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途中的赣南笔记
风水之说,以前从未留意;其科学与否,更是毫无臆断之心,但在赣南的“风水”中行走,无论我,还是你,终究是不能不有所玩味了。
赣南位于江西南部,又称赣州。赣州历史悠久,建制于汉高祖6年,距今已有2200多年的历史。话当初,赣州古城的原始面目,最早是东晋时筑的一个土城。现代赣州的雏形,则出现于唐代“黄巢之乱”的末期。当时,不仅有一个叫卢光稠的人乘乱起兵割据赣州自任刺史,更有一位叫杨筠松的人自都城长安避乱而辗转来到赣州,这二人的一邀一被邀,“风水这边独好”的赣州美城从此落定。
风水文化是“中国制造”的全世界最古老的民俗文化之一。尽人皆知的是,世界风水源自中国,中国风水看重赣州;鲜为人知的是,赣州风水第一人,就是杨筠松。
《江西通志》载:“筠松,窦州人。唐僖宗朝国师,官至金紫光禄大夫,掌灵台地理事。黄巢破京城,乃断发入昆仑山。步龙过虔州,以地理术行于世,称救贫仙人是也。卒于虔,葬于中药口。”补充:杨氏名益,17岁登科及第,赴京城长安做官。“掌灵台地理事”时任司天监监正,实为大唐风水国师。“乃断发入昆仑山”是指黄巢军攻破长安后,杨携皇家秘籍《玉涵经》《天秘诀》等逃出长安,从昆仑山开始,沿中华龙脉考察,最后落脚虔州即今赣州,并根据在赣州多地的长期观风看水实践,逐渐创立了中国风水中的赣南一派即形势派。可以说,“赣南形势派”的术理是对中国传统风水理论的承前启后和发扬光大,因为它不仅有一套完整的形法体系,而且有一套完整的操作规程。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杨筠松不仅是赣州风水第一人,亦可谓是中国古代风水理论体系的祖师爷了。据知,现在仅海外这一块,包括港澳台、日韩及东南亚等地的“风水先生”就有30余万人,其中过半人士均以“杨筠松的传人”自居,并以“赣州先生”自称。杨的“祖师爷”定尊,于此可见一斑。
话说“农民起义领袖”卢光稠闻知杨筠松的“仙”名后,不但请杨给自己的父母和妻子做了阴宅,还请杨在身边预断吉凶,甚至请杨为自己去寻找“天子”穴。但杨筠松真正感兴趣的,还是受卢之邀为赣州城择址布局。他首先想到的,也是他终于决定不再“沿中华龙脉”去继续“考察”的原因,就是他对赣州古城的第一印象……
中国风水文化是起源于民间的。大约自先秦始,民间葬人不仅要选风水宝地,而且要选择良辰吉日。这种“民间之选”,很快被宫廷选中。例如,“千秋万代”的秦始皇陵,当时被选在距今西安市37公里处,经地质学家根据卫星拍照的图片研究发现,绵延起伏的山脉好像一条奔腾跳跃的巨龙,而秦始皇陵,正好位于最光辉的“龙眼”之地!
是逃离“帝王之都”的杨筠松,又把这种“帝王之术”带入民间并发扬光大的。“乃断发入昆仑山”之后,杨筠松不断地自北向南,他先过长江,复入鄱阳湖,再下千里赣江,始抵距赣州土城尚有20余里地的羊角岭(后已改名杨仙岭,以纪念杨筠松的仙迹)。就是在这里,杨筠松极目尽览赣州的山形水势后,发现A:武夷山脉从南而来,罗霄山脉从西而来,五岭山脉从南而来,而赣州就是这三条龙脉会聚之所的一片大盆地;发现B:方圆数十里的这片大盆地内,亮晶晶的还有汶潭、储潭和欧潭拢聚成三;发现A+B:这三龙汇三潭的风水宝地浑然天成,祥云笼罩……
后来,杨筠松就是根据他对赣州盆地的这个第一印象,重新为当时的土城择址布局的。因地制宜,他把赣州城设计成了一只“上水龟形”,龟头在南门,龟尾在章贡两江的合流处。这个总体设计颇得他所熟悉的都城长安之神韵,十分严整而方正。特别是赣州中心区的阴街与阳街,颇类长安城内的朱雀大街,亦是中轴对称,格局分明。从此,赣州虽尚不可与国都名城比肩,但尽可与举国之大城并列之了。为此,一代又一代的赣州子孙,能不对其杰出先人杨筠松顶礼膜拜?
在古城赣州,有一个顶礼膜拜杨筠松的好去处,那就是杨仙岭对面的杨公祠。杨公祠位于赣县的一处“客家文化城”之内—恁般说,杨筠松也是一位客家人?
