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在休斯敦看见吴玲瑶,她那一张圆圆的脸立刻就让我想起了古人的那句名联:“丰面带笑,笑天下可笑之人。”她那次是特地从加州赶来为美南的女侨胞们演讲,满堂的笑声里让我的心怦然感动。中国人其实历来少幽默,活得含辛茹苦,女人更无从笑起,还多在看男人的脸色。“五四”以后有林语堂、梁实秋等烽火中倡导“幽默”,却怎奈在生命攸关的年代无人善解。20世纪中国文坛女作家层层辈出,要不呐喊“女权”,要不情伤悲叹,挣扎在现实苦痛中而不得超越。却未想到在海外竟诞生了一位俯瞰人生喜剧的大智作家,敢于笑看大千世界,幽默人生百态,而且更难得的却是位胸襟开阔的女性!
那个难忘的午后,我静静坐在离吴玲瑶20米远的台下,听吴玲瑶妙语连珠,她像是一个积淀了许多年的烹调师,将色、香、味逗人的一盘盘人生佳肴一股脑地端给你看,直看得你眼珠飞转,笑得你上气不接下气。真正的幽默是不用解释的,大笑中一悟便是结论。吴玲瑶堪称“婚姻爱情”的超级观察家,从浪漫青年的举措言行到务实夫妻的心理错位,从情感史的变迁到人生的无奈沧桑,她真是悟得面面俱到,但她不讲哲学命题,她就是要叫你忍不住地笑出来,然后突然地明白自己其实就在被笑的行列里。
认识了吴玲瑶我才开始读她的书,回过头来细细品嚼她的文字,越发感觉她的创作在当今实难能可贵。于是,郑重地把她推荐给国内关注海外作家的出版社。当年的中国大陆文坛给人的印象是十分沉重,正需要像吴玲瑶这样的轻喜剧作家吹来一股爽面的清风。
回首古往,幽默作家大多是男性,风格也多为冷峻,而中国式的幽默历来更是讽世的刻薄。吴玲瑶首先是女作家中的一个异数,她迥异于一般女性作家的情感宣泄,而找到了“幽默人格”中的超越境界,即以客观的冷静洞察人世,包括审视她自己,使笔下的文字处处闪烁着理性智慧的光芒。
然而,吴玲瑶之所以是吴玲瑶,却在于她的“幽默”总是温厚宽怀,讽世的目光里自然地打烙着女性特有的包容、善爱的情怀,以此看来,她又是中国文坛幽默作家中一个鲜明的独类。她写的海外生活,细腻平凡到每个人都贴身可触,但读过又心惊神叹。如《女人爱幽默》中的“中年悲发”、《妈咪爱说笑》中“失去的罗曼蒂克”,吴玲瑶对人生角色的理解可谓玲珑剔透。不过,在我的感觉,她表现得最充分彻底的还是做女人的一生,怨妻的悲哀,慈母的无奈,醒世笑谈中却是对红尘生命眷眷情深的爱。
一个灿烂的早晨,我曾拍抚着身旁的小儿,倾心地读她新寄来的《妈咪爱说笑》。翻开是一篇《祖孙情》,里面恰写到祖父母们如何海夸自己的孙儿三月就能说“阿不”、喷口水,那时我的小儿跟我每天交流的“鸟语”正是“阿不”两个字,这两个字也的确让我骄傲不已,况且我还不是祖父母。我写信向吴玲瑶叫绝,她告我赶紧享受这“阿不”的年代,一眨眼过后,不是你欣赏他,而是他这样威胁你:别人的爸妈才好!
都说“可怜天下父母心”,读吴玲瑶的书,感觉却是“最乐天下父母心”。
春天一个黄昏,打开邮箱,斜斜的夕阳正映在一本油墨扑香的新书上,正是吴玲瑶新出版的《幽默酷小子》,里面夹着的一张漂亮的信笺是她谢谢我为她的新书作了一个好序。其实,我才真的要谢她,玲瑶的名字早已畅销在海内外,她竟肯将我的文字放在卷首,实在是让我若惊若喜。
回忆起来,想当初自己来美国忽然间变成了纯粹意义的女人,却是吴玲瑶的《女人爱幽默》让我笑过许多开心的时光。乍一天,医生宣布我即将为母,又是她的《妈咪爱说笑》伴我度过那些悄悄细语、数指期盼的日子。如今,我家小儿已经能向妈妈诉说他的“情话”,再读玲瑶的《幽默酷小子》,真是觉得一个五彩夺目、妙趣无穷的母子世界在我的眼前伸展开来。
都说养儿苦,谁说不是呢?睡不够觉,吃不好饭,从此告别电影院不说,夜半里震耳欲聋的哭声惊动四邻还惊动了警察。然而,一个活生生幼小的生命就这样在我的眼前奇妙地成长起来,从他那撅着屁股学翻身的艰难动作里,我突然感受到人生原来就是这样一步步艰难地走出。孩子,让我看到了自己从前那纯真透明的生命轨迹!
天地人间,“最乐天下父母心”!就看你有没有心去领略这个童稚美妙的世界。我爱吴玲瑶的书,就是欣赏她不仅集天下母亲之乐,而且塑造了一颗孩子的大童心。读过了《幽默酷小子》,突然就会明白:原来的百般辛苦里竟蕴藏着这样一个五彩人生的享受。更可乐的是“酷小子们”,无论是“赖孩子”“傻孩子”“懒孩子”,还是“聪明的孩子”“有梦想的孩子”,读读吴玲瑶的开心书,就如同在哈哈镜里照见自己的小模样,才知道原来的自己也是这样的“酷”!
常言道:冷的幽默使人爽然清醒,暖的幽默宛然会心。吴玲瑶的“幽默”则是冷暖相济。她最让我动心的不是这世界如何“可笑”,而是活着有多么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