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子风还没登上山顶,就在山腰处远远望见了少林寺的惨状。
山顶处极是狼藉难看,只见四下都是焚烧后留下的黑色尘灰。许多百年来的参天大树竟也成为一团灰烬,只剩下空空的躯干,焦黑的树桩。至于少林寺中禅修习武的诸多房子,此时也被那场三天前的浩然大火焚烧得面目全非。置放于少林寺大门之前的弥勒佛,本来是金光灿灿,也被烧去了半个身子,剩下的半身尽是焦黑枯黄之色,点点斑斑,全无本来的庄严气象。偌大一个少林寺,如今却像是一个凄凉的黑色荒漠。
见此情形,陆子风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反而更加担心师父和众位少林大师、同辈的安危。那小孩见此形状,也觉得偷袭少林寺诸人未免太过心狠手辣。
陆子风心中焦急,猛一提气,全身使力,发足便奔,纵横在山阶之间。他似乎足不点地,身法极快,倏忽之间,便辗转消失在山路之中。只是他去得甚急,似乎忽略了那小孩,倒把那小孩孤零零地留在原地。
那小孩竟不哭闹,也不慌张。他望着陆子风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当下发足也奔跃起来。他身法极为轻灵活跃,便似蜻蜓点水一般,只是纵横几步,也消失在山路之中。他那轻功身法,在武林中,竟然也是一等一的。
却说陆子风奔得极快,倏忽间便已到了山顶。少林寺弟子之中,有不少人当年同陆子风一同练武,情谊深切,虽然相隔数年方才见到,只看了数眼,便认出他来。见到他那焦急的样子,一众少林子弟一边安慰他空闻方丈虽受了伤,实无大碍,一边带着陆子风前往空闻方丈所休憩之地。
陆子风遥目四望,只见少林寺中诸多子弟身上多缠绷带,神色憔悴,步履维艰,显然都受了重伤。原来少林寺在三天前的那场横祸之中,居然元气大伤,虽说是有重伤有轻伤的,实则是重伤者多,轻伤者少,更不必说那些已经入土为安的少林子弟了。
陆子风等不及恩师为他解释,他于是粗略望了望少林寺中损毁的事物,不过闭眼稍稍聚精会神,就利用追写能力粗略了解了三天前那场事件的大概。正好这个时候,陆子风正到了恩师空闻方丈的休憩之地。
这是一间粗陋的禅房,摆设也极少。只有一个桌子,一个蒲团。
禅房正中,坐着一位年迈的僧人,正是陆子风的恩师空闻方丈。
其时空闻方丈正坐在蒲团上,无声无息地闭目打坐。他呼吸深沉绵长,胸膛起伏轻微,显然内力修为精深。他端坐之时,面色和祥,身躯起伏极其微小,竟然如同石头一般似乎一动不动。
听得弟子通报说陆子风来了,空闻方丈便即睁开双眼。只见他双目温和,却又精光闪闪宛若宝石,其中又蕴含着睿智、平淡、温和的气息,显见一代宗师风范。他一睁眼便见到陆子风端立在门外,不禁喜出望外,“是圆速啊。”语气极是温和。话音未落,便已走到陆子风身旁,当真是坐如钟,行如风!
原来陆子风早年在少林寺学武之时,他恩师空闻方丈给他起了个法名叫圆速。
陆子风见师父腰腹间似乎受了伤,只怕他是受了重伤,不免忧心忡忡。但方才见师父行动如常,不见迟滞,便知道师父只是受了轻伤,不禁欢喜。但又想到少林寺数百年来浩浩荡荡,声名日著,却突然遭遇如此浩劫,不由得心生愤愤。
他忍不住问师傅道,“师父,三天前袭击少林寺的人都使的是什么武功?”陆子风却不是不懂装懂,他的确利用侧写能力看到了袭击少林寺的贼人所使的武功,但他虽然觉得这武功阴鸷毒辣,诡异恐怖,却万万不知道这武功是源自什么门派。
“为师也十分好奇,”空闻方丈摇了摇头,神色中颇有不解,“这武功??????”话还没说完,他又摇了摇头,似乎觉得此事不可思议。
陆子风并不作声,他实在搞不懂那些贼人使的武功。他更加想不懂,何以袭击少林寺的六十多个贼人,使得竟然是同一武功?从刚才施展追写能力之后,他便对这些古怪念念不忘。
“这些武功,”空闻方丈说道,言语中透露着惊异,“是前代江湖人物郝正通所使的摩云手,但是郝正通在十五年前就已消失于江湖,从此无影无踪。可是他消失便消失,为何今日还要重出江湖,掀起腥风血雨,再搞得江湖中人人心惴惴?”
“听师傅说来,只怕这郝正通当年也是极其棘手的人物。”陆子风说道。
“自然是的,”那空闻方丈长叹一声,慢慢说道,“这郝正通,当年以摩云手独步江湖,是二十年前江湖五雄之一。”
“江湖三雄?”陆子风有些好奇,这等名号,他从未听说过。不过这也难怪,江湖三雄是二十年前的人号了,他们的事迹,也是极久远的。陆子风今日方才二十四岁,二十年前,方才咿呀学语,又怎么能知道这其中许多事情?
“恩,”空闻方丈微微颔首说道,“那郝正通仗着自己武功高强,历来横行霸道,迫害了江湖之中许多人人敬仰的老前辈,也迫害了江湖之中许多后起之秀,激起众愤,江湖中人人难忍。也许是被众人合力击毙,也许是良心发现,总之那郝正通在十五年前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但这来袭的众人,全都使得是郝正通的摩云手。”陆子风沉吟一声,说道,“只怕郝正通在十五年前并未死去,而是暂时躲避起来。这来袭的众人,只怕是郝正通在这消失的十五年里所收的徒弟。”
空闻老丈接过话来,“不过还是有些古怪,这郝正通的心性,我是知道的,他向来瞧不起武功比自己低的人,又怎么可能会收纳那么多武功不如自己的徒弟。但是这些人使的摩云手,确实招招阴鸷毒辣,大有当年郝正通横行江湖的戾气,显然深得郝正通真传,若说他们不是郝正通的徒弟,我却难以相信。”
“这件事实在古怪,我回去禀明指挥使。他知道得多,头脑也精明,想来能够帮上忙。”陆子风号称京城快捕,便是因为他的身手,他的武功,而不是因为他的头脑。他固然聪明,但也是聪明得有限,自己一人万万是无法想明白这其中许多古怪。
“倒是援救少林寺的四位高人,师父可曾认得出来?”陆子风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便是话到嘴边回不去了。
空闻方丈苦笑一声,“他们都带着面具,我却认不得。我也试图辨别他们的武功门派,却发现他们的武功渊源广博,博采江湖各门各派武功之所长,是以根本不知道四位恩人源自何门何派,是何来路。那四人来时快,出手快,去时也快。将来犯贼人击退之后,他们也不说只言片语,轻飘飘地便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