所谓客家,不同于中国历史上三大迁徙人群中“闯关东”或“下南洋”二系—此二系多是因贫困或饥荒而迁徙,“客家”则多是因躲避战乱而自中原向荒僻南方不断迁移—这自然也包括杨筠松等为躲避“黄巢之乱”而自长安不断迁徙至赣州落脚。实际上,赣州是客家先民中原南迁的第一站,是客家民系的发祥地和聚居地,现今全市95%以上的人口都是客家人。至若客家文化城,除了内设杨公祠以外,尚有客家宗祠、太极广场、客家博物馆、艺术长廊和风情街等主要景点散落其中,它不仅是目前国内规模最大的一座展示客家文化的“大观园”,而且是一座全中国乃至全世界客家人的精神家园。
杨公祠坐落在赣州客家文化城一隅。飞翘的蓝檐,红红的廊柱,乳白的栏阶,这是一座庄重又唯美的建筑。祠门之上有黄匾黑字“杨公祠”,独具特色,仙气拂人。两侧门柱上有对联曰:精于演易,善在占舆,名贯三江南北;善在救贫,精于除难,誉扬五岭东西。进得门去,所经柱联者三。其一曰:“灵台居擘,立说授徒名炳炳;社稷贤人,救贫行善业昭昭。”其二曰:“乾八卦,坤八卦,八八六十四卦,卦卦乾坤已定;鸾九声,凤九声,九九八十一声,声声鸾凤合鸣。”其三曰:“仁爱重千秋,仙岭赣江堪作证;精神垂万代,天南地北尽朝宗。”及至中堂,迎面是一座木雕的杨公坐像,栩栩如生而目光炯炯,长须飘飘恰似仙乐无声。转至此像后,骤见一超大形罗盘镶嵌在一面墙上,稍有一些风水知识的人可能立刻就会想到“罗盘一端,心中告安”那句客家民谚,否则,你只能百思而不得其解了。杨公祠,其实是属于客家文化的一座风水宝库。
杨公祠近傍的太极广场,其实也独得客家风水之秘。太极常有,而太极广场不常有。赣州客家文化城内的太极广场,面积竟达6900平方米,这充分说明,太极图案在当地客家人心目中的意义,是多么广阔。是的,所谓太极,是由阴阳两部分交合而成,但若细一观之,太极图形又是由三部分购成。一是圆,二是圆中的黑白两部分,三是黑白两部分之间的黑、白点即宇宙形成之前的状态。这种既神秘又和谐的圆融意味,自是背井离乡又身家初安的客家人最讲究的。实际上,讲究太极,就意味着客家人最追求“天人合一”。
在左近的客家百姓宗祠后面,有一处风水护壁,也是杨公客家风水所讲究的一例。在赣州,任何主祠后面一定要有山—俗称“靠山”。这“靠山”或许是真山,或许是假山,均可。若处之以假山,则须龙饰其身,并设瀑布直泻而下。更重要的是,其前尚须置一风水护壁,以“挡住钱财不外流”。这种“风水”,似乎有一种实用主义倾向,其实却是客家人多经战乱务求安全的一种人生取向。至今,你在赣州的山山水水间行走,或在某祠堂前看到一口聚风蓄水的池塘,或在某豪宅前瞥到一块遮风挡雨的照壁,或在某个正对巷口的墙壁上撞见一枚“泰山石敢当”的镶字碑石,等等,请千万不要漠视而漫不经心,那里面有客家人对风水的格外讲究,也是“风水赣州独好”的点滴写照。
还是来讲杨筠松。他生于公元834年即唐太和八年,卒于公元906年即唐天佑三年,享年72岁。逃避“黄巢之乱”时,他已经45岁了。此后27年,他均在赣南操弄风水,并先后著书立说、课业授徒于赣县杨仙岭和兴国县三僚村。杨仙岭事已如上表,三僚村事容待另表。杨筠松死后葬于赣州市于都县宽田乡杨公村的梅江之岸药口坝。杨公村为后改,药口坝后亦改为杨公坝了。在杨公坝,明、清和新中国成立后共为这位风水宗师立碑3块纪念他。明时碑云“唐国师杨公”,清时碑云“皇封金紫光禄大夫杨筠松之神位”;1991年,于都县人民政府又在梅江河畔立了一座水泥石碑纪念他,并在碑上刻有铭文介绍杨筠松传奇的一生,及至今天,这块碑石犹然安好。
杨筠松虽然被世人尊为客家风水或赣派风水甚或中国风水的祖师爷,但他绝不是一颗闪耀于暗夜中的孤星。历史凿凿,赣州的风水师曾经为明代长城的修复勘测规划,也曾晋京为天坛、十三陵和故宫勘址,亦曾为上海古城和福建的“承启楼”选址设计,而所有这些超凡的赣州风水师,无一例外都是出自杨筠松门下。明清两季,赣州风水师已然蜚声海内外,如小小的三僚村,先后即出风水国师24位,风水明师72位,由布衣承诏受封为钦天监博士者36人。又《古今图书集成·堪舆名流列传》所载48位风水名家中,江西籍的就有25人,其中大部分都是赣州人。
赣南如此星汉灿烂,实为风水这边独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