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游戏中,我们的等级不断提高,从“弹头”到“星星”再到“牌牌”,配合也越来越默契。
她已习惯了叫我“非非”,就像我开始习惯叫她“菜菜”,而对于“疯狂坦克”,我们又有一个更加亲切的称呼“坦坦”。
菜菜:“非非,晚上一起坦坦吧!”
电脑上显示出菜菜发来的短消息,我仰起头,正看到她对着我偷偷地笑。
非非:“上班时间,忙完工作先。不然晚上没得坦坦了。”
菜菜:“^_^”
看到她发来的笑脸,我不由自主笑了起来。
我们的默契从游戏中发展到现实。
我们都会早上8:20到达公司,我刚走进门,身后的大门又被推开,接着听到她熟悉的一声“嗨”,然后我的眼前出现她熟悉的笑容。
工作第一件事,我习惯到水房倒一杯水,又常常会和她撞个满怀,而我们的第一句话,又彼此心照不宣:
“刚上班就偷懒?”
然后两个人又同时“嘿嘿”笑起来。
甚至在公司同事聚餐时,被八神灌了两瓶啤酒的我,感觉小腹压迫感已趋于极限,小心地从座位上站起来。
坐在对面的陈馨和我一同站起:“对不起,我去洗手间。”
这小丫头,居然还抢了我的台词!
“非刀,你也要去吗?这里只有一个洗手间。”八神望着站着的我。
“不急,女——女士优先,让陈馨先去吧。”
我一边努力调整脸上的笑容,一边还要高度警惕着下面的波涛汹涌。
她已经离开座位,果然是“先下手为强”!
“坐下再和大家喝两杯,等陈馨回来了我陪你一起去。”
八神不依不饶,拽着我居然开始不停地摇晃。
防洪抢险,咬紧牙关,坚持到底!
我轻轻地坐下,从没有如此迫切期盼陈馨赶快出现。
八神,再次递过来一杯涌出泡沫的啤酒。
“兄弟,干杯!”
洪水已是一触即发,还是站起来感觉稍微轻松一点点。
我端着酒杯,又慢慢站起,不忍心辜负兄弟的美意,把酒杯凑到嘴边,眼角的余光望着陈馨离去的方向。
八神一仰而尽,万分小心的我只好让杯中的液体顺着舌面丝丝流过。站着的我,自然受到大家的瞩目。无心顾忌大家异样的目光,基督耶稣,释迦牟呢,观世音菩萨,你们快点把陈馨叫回来吧!!!
终于盼到陈馨出现,我放下酒杯,嘴里还含着一半液体,想咽下却实在力不从心。
我朝八神挥挥手,示意回来后接着喝,装作若无其事向洗手间走去,最后关头,一定不能颠覆我礼仪王子的帅气形像。
看到陈馨迎面走过来,微笑着对我说道:
“非非,告诉你个秘密,一定一定不要告诉别人哦。”
我瞪大眼睛,示意她赶快说。
“洗手间外排着一大队人呢!”
口中含着的液体,差点喷出。
“猪头,骗你的啦,呵呵!”
我艰难地挤出一丝笑容,径直向前走去。
……
这种默契,以后还是少些为好。
公司推行新业务,王姐分配给我们一个很重要的客户。
临危受命,责任重大。我和八神都很清楚,这个任务的成败与否,对将来的升职有莫大关系,自然不可轻视。
和八神商量好晚上约客户一起吃饭,目的自然是要在酒过三巡后解决问题。叫上陈馨,万一酒局失败,还有美人计以备不测。
我们是黄金组合,彼此的默契都经过千锤百炼。
把协议书小心装进公文包,整一整领带。此战只许成功不许失败,想起上午立下的军令状,我们只能背水一战。
早早等在约定的饭店,闲坐着的我们,正聊到了前天晚上“坦坦”中那个超级强人,弹无虚发,招招致命。
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慢慢走进来,身后跟着一位和我们年纪相仿的年轻人,手里拎着黑色皮包。
看看手表已过了约定时间十分钟,想必这两位便是我们今天晚上的目标。
我们连忙站起来。
“李总,你好,我们是北京电信局大客户服务部的,上次在公司我们见过一面,这是我的名片。”
八神双手递过去名片,脸上的笑容是如此专业。
他一只手接过名片,扫过一眼,“哼”过一声,丢进上衣口袋里。
他伸出一只手,简单地和每个人握一下,便自顾坐到椅子上。
如此嚣张的气势,看来对方是块难啃的骨头。
我战战兢兢坐下,脸上还要陪着笑容。
八神从口袋里掏出一包“中华”烟,他接过一根,八神连忙为他点上火。
八神果然身经百战。
“李总,我们已经点好了菜,您还想吃什么不用客气。”
“看你们年纪轻轻,还挺有一套。”
他说的第一句话,绵里藏针。
“来一起喝点啤酒。”
他说的第二句话,正中下怀。
刚才还担心他不喝酒,我们的计划受挫,这次居然自投罗网,我暗自偷笑。
“先来一架漱漱口!”
