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8月16日，纽约市港灯码头，当地时间22点50分。
古德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好像刚刚经历完什么恐怖的事情似的。“真他妈见鬼。”这是他沉默良久后唯一能想到的话。
“那么现在真相大白了。”奥尼尔若有所思地盯着电脑屏幕上的《清道夫行动详细报告》，其中几句话他反复读了好几遍：根据猎犬小队最后传回的任务录像，小队成员在近距离接触‘上帝纤维’巨型样本后触发连锁反应，并因纳米服纤维高温汽化而全体阵亡。样本亦受到一定程度的损毁。同处地堡的俄罗斯研究人员仅一人生还，已被带回CryNet作进一步调查……
“我就说了，”古德激动地挥舞着双臂，“那些东西对纳米服来说就是死神，我们的纳米服科技是从它们那里偷来的，而且被它们完全压制！但CryNet肯定是找了什么方法把这件事掩盖了起来，或者设法让军方和中情局相信这仅仅是一场测试意外，所以经历了这件事后军队才会没头没脑地再把一大票纳米服士兵派去灵山岛送死！”
“而马丁森上校就是清道夫行动的直接指挥官。”奥尼尔说道，“他肯定是因为受不了部下这样不明不白地牺牲才退出了纳米服计划。”
“我猜也是。”古德点点头，“显然现在他想找到某种方法对逝去的猎犬小队做出补偿，揭露CryNet的肮脏行径，可是任何退出纳米服计划的人都要遵守保密协定而且不能再过问计划的内容，所以——”
“所以他找到了我。”奥尼尔接上了古德的话，“他不惜花这么大功夫把我送到你这里来，就是想我们找出真相，不要再让任何不知情的人白白送死。”
“你就是他这场谍战游戏的最佳人选——你是为数不多从灵山岛活着回来的人，你还跟那个中情局卧底接触过，而且你还有朋友被困在那座岛上。马丁森这个老混蛋，算盘总是打得这么好。”
“既然我们已经弄到他想要的情报了，我们得想方法告诉他，你一定有联络他的方式，对吧？”
“当然了，不然他怎么会找上我这里离他几千英里的糟老头呢。我现在就给他打一通电话。”
“什么？”奥尼尔不禁觉得好笑，“你这里可以直接打给冲绳岛的美军基地？”
“有什么奇怪的，马丁森告诉过我号码，他可不是那种安分呆在基地里不问世事的木头军官。我敢打赌他已经找到方法联系暴龙小队了，我们可以通过他把我们的消息转达给普费他们。”
古德急匆匆地跑到房间另一端去找电话，但奥尼尔叫住了他：“等等，中情局那边有新邮件。”
“你先看，我打电话。”古德迫不及待地拿起听筒就开始拨号码。
“不——不不不，古德，你得先过来看看这个。”奥尼尔的语气突然变得焦虑起来。
“又怎么了？”古德只好放下听筒跑回奥尼尔身边。
奥尼尔没有解释，只是示意古德看电脑。屏幕上是来自张探员的新邮件，这次邮件正文比前几次要长得多：
我相信你已经看完我给的资料了。我不知道你已经挖掘到什么程度，但没有时间了，我把我知道的告诉你：
我给你的两份文件来自军方最高机密文档，CryNet收买了军方高层并隐瞒了纳米服潜在的危险性，为的就是让纳米服计划继续下去。CryNet的目的只有一个：获取Ceph的技术并为他们所用。你已经知道“未知计划”，我也不必多说，我的工作曾经是这个计划的一部分。CryNet利用我们中情局的力量在全球范围内搜寻Ceph遗迹，现在他们在灵山岛找到了。
CryFibiril跟‘上帝纤维’接触会被后者摧毁，但后者也会受到破坏性的影响，而CryNet会不惜一切代价保留灵山岛Ceph科技的完整性，所以现在岛上任何生还者——尤其是纳米服士兵——都是他们的眼中钉。汤普森·斯科特探员就是去灵山岛处理此事的，据我所知，他已经被授权采取任何形式的极端手段，他和负责暗中接应他的队伍有权汽化岛上的所有纳米服士兵。
请原谅斯科特，以及任何一个参与到其中的中情局人员，我们只是在不知情地履行职责。CryNet