舔干
涩的嘴唇，与那汉子道：“三叔，干了半天活，又挑出这十几里路，实在有些口渴，水葫芦
已经空了。”说着，看了一眼筐里的西瓜。
田三叔个子不高，脸色晒得黝黑，虽然只有四十多岁，前额上已堆满了皱纹。他看看田
虎，叹了口气道：“虎子，我们还没去拜会赵老爷，偷偷来卖这一趟瓜不容易，你不见家里
已经没有吃的了么，今天好歹得多换几升米回去，先忍一忍，待一会儿到前面就有水喝了。”
田虎叹了口气，只好又将葫芦系到腰间。这时，忽闻后面的路上传来一阵牛车声，田三
叔与三个老汉回头一看，不仅皆大吃一惊，原来是本村财主赵百万的大儿子赵保才与几个家
奴正跟在牛车后面向这边走来。
赶车的那人是赵府的家奴赵福，旁边，赵府的管家赵喜和几个家丁簇拥着赵保才，赵保
才头戴遮阳凉帽，身穿绸布大衫，手持一柄纸扇，边走边向着老槐树这边指指点点。见到这
番架势，田三叔和三个老汉的腿不由得发起抖来。
原来，河西村虽然守着一条大河，气候却是十分干旱，种庄稼收成甚少，只适宜于种西
瓜。不知从哪一辈儿上起，河西村立下了一条规矩，每年西瓜初上市时，前半个月，瓜农的
西瓜一律不准自己上市，须先卖到赵府，由赵府独家买卖，半个月之后，瓜农方可自己上市
。到了赵百万这一辈，那规矩比以前更加森严，不但是河西村，赵府几乎垄断了全县的瓜市
生意。
赵百万平素依仗财势勾结官府，在地方上颇有势力。其子赵保才虽然年仅十七岁，却也
学的五毒俱全，无所不为，平日里众村民见了他大都如避蛇蝎，躲得远远的。
去年年景不好，许多人家都是吃了上顿没有下顿，现在多数瓜农家里已经无米下锅了。
于是田三叔便和几个瓜农约好，趁着夜里摘了些瓜，想偷偷卖几个钱，换些米面解一解燃眉
之急。他们左躲右躲本以为已经避开了赵府的耳目，不想，挑到此处竟又碰上了赵保才。
赵福吆喝着牛车至老槐树前停下，田三叔与几个老汉都忐忑不安站起身。
赵福跳下牛车，满面奸笑向众人道：“各位辛苦，恭喜发财，如此热天挑着担子走路，
忒也辛苦了些，把西瓜放到车上，我来替你们捎个脚如何？”
说话间赵保才已经到了面前。众人见赵府恶奴说话阴阳怪气，早已知道事情不妙。田三
叔忙从筐里挑出一个大西瓜捧到赵保才面前，陪着笑脸道：“大少爷，天气炎热，走路辛
苦，吃个西瓜，凉快一下。”
赵保才冷笑着瞥了众人一眼，忽然沉下脸向田三叔道：“田老三，这是怎么回事，是不
是你忘了规矩了？”
田三叔陪着小心说：“少爷，我们怎么能忘了规矩，实在是家里揭不开锅了，只好先摘
几个瓜换些米回去应急，请少爷高抬贵手，今年瓜市的生意，我们一定还照老规矩办。”
赵保才没接那瓜，转过身缓缓摇着纸扇道：“田老三，西瓜初上市的前半月由赵府独家
买卖，这可不是今天才有的规矩，我怎好为你破例？我看还是按老规矩办，你也不必废话
了，少爷我不会亏待你们，这些西瓜，每担就算四钱银子如何？”
几个瓜农闻言，皆大惊。在城里，四钱银子只能买一个西瓜，赵保才却要买一筐，这分
明是不让人活了！
田三叔求告道：“少爷，我等辛苦一场，全靠卖瓜维持生计，若是一担瓜只卖四钱银
子，今年就没有生路了。”
赵保才没有答言，赵府管家赵喜拦住田三叔喝道：“田老三，这是什么话？今年瓜市没
开，你就不言不语偷偷将瓜挑到城里，我家少爷并未怪你，你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先将
西瓜搬上车，回头到府上取银子去！”说罢，喝令众恶奴向牛车上搬瓜。三个老汉欲上前阻
拦，被恶奴拳打脚踢推倒在一边。
田三叔眼看着西瓜被抢，急得不知如何是好。此时早已气恼了血气方刚的田虎，但见他
圆睁虎目大吼一声，冲到牛车旁一把拽住赵保才的衣领喝道：“少爷，你如此行事，未免忒
也霸道了些！我自己种的西瓜，愿意何时上市就何时上市，今天偏要改一改赵府的规矩！”
赵保才被田虎抓住，吓得周身颤抖，急命众恶奴放下西瓜。一时间，众恶奴皆被镇住，
乖乖将瓜筐放到地下。这时却吓坏了田三叔。他一面令田虎放开赵保才，一面向赵保才赔
罪。三个老汉也被田虎的举动吓傻了眼。田虎余怒未息，伸手狠狠一推，赵保才登时被推
出七八步远，扑通一声摔倒在地上。众恶奴上前扶起赵保才。赵保才恼怒万分，忽指着田
虎大叫：“打！与给我狠狠地打！”众恶奴立即向田虎扑去。田虎力敌五个恶奴。一时间，
老槐树下尘土飞扬，西瓜滚了满地。
田虎寡不敌众，眼看就要吃亏，田三叔一时更加着急，连忙拉住赵保才求告。赵保才
怒冲冲只是不理。田虎一人哪是这许多恶奴的对手？稍一不慎，肩头挨了一扁担，一时站立
不稳，竟被打倒，赵府众恶奴趁机上前，一顿拳打脚踢，直到将田虎打得背过气去。赵保才
一声喝令，众恶奴抢了西瓜，扬长而去。
田虎遍体伤痕，过了许久，才被众人救醒。这时，赵保才与那班恶奴早已走得无影无踪
了。田三叔含着泪水将一块打碎的西瓜送到田虎面前。田虎愣愣怔怔望着众人，一言不发。
过了半晌，忽爬起身，抓起西瓜刀往城中便走。三叔等人连忙劝阻，田虎力大，哪里拦挡得
住？众人好歹夺下了西瓜刀，一面劝说，一面跟着他进了城。
田虎双眼通红，面色阴沉得吓人，进城后径奔集市，四处寻找赵府恶奴。找了半晌，未
见踪影。田三叔等好劝歹劝，总算将他拉进了一家小饭馆。不一会儿，店家端来了几碗汤面，
众人劝他吃饭，田虎一言不发，好似着了魔一般，两眼直瞪着窗外。田三叔叫他，他也不应，
急得田三叔直落泪。突然间，田虎忽地起身，推开众人冲出饭馆，向门外的卦摊奔去。
他在卦摊上求算卦先生写了一道状子，发誓要告倒赵百万。三叔等人苦苦劝说，田虎执
拗不听，抓起状纸径奔县衙。众人放心不下，只好一面劝说，一面跟了他去。
赵保才率众恶奴抢了田三叔的西瓜进城后，赶了牛车一直来到县衙门后院。
他并不在意这几筐西瓜，今天的举动主要是为了向瓜农宣示赵府的权威。不过他绝不会承认自己抢了这些西瓜，在清水县知县张德贤面前，他是这样说的：“今年西瓜即将上市，家父特地派小侄挑了几筐上等货送来与大人尝尝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