他说得第三句话,语出惊人。
我望一眼八神,八神仍满脸堆笑。
“早听说李总好酒量,这次有机会可以学习一番,实在难得啊!”
看来这个马屁的力道和位置都恰到好处,他的嘴角微微上翘一下。
陈馨不能喝酒,所以八神多加了一瓶果汁。
我站起身来,倒满四杯啤酒,东南西北各一杯,白色的泡沫从杯口溢出。
李总举起杯子,我和八神连忙附和。
“李总这次赏面陪我们吃饭,实在是我们荣幸,这杯我们同事三人敬您。”
李总“呵呵”笑过。
“现在年轻人越来越会讲话了,一起干。”
还好这个饭店的洗手间规模够大,位置也算醒目,所以没有后顾之忧。
八神,又是酒场高手高手之高高手,看来这次的任务已是十拿九稳。我在心中盘算着。
只是连累了陈馨,她清澈的眼眸总让我感觉带她来这种场合有种莫名的罪恶感,也许逼不得已还要牺牲色相。
陈馨坐在我和八神之间,听着我们虚假的吹捧,没有插一句话,只是一个人呷着果汁。
地上的空酒瓶很快排成了一排,李总仍面不改色。
“李总,今天这么高兴,一架啤酒也只够漱漱口而已,我们再来一架润润喉。”
“好小伙,前途无量,再来一架。”
李总挺挺肚子,站起身来。
“我去趟厕所,回来继续喝。”
坐在李总旁边的年轻人尾随着走出门外。
“非刀,我跟你说。”
看着李总已走出门外,八神扭过头来,一脸严肃对我说道:
“这家伙不好对付。一会儿你悠着点别喝高了,等他晕了的时候你们就和他签协议。我的手机和钱包你帮我拿着。”
“八神,莫非你要和他火拼?”
“难道你对我酒量没信心?全当为工捐躯了。没准最后我也高了你就去柜台结帐,我的钱包里有钱,然后背我回家。”
八神满不在乎地说着,我接过八神的手机和钱包。
“那我做什么呢?”陈馨放下手中的果汁。
“我们这里你的作用最大,无人能及。”八神笑笑。
“真的吗?”陈馨忽闪着大眼睛。
门又被推开,李总走进来,八神无暇再理会陈馨,立刻换回那专业的笑容。
李总和那个年轻人坐回位子上。
“你们为什么来我知道,我也是这样一步步走过来的。只要今天你们陪我喝得尽兴,协议没问题,我签!”
“李总,今天你想喝多少,我陪你喝多少!”
八神拎起酒瓶,又一杯杯斟上。到我这杯时,八神又偷偷施给我一个脸色,我点点头。
“李总,看在你如此照顾我们的份上,我敬你一杯!”
“李总,我们能认识那真是缘分,干杯!”
“李总,你吃苦耐劳,白手起家,是我们的榜样,碰杯!”
……
“李总,你英俊潇洒,魁梧挺拔,我先干为敬!”
听到八神说最后一句话,就知道八神已隐约有点醉意了。
地上的空酒瓶越排越多,对面李总被八神的甜言蜜语拍得合不上嘴。通红的额头两侧,几根青筋都依稀可见,而坐在李总旁边的年轻人,两眼已经开始发直。
我站起身,又一次碰杯,我轻轻抿了一口把杯子放下来。陈馨低下头悄悄说:
“非刀,我看八神有些支持不住了。”
“呵,不会的,我和他认识六年了,还没见他喝倒过。”
“非刀,你和李总碰一杯,我去洗手间。”
八神朝我们眨眨眼睛,左手在桌子下面比个“V”的手势,示意我们不用担心。
八神很快便回来,所有的酒瓶,也已经全空。
“李总,你要不尽兴我们再来一架。”
对面的中年男子眼睛都已经开始泛红,他“哈哈”笑了两声。
“不喝啤的,拿两瓶二锅头来。”
“李总果然豪迈,让我们后辈大开眼界!”
