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
“何事。”郭殿柔品着香茶。
“宗主有令,一入宫该去拜见皇后娘娘。”
郭殿柔一听,拍案就起,将茶杯直接扔向说话的丫鬟。
“啪”茶杯四分五裂。跪着的人儿跪立如山,不躲不藏,生生受着。
额头被茶杯在砸中,留下淤痕。
“紫苏。”
郭殿柔满脸怒容,喊道。
一个清秀的小丫头急匆匆进殿。“小姐。”
“走。”郭殿柔抚了抚起伏的胸口,继续道“长乐宫。”
离去时,她顿住脚步,不曾回头,语气已转变,平静了许多“滚。”一个单字,冰冷,无情。还带着深深地疲惫。然后,快速奔向殿外。
跪在地上的丫鬟久久未起身——
“滴答滴答。”声回荡在寂静的屋子。
女孩终于缓缓起身,数不尽的落寞,脱下鞋,脚直接踩上碎裂的杯子,蹒跚着,沉重的离开。
杯上残留着星星血迹。
···
杳杳飞花,长安城的花开了又谢,谢了再开。
嘚嘚的马蹄声,青石板街的滚滚车痕。
滚滚红尘。事事休罢物是人非。
当年的阿五,可以去哪寻母亲温暖的怀抱?
当年的阿五,到哪里去寻找当年的阿妩?
当年的阿五,又去哪里寻找她的南烛?
···
未走几步,一小太监匆匆赶来——
“郭小姐,皇后娘娘有请。”
巧了,她正准备拜访这位奇皇后,不料,对方也正有此意。
“公公带路。”
···
我坐在软榻上,拿着排箫,静静地吹着。
大殿中,门窗未关,纱帐飞扬。寂寥的排箫声回荡在空荡的大殿。
这是《汉宫春》,原是南山著名的男女情之曲。它的曲调低回婉转中,清澈的和弦悠悠转走,似一条花间小路,曲径通幽。这样的柔肠,到更像是女儿家的优柔的心思,渐渐地,这首曲子便成了女孩心事之曲。青涩而又惆怅。
殿外的脚步声渐近了,只是箫声未歇。
···
郭殿柔听着围绕在长乐宫的乐声,满脸震惊,满是动容。轻捧出一玉笛,忘我的吹奏起来。
与《汉宫春》截然不同的曲调,是清爽的意象,是泉水的叮咚。
然而,这两首天壤之别的乐曲,却形成了天作之合。仿佛一个凄冷的月光,一个便是月下的飞花,伴着清风,流风之回雪。而或长烟一空,大潮将至,曲中更似有一只狂风巨浪中颠簸的小船,惊险丛生。却挣扎着逆风而行。
两首曲子难舍难分,落下帷幕之时,仍余音缭绕。
这后一首是《千机引》,与《汉宫春》同存于世,同享盛誉。
只是,这两首曲子,只要是学过乐理之人,都能知二者间的矛盾。他们定然是想不到,原乎,这两首曲子竟是绝配!
