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叩见陛下,陛下万福金安。”郭殿柔虔诚的再次跪倒。只是脸色上的烦躁暴露出此刻她内心的焦灼。
然而,封澈丝毫未理睬她。目不转睛的盯着桌上花花绿绿的粉尘···还有泥巴。
没错。的确是卑贱的泥巴。
湿漉漉,肮脏的泥巴,就这么被他肆无忌惮的握在手上。
男人眼睛黑如曜石,眸色深处酝酿着的是天下风云。谪仙的他,满手污泥,却依然高不可攀,高洁不可侵。浑身的气息,静谧幽诡。不见一丝威压,仅仅是这份骨子中的“静”,却升起了凌驾万物之上的深沉。那是高山上的雄鹰,俯视苍生时,高傲的冷静,是蛟龙腾空时,游戏万物时,不羁的自信。
终于,郭殿柔忍耐不了,但依旧保持着冷静——
“陛下。奴婢想和你做一笔交易。”
无言。封澈始终盯着那方黑土,仿佛那玩意似乎更具有吸引力。
“陛下雄图霸业。奴婢不才,但也不会让陛下失望。”郭殿柔美目圆睁,只是,封澈连余光都未曾赐予。
郭殿柔有些懵了,只是强烈的自尊心容不得践踏,带着些愠怒逼问道“陛下不是愚笨之辈,难道愿意玩弄这些无聊的幼稚泥土,却不愿收得一枚棋子。”
封澈自顾自擦着手,清理完毕后,似笑非笑的盯着郭殿柔。终于开口——
“幼稚泥土?”一分戏谑,九分嘲讽“米族人的天下可不是这泥土奠基出来的。”
郭殿柔脸色瞬加刷白,封澈满意的看着她惨败的脸庞,继续不咸不谈却字字珠玑的直击要害“在我看来,这泥土所带来的价值。远比一个不稳重的棋子来的贵重。”
接着,他若有所思的撑着脸。继续道“白瓷可为南山带来千万黄金。你,可以有什么?”
郭殿柔听罢,脸色缓和,脸上还洋溢出一抹自信,正欲开口。封澈再次打断了她——
“你能为我带了的,是白瓷铸造之术。”
郭殿柔低着的头瞬间抬起,不可置信的盯着封澈。
“是也不是?米族后嗣。”
“···自然还有。”她握紧了拳头,但依然冷静、
“对,你还可以给我带来大司马的消息,是也不是。”
虽不知道封澈是怎么知道的,但毕竟他需要不是吗,于是郭殿柔灿烂的笑了“陛下不正需要吗。”
封澈摇了摇头,“需要是需要,只不过,那个人不一定是你。”
然后,好整以暇的欣赏郭殿柔再次陷入窘迫。
帝王,郭殿柔忘记了。她面前的是一个国家的王,拥有绝对的谋略,绝对的城府。
“又或者,你还可以告诉我姑母垂死之事。”
封澈情不自禁的眉头微皱,“再或者,是,大司马通敌叛国。”
全部被说中,郭殿柔慌了,她所有的筹码一字不落这个男人都知道,详详细细。滴水不漏。
“但是,你的确有用。”
郭殿柔无措的眼神被一种莫名的惊讶取而代之。
只不过,后一句话,立刻让她凉了半截。
“比如说,你的命。”
封澈还是那样云淡风轻的。一条人命,蝼蚁般的生命。是不值得珍惜的。
郭殿柔心中苦涩,跌倒在地。果然。苍凉无力充斥着她的灵魂。但总算欣慰。毕竟,她还没有找错人。
嘴角开出了小花,有些乏累无力。“你什么时候知道的。”而且,如此清楚。
郭殿柔想着,死也得死个明白。索性问道。
“很简单,我的妻子有只好鼻子。譬如那只有磨骨之人才感觉到的异香。”封澈笑眯眯的,散漫的歪着脑袋,看着郭殿柔,似笑非笑,明亮的眼是来不及掩饰的赞许与宠溺。
满腔柔情。
郭殿柔瞪大了双眼,如此精密的布局,千算万算,她从来没算到过,有一个女人竟然闻得出,而且,还有一个男人仅凭这么一点点消息,联系了所有,看破了所有。这个人,实在太可怕。只是,被人了解伤疤,犹如在伤口上撒盐。她无处遁形,只有满满的伤心···还有自卑。
最后,她还是笑了“这样也好,至少她不是漫公主。”
“你错了,他的确是漫公主,我的皇妹。”
“什么。”郭殿柔没有控制好的失声喊出。过会,她似乎明白了些什么,颓然的跌倒在地“我太低估了她。我从未相信世间竟然真的有女人可以坚韧到如此地步。”
磨骨之痛,仿佛挖心掏肺,似万虫撕咬,那一刻,即使强壮如男人,也会如行尸走肉般求生不能。
“所以,我想杀了你。”声音凛冽,他是真的怒了。
平复了心情,他终于又淡淡的说道“你觉得秦妃为何还活着?”
“这也是我疑惑的,既然你了解这么多,定然知道,虽然我是幕后主使,但那香的确是她所下,你应当会第一时间会赐死她。”
“你很聪明,不过也很愚钝,你差一点就丢弃了一颗对你有绝大用处的棋子。”
郭殿柔眼睫微微颤动。一语中的。自己真是走了一条下策。
然后,她抬起头——
“你没有必要告诉我。况且你不怕我泄密?”
封澈缓缓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郭殿柔,轻笑启口“我想,不会那样。不然,你活不成,当然。”封澈顿了顿,妖冶的眸子闪出一番神采,美丽的薄唇却说着最残忍的话——“你也死不成。”
郭殿柔凄惨一笑,罢了,罢了。她总算知道,这个男人,没有狠毒,只有更狠。
“奴婢领教了。”眼角已有晶莹,她皴擦眼角,站起来,以最坚强的姿势缓缓退出。尊严,她如今只有这些了。
“等等。”封澈看着退出去的女子,瘦小的肩膀,是道不尽的沧桑,然而,她脊背依旧高昂。这个女子,像极了他的想容,不,她比想容更聪明。但,这比不上想容的纯澈干净。也是,世间,有哪个女子如想容那般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呢?一时有些动容。
“只是不明白,为何你要背叛你的父亲。”血溶于水的亲情,她怎的割舍的下。他查探了许久,但毫无收获。
“陛下,不要问了。”郭殿柔娇弱的声音满是颤抖。
然后,迅速离开。
···
封澈久久未回神。
最后,他笑了。芳华散开,浮云拨日。
这样更有趣了,只有一个原因,大祭司不是她的亲生父亲。
···
他的眸色陷入了深沉,那抹幽黑闪着绚烂的色彩。
那是一个君王即将君临天下毫不掩饰的野心。
十年,十年——
我卷土而来。
···
天下···
囊中之物。
···
“君上。”
一道他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声音响起。
瞬间,所有的计谋全然放下。心中是久违的轻松。
“在呢。”他答道。
无尽的温暖,无尽的宠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