稍顷,两瓶精装红星56度二锅头放到桌面上,我开始为八神捏过一把汗。
“想当年我打天下的时候,喝得就是这个!”
李总拿过酒瓶,一只手抚摸着瓶上的商标仿佛在追忆往事。
原本盛啤酒的杯子倒满了透明的液体,八神仍然一脸的轻松。
刚一杯过后,坐在李总旁边的年轻人便第一个败下阵来,头向后靠在椅子上,精神恍惚,眼神一片空虚。
八神和李总的面孔和脖子都胀成深红色,仿佛可以看到网状的血管。
第二瓶的二锅头也只剩下一半,两人的对话开始含糊。
“李——总,你——酒量——过人,我——们——实在——佩服!”
“今天——难得——喝的——这么——痛快,大——家——再——碰一杯!”
我拎起最后半瓶,先给李总斟满,又倒八神杯里一半。看李总那副模样,估计门朝哪个方向开都已不清楚。八神果然还没喝醉,居然接过酒瓶,倒满自己的杯子。
“你——们——也——喝,大——家一起。”
“李——总,他们——不会——喝酒,我——陪——你喝。”
“都——倒满,你们——喝了——这杯,我就——签协议!”
“他——们——怎么——敢和你——比——酒量,我——和——你干!”
“一起——喝!”
李总站起身来,抓起桌子上的酒瓶。
透明的液体汩汩流入我的杯里。这一杯还不至于让我趴下,就当为祖国通信事业献身一次吧。
李总不肯罢休,又将瓶口对准陈馨面前的杯子。陈馨似乎想躲,身体连忙向后靠在椅背上,原本清澈的眼神一片凌乱,脸上的表情一阵惶恐。
我一把抢过陈馨面前的杯子,酒洒在桌面上,顺着桌布滴到地面上。李总的手在半空停住了。他望着我,布满血丝的眼睛仿佛如汽油一样可以一触既燃。
八神霍然站起。
“李总,你别难为他们,要喝我陪你喝。”
八神醉意顿消,口齿忽然伶俐起来。我和陈馨望着八神,呆若木鸡。
李总“啪”一声把酒瓶放回桌面上,坐下,两眼圆瞪。
房间内,气氛剑拔弩张。
“好——好,你——把——这——半——瓶——都——喝——下——去!”
八神二话不说,拿起酒瓶。
酒瓶内的液体随着八神喉结的上下抖动越来越少,越来越少……
八神左手擦一下嘴角溢出的酒滴,右手缓慢将空瓶放回桌面上。
“李总,我们的协议可以签了吧!”
坐在对面的男人瞠目结舌。
八神坐下,示意我拿出协议书和笔递到他面前。
李总望着八神,举起右手拇指。然后接过钢笔,一挥而就。
第二天中午,我和陈馨一起来到医院。
病床上的八神,已经恢复清醒,只是脸面还比较苍白。
“你真玩命啊,这次差点喝死你!”
“你是不是总想我早死啊?”
八神轻轻扬起嘴角。
“王姐已经知道这件事了,我已经帮你请了假。这两天我给你带些稀粥吃,医生说不能吃固体食物,要养胃!还有以后要尽量避免喝酒!”
“你还真八婆!”
八神右手握拳捶到我的肩头,力气软绵绵的。
“八神,谢谢你了。这个东西是我和非刀一起送你的。”
陈馨从提包里取出一只玩具SNOOPY狗,那是我告诉她八神对SNOOPY情有独钟。
“非刀,你又出卖我!”
“这次全靠你了,兄弟,就让你骂两句好了。”
“对啊,我倒是蹭了一顿饭,什么都没干。你怎么说我功劳最大?”
陈馨把SNOOPY摆放在床头柜上。
“当然是你功劳最大,难道让我们两个牺牲色相吗?”
八神“嘿嘿”笑了,我也随着“哈哈”大笑。
“不准笑,不准笑!”陈馨大声嚷嚷。
下午两点的光景,乳白色的急诊病房,吊瓶下端引出的塑料管内还一滴一滴淌着药液。这些丝毫不能影响我们恣意地嘻笑,空气中弥漫着阳光的味道。床头柜上那只可爱的SNOOPY,正张大了耳朵,见证着我们那由内心深处涌出的欢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