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考还没开始之前,妈妈就和爸爸多次私下里商量了。商量的中心议题是:我毕业后去干啥,是继续上学,还是退下来学手艺。每每夜深人静时,看着他们屋里灯火通明,就知道准是商量这事。
上周,我和妈妈闹别扭了,妈妈十分恼火,用拳头打我,我咬牙抵抗。她打不动了,拿着扫帚把使劲往我身上抽,我用胳膊抵挡着,在抽疼的胳膊上我看到隆起的肌肉,那是我最近两个月练双杠的效果,要不哪能抵抗如此的暴力。
从那天起,我计划绝食,在此以前,我看过报道,一个人不吃饭、光喝水能活37天。于是,我逮着水把肚子灌得饱饱的。两天没过,肚子就开始抗议了,咕咕叫不说,我看到街上的烧饼,竟然眼睛发黏,喉结不停抖动。
第三天,我感到头昏,看东西直晃。咚咚喝下一茶缸水后,擦了擦嘴,定定神,感觉好多了,背起书包,往学校奔。李朝阳满头大汗地撵上我,说:“你走得真快,害得我一路小跑。三班球队队长董长怡昨天来找我呢,想和我们队赛一场,讲好谁输谁请客。”
我松松有点发酸的双脚,咂咂嘴说:“行,不过,我只能上半场,傍晚还有事!”
“那哪成,队里最好的中锋就你了,姚伟伟请假了,你不上全场不明摆着我们输吗?”
“我……我,真的有事!”看着不情愿的李朝阳,我哪能把绝食的事兜出来呢?但又不好拒绝。
球场上,我还没跑几步,就感觉汗噌噌地冒出来了,心咚咚咚咚蹦得要命,而且喘气也不匀了,我快速带球,转身,传球,再接球,啪,一个箭步,射门!
“唉,我总感觉你没吃饱,一点劲儿没有,刚才那一球稍用一点力,守门员都扑不到!”李朝阳抱怨着。
“啊!你咋了,咋了?快来人,快!队长晕了。”
醒来后,我发现自己躺在病床上,奶奶在床头边直抹眼泪,爷爷说:“你哭个啥,不就是虚脱吗?医生说没啥大事,你看你,真是的。”
“小勇,醒了,想吃啥,我给你弄去!我刚才把你妈训了一顿,三天不吃饭也不问事,想弄啥?你爸知道了不担心死。”提到爸爸,我还真想他了,快三个月没回来了。我的眼泪顺着脸颊浸湿了枕头。爷爷用他粗糙的大手给我擦泪,擦得我脸生疼。“都是男子汉了,还掉啥泪,这点不像爷爷,爷爷不喜欢。”我看着爷爷山羊胡一抖一抖的,想到了他打日本鬼子的事,那才叫苦呢!如今爷爷腿上还残留着弹片。不过,爷爷的故事听着过瘾,那才叫带劲。
“小勇,你也知道,好男儿志在四方,如今,是需要知识的时代了,我们肚子里没有墨水,一肚子草料,就是闯天涯,要吃亏的。爷爷当时打日本鬼子,用的也是智慧和计谋,不全靠真刀真枪的实干,有勇有谋我们才能取得胜利。你妈是望子成龙心切,眼看着你要毕业了,心里着急啊!当然,她有不对的地方,你也有错。抽空给你妈认个错。好好迎接考试。”
爷爷瞪着大眼,像当年指挥士兵们冲锋陷阵,也指挥我冲锋。
李朝阳费了好大劲才找到在操场边看书的我,气喘吁吁地说:“五班、六班都向我们挑战呢!非要赛一场。”我摇摇头。“那就让他们嚣张不成?”李朝阳涨红了脸,像肉铺里的猪肝。
我打开攥在手心的纸条。“听说你晕倒了,担心死了。看到你来上课,我开心死了。傍晚去塔南边等我。”
我小心地把纸条折起再折起,一直到折不动了,轻轻地把它丢进池塘里。池塘里的睡莲在骄傲地绽放,红色、青色的蜻蜓在荷花上盘旋,如我纷乱的心情。
班主任说:“离中考还有两周的时间。人生难得几回搏,同学们,都精神起来,我等着你们的喜报。”
早5点,晚12点,是我的起床和睡觉时间。我像一只不知疲倦的黄牛,朝乾夕惕。我的身边多了很多的目光,有怨恨、不解、赞许……我感觉自己是罐头里面的沙丁鱼,随时都会被开启。我的青春,我的烦恼,也随着清晨的露珠一点点地凝聚,压在心底。
1985年夏天,我以全班第八名的好成绩考入县重点一中。奶奶抱着我的额头吧嗒吧嗒亲了百十下,乐得嘴都合不拢,嘴里不停说:“还是俺孙聪明啊!没白疼你。”爷爷笑眯眯地对我竖起大拇指。妈妈在一旁擦着激动的泪水。
当一切烦恼都要释然时,我突然想到要好好踢一场球,然后给娜娜回个字条,让她在塔北面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