一曲终了,郭殿若竟然升起了泪花。
慌措的擦干眼泪,抬首挺胸,走入长乐宫。
···
汉宫春千机引,是两个金兰之交,窦霏,月砚所作。
只不过,是在她们闹翻之后所作。
二人一个崇雅,一个爱喧。二人总是互相借鉴,互相学习。于是,这二人的音乐在乐坛有着不败之地。乐坛因为她们也更绚丽。
只是,不知为何,二人有了矛盾,一闹便再也没有和好。
怒极之下,分别作曲。两首曲子大相径庭,到了极端,极致。有着浓浓的挑衅味道。只是,二曲太过完美,教人分不出孰好孰坏。
此二曲一名《汉宫春》,一名《千机引》。
今日合奏,真是令人感叹,凡夫俗子。
世间的情是难断的,这二人互相给对方暗喻,全然在这曲子里了。两首曲子其实是天作之合。如此高的造诣,如此深藏不露的情意。可惜,她们谁也不愿放下,也没有踏出那一步的勇气。也不够相信对方。如今,二人早就香消玉损,一辈子最悔恨的怕就是这了吧。
所谓珍惜,莫要到失去才知后悔。
···
当郭殿柔走入殿内。一抹难言的熟悉感涌上心头。她就这么轻轻地走来,步步生莲。镯子间叮铃铃的声音,有节奏的响动。我仿佛看到了烟云那头,向我走来的锦瑟。
“参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起吧。”
将手中的排箫递给静立的灵枢,给了眼神。
灵枢得了意,缓缓带着人退下。
人群走光,郭殿柔不待我开口率先说道“刚才的曲子可是娘娘所奏。”
“确是。”我清淡的答道,安静的盯着眼前有些失态的郭殿柔。
“娘娘可否将此曲之谱借给柔儿,柔儿感激不尽。”说完,又行了一个大礼。
“喔?此曲是南山名曲,南山人皆会吹奏,郭小姐此话好生奇怪。”我笑了笑,直视着她。
“娘娘所奏,乃《汉宫春》。民间传颂准确来说是《汉宫春序》。”她抬起头,毫无畏惧的看着我,“娘娘。请您允了柔儿。”
“若要寻谱,本宫这确实没有。只有半卷残书。刚才也悉数奏给你了。”
刚才没有关殿门,这会儿倒是有些冷了。
“可知为何此曲名作《汉宫春》?”慵懒着靠在软榻上,将毯子裹在身上。
“《汉宫春》原是词牌名,只因其诗韵大有乐曲之风,便渐渐以它为曲调,有了曲,汉宫春变成了曲牌名,称《汉宫春》,后来窦霏大师亲自谱曲一首,曲调哀怨,如泣如诉,如朗照松间的明月,清幽明镜般的浑然透彻。这首曲子名扬天下,自此,《汉宫春》便被称为此曲的名字。”郭殿柔巧笑倩兮,对答如流。
我眉目带笑,是个聪明女人,是个博学的女人。只不过,心中未有激动。
“那你可知你所奏之曲为何称为《千机引》?”我似笑非笑的望着这个女孩。姑且称作女孩吧。
“不同于《汉宫春》,《千机引》是实打实的乐名。是由月砚大师亲自提名。曲子是月砚大师擅长的手法,峰回路转,跌宕起伏。每一次聆听,都有万千种理解。故名千机引。”
郭殿柔不愧为才女,幽幽的声音,说故事一样。
我摇了摇头,就这么微笑的看着她。
许久未出声,她终于抬起头,撞进我的眼,慌忙挪开。
封澈说,我有一双令人自卑的眼。至于为何自卑,当然不是我的眼睛有多么的灼人。其各种缘由,封澈无赖的从不肯告诉我,我真的无从得知。
“你怕我吗?”
“娘娘威仪浑然天成。”
“不,你不怕我。”
她瞬间将头低下“娘娘,妾···”
我打断她的说话,丝丝低吟浅笑“你不怕我,但你怕我的曲。”
她猛然抬起头,对上我的眼,嘴唇颤抖,刚欲言——
我再一次回了微笑,“不是吗?”
终于,她强颜欢笑“娘娘何出此言。凤仪在前,何人不畏?”
气氛越发安静了,安亭就在这宁静的气氛中出现。
“娘娘,皇上请郭小姐。”
“知道了。你下去吧。”
“诺。”
安亭不再多言,依旧跪着的郭殿柔匍匐在地“娘娘。”
“窦霏已故,汉春长青汉宫春取永存之意,千机引乃断肠之毒,意为离别永故。人永远的沉默了,曲子看似沉默,实则无时无刻在倾诉。你下去吧。”辗转过身。不再理会。
今日试探,一切看来都是真的咯···如果天下皆知,一定非常有趣···
民间有歌谣,南山乐,郭家女;南山音,侯府现;南山舞,漫独尊。坊间传闻,不过是尔尔。论乐,论曲,何人比得上郭殿柔,侯苏苑。但,若真正论到乐艺上的造诣,当属锦瑟。毕竟,第一乐家,月砚的徒弟,可不能浪得虚名。
但,世人所不知的,窦霏才华,不过谱写的是《汉宫春序》,真正的《汉宫春》另有其人···这沉寂了十年的秘密,一旦揭开,多少人酸楚不堪言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