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森接着打开了一幅人体呼吸代谢示意图。“传统上说，我们摄取食物获取的有机物——主要是葡萄糖——在机体细胞里通过呼吸作用释放生命活动所需的能量，但在这些能量中，只有少部分以三磷酸腺苷的形式真正地被人体利用，而大部分都以热能形式流失了。我们无法违抗热力学第二定律把这些散失的热能都收集起来，但纳米纤维可以最大限度地吸收这些热量并为我们所用。”
奈森又打开另一幅示意图。“看看这个，这就是代谢调节插件的主要部分——纳米服内置的有机物合成间，它们由两层纳米纤维包裹而成，里面是各种有生物活性的催化剂。纳米纤维通过吸收人体热量和外界的能量，为合成有机物的生化反应提供能量。人体代谢的二氧化碳和尿素等无机物就会被输送到这些合成间里再次合成葡萄糖、蛋白质等有机物，然后通过纳米服紧贴皮肤的内表层直接输送到皮下血管里，实现营养物质的循环。”
“也就是说，纳米服能让我不用吃饭，也不用上厕所？”普费感觉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正确。”奈森严肃地点点头，“这是一个意义重大的突破，普费，突破了千百年来人类士兵的生理限制。有了这套代谢调节插件，你们可以在断绝补给的情况下存活相当长的时间——直到你们被敌人杀死，但绝不会是饿死。这套机制甚至可以一定程度上修复机体坏死的组织，通过收集皮肤及肌肉浅层的坏死有机物进行分解再造，从而实现伤口的愈合。但别高兴过头了，这仍然只停留在轻伤层次，别以为你被炸断了腿纳米服能帮你再长一条出来。”
“除此以外，”奈森继续说道，“我们还在尝试在纳米服上加装机电耦合装置，将机械能向电能转化从而实现多余机械能的回收利用。简单点说，就是让你们这些家伙在跑跑跳跳的时候也能给纳米服发电。”
“噢，天哪。”普费惊叹道。
“我说过了，别太惊讶，不然你以后会被自己的超能力吓死的。”奈森说道，“因为我们还没说到CryFibril纳米复合纤维最引人注目的性能呢。”
“老天，这可是我听过的最长的科学报告了，”普费笑着说道，“但也是最他囘妈精彩的。”
“多谢夸奖，老兄。”奈森从屏幕上转过来面向那个装着纳米纤维样本的玻璃匣子，“我猜你现在都忘了刚刚看过什么神奇的东西了吧？”
普费也转过身来，看着那块在十多分钟前曾真切地从他眼前消失又再现的灰黑色材质：“我原本还以为这辈子只能在《铁血战士》里看到隐形了。”
“纳米纤维的光学迷彩效果可比不上电影里那种。”奈森说道，“铁血战士的隐形机制似乎是扭曲环境光线从而做到真正的遁形，但我们可没那些外星人的能耐。纳米服匿迹模式的原理是在纳米纤维表面变殖出一种晶体，将周围的环境投影到其上，从而做到迷惑肉囘眼的效果。这有点类似在身上安装无数个分子大小的液晶屏幕。所以你该能够理解为什么刚才几秒钟就用光了二十节电池的能量了吧？”
“但是，奈森，”普费说道，“有个问题，既然实现隐形效果的是这种纳米纤维，那么我们手上的常规武器怎么办？”
“别着急，我们还不至于让敌人看到一把枪在半空中晃。纳米服的内置计算机会快速扫描你们手上及身上携带的枪囘械，并在匿迹模式下自动分配部分晶体附着到其表面，所以，你大可安心背着一大摞武器神不知鬼不觉地摸入敌后。”
“果然有铁血战士的风范。”
“不，我们比它们差远了。”奈森耸了耸肩，“即便是在这种模式下走动也将会耗费比静止时更加大量的能量，因为纳米显示屏必须不断变换投射画面从而适应周围移动的环境，而如果你做出肉搏之类的激烈动作的话，很可能会立即耗光电容的全部储能，甚至直接破坏晶体排列从而让你显形。所以，别想着学它们在隐形时扔长矛的范儿了，你可是活在现实世界中。”
“你刚刚提到了‘电容’这个词。”
“啊，是的——纳米服的电容供能模式，我差点把这给忘了。”奈森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氢氧燃料电池所提供的电力可不是直接输送给表层纳米纤维的，因为反应槽的反应速率是恒定的，无法为需要随时适应战场变化的纳米纤维提供灵活的能量输出。因此，电池输出的电力会先储存在遍布纳米服全身的纳米电容里。在一套纳米服上，大约有两百万个纳米电容，每个分别为纳米服表面的一个或多个纳米单元供电。一个纳米电容由两块几纳米长的平行电极板组成，极板之间是某种特殊的半导体介质，给予适当条件就可以在绝缘体和导体之间转换——纳米服内置计算机就是通过控制介质的导电性质转换，协调这两百万个电容为纳米服模式供电。”
“这个‘内置计算机’做的运算还真多啊。”
“当然了。为了协调控制纳米服这样一个如此精密的设备，我们在头盔里集成了一个迄今为止最强大的微型电子计算机。关于它的运算能力，我可以举个例子：隔壁那小子整天向我炫耀他的英特尔CoreI9处理器，但那跟纳米服的计算机比起来，简直连‘埃尼阿克’都不如。”
普费扬了扬眉毛以示回应。相信赛可听到这个一定会很感兴趣。
“不过，跟纳米纤维比起来，微型计算机又不算什么了。”奈森又转回电脑屏幕上，“我们虽然没能让CryFibril完全具备西伯利亚出产纤维的吸能性质，但我们已基本实现了纳米纤维程式化多用途转换的效果。纳米电容连接着一张覆盖纳米服的电网系统，内置计算机控制着这个网路里的电流大小和流向，让纳米纤维进行不同的结构重组。匿迹模式只是纳米纤维的其中一种重组形式罢了——对了，你带了枪来吗？朝桌上的样本开一枪看看。”
“什么？”
“没什么，我开玩笑而已。”奈森做了个鬼脸，“那只是我从实验室里偷偷拿回来的废弃样本，是专门用来做光学迷彩实验的，不具备纳米服装甲模式的特性。如果你想看看自己将来能够轻松挨住多少发子弹，最好还是过来看看这些资料——大量测试数据显示，当纳米纤维的内嵌晶体紧密排列时，纳米服表面的弹囘性势能可达12焦每平方厘米。”
“说直观点吧。”
“那好，我给你看看这段录像。”奈森打开了一个视频文件，“这是CryNet内部第一次在真人身上做纳米服防护强度实验。视频里使用的测试武器是一把装载实弹的沙漠之鹰——你该比我更清楚这东西的威力吧？”
普费点点头，没有说话。他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脑屏幕，生怕错过些什么。
电脑音响里爆发出几声巨大的枪响，视频中测试者身穿的原型纳米服表面火花迸溅，但他几乎动都没动。
视频只有几十秒，很快就播完了。奈森关掉视频，说道：“在其他非真人的实验中，纳米服的装甲模式已被证实足以吸收轻机囘枪子弹的动能。在电容完全转移能量时，纳米纤维具有无与伦比的硬度和韧性，而为了提高防御强度，我们还在纳米服表层掺杂了高密度陶瓷表皮，相比之下，龙鳞甲就像玻璃一样脆。”
奈森打开了另一段视频：“这是某次实验用高速摄像机拍摄的3000倍慢镜头。看，当子弹打在纳米服表面时，子弹头立即因猛烈撞击而变形，同时，受到冲击的纳米纤维也会凹陷下去，最大限度地把动能转化为弹囘性势能，然后再将能量向周围的纳米纤维分散。不过，维持晶体的紧密排列也要耗费大量能量，你受到的冲击越大，纳米服的耗能就越多。如果你持续受到过高强度的攻击，纳米服的电容储能可能会被完全耗光，接着敌人的火力就可以毫不费劲地撕开松散的纳米纤维了。”
普费咬着嘴唇，一言不发地看着屏幕上的演示视频。作为一名老兵，无疑这一环节最能让他心动了。战场上对士兵而言最致命的是什么？吃子弹。而现在，一个连子弹都不怕的士兵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奈森见到那位老朋友呆呆地盯着屏幕看，连忙在对方眼前挥挥手：“好啦，好啦，我知道你一定对这很感兴趣，大兵，但更有趣的还在后头——例如，你有兴趣破奥运会记录吗？”
“你是说力量模式和速度模式。”
“很聪明嘛，伙计。借助纳米服，任何普通人都可以轻松打破奥运会的跳高、举重、短跑等项目的世界记录——当然，前提是奥委会不把纳米服列为兴奋剂。首先，力量模式——在此模式下，纳米纤维会以极高强度收紧，形成一层致密的机械肌肉，为使用者提供数倍于人类极限的额外力量。同时，纳米服内表层会给机体注射微量的激素类调节物质，它能短暂地提高肌肉力量，并在发挥作用后完全降解，对人体没有副作用。”
奈森打开一张图片，图上是纳米服的一只手臂，呈肌肉纹路的纳米纤维闪着红光。“抱歉，普费，但恐怕纳米纤维的这个肌肉特性比装甲模式更具价值，所以这种纳米复合纤维有时也会被称作‘人造肌肉纤维’，而纳米服也可被称为‘纳米肌肉装’。我们是偶然发现了它的这一仿生性质，并由此想到根据人体肌肉纹路来构造纳米纤维的宏观排列方式。”
“听上去挺酷的。”普费说道，“那个红色是怎么回事？”
“我也说不清楚，”奈森耸了耸肩，“不知道那些家伙当初是怎么想的，也许是想增强力量模式下的肌肉囘感吧，或者仅仅是为了让你们不至于忘记自己在使用什么模式。纳米服的四种主要模式是由四层不同的电网供电的，而在力量模式和速度模式的供电层上分别有一种特殊的荧光涂料，当那一层通电时，纳米服就会发出相应的荧光——力量模式是红色，速度模式是黄色。”
“用来暴露行踪可不错。”普费讽刺道。
“没人让你在成天开着力量或者速度模式到处跑，朋友。”奈森反驳道，“正是考虑到战场需要，我们才没在装甲模式的供电层上涂乱七八糟的东西，而且纳米服的默认模式也是装甲模，以免你被敌人的冷枪撂倒。”
“那么，还剩最后一个模式了，古德博士。”
“是的，速度模式。”奈森又拿起桌上的玻璃杯，将里面剩余的水一饮而尽，“我个人感觉这模式很有意思——想象一下，在两秒钟内有几亿个球状纳米机器人透过你全身的毛孔渗透到皮下血管里，说真的，我自己都想试试那是什么感觉。这些机器人会夹起血液里的红细胞，以数倍于常人的速度为机体运氧，藉此来提升使用者的爆发力与耐力。此外，纳米服上搭载的小型空气动力喷射器能够大幅提升速度，在短时间里把人变成一架小型喷气式飞机，不过别担心，你的双囘腿将完全跟得上喷射器的节奏。在实测中，我们的测试者每次都能轻松地破百米世界纪录——注意了，我说的可是比纪录快好几秒以上。另外，在这个模式下大脑也会得到足够的血液供给，因此使用者会表现出高于常人的反应能力和手脚协调能力。”
“我猜那样的话我能够以更快的速度更换弹匣？”
“唔……也许吧。”奈森努了努嘴，“说实话我没考虑过这个，大兵，抱歉。速度模式在水下也有不错的表现，主要在于喷射器在水下能够提供足以媲美一艘快艇的动力。所以，不好意思，飞鱼先生，恐怕游泳纪录也让我们给包揽了。”
“但在真空中呢？”普费问，“喷射器还能运作吗？”
“当然不能了，你这聪明人。”奈森回答，“这种小型喷射器是通过把空气或水高速压出从而为纳米服提供反冲力的，没有空气根本免谈。再说了，纳米服本来就不是设计在真空环境下作战的，你以为JSOC会把你派到太空去当英雄？首先你的呼吸就成问题。”
“我还以为纳米服会有一套完整的呼吸供给设备呢。”
“事实上，”奈森说道，“为了适应水下作战，纳米服的确附带一个小型的供氧设备，可以让你在水下正常呼吸几分钟。但等时间过了，你还是得回到水面换气，让供氧设备重新补充氧气。我们曾设想让纳米服吸收水中的溶解氧，不过有几道技术难关一直没有攻克，所以，普费，你们还得当一段时间的旱鸭子。”
普费注视着电脑屏幕，双肘拄着桌面，十指交叉支撑着下巴。他沉默良久，才缓缓开口说道：“那么……还有什么令人惊奇的东西我不知道吗？”
“多着呢。例如大功率收发器、高分辨率护目镜显示屏、无线破解入侵程序、实时战场信息及生理状况反馈……对了，上周那个获得诺贝尔奖的人类脑电波研究课题，还记得吗？CryNet已经出高价聘请了那个研究小组做技术顾问，打算——”奈森突然把话打住，看了看手表，“噢，不好意思，哥们，但现在是下午茶时间，你知道规矩的。”
“好啦，古德博士，”普费笑着举起双手作投降状，“感谢你的‘纳米服课程’，我猜这几瓶啤酒我是逃不掉的了。”
“你可以回去从你的暴龙小队身上赚回来嘛。”奈森关掉电脑，从办公椅上站起来，“你们的任务效果评估阶段3刚刚结束，对吧？你可有大把时间好好给队员们上一课。过了阶段3，你们很快就可以穿上真正的纳米服了——这是由CryNet高级技术人员奈森?古德提供的内部消息，天大的好消息，是不？”
普费叹了口气：“是啊，希望这个好消息能让赛可耐心听完我扯科学知识，在行动中他有个老友被踢出局了。”
“怎么了？”
“我们在路上再说吧——不过还有一件事，奈森。”
“什么事？”
“你们CryNet这群家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这简直就是……”普费努力在脑海中搜索恰当的措辞，“简直就是他囘妈囘的天才！”
“这可不是天才，普费。”奈森笑着看向窗外，“——这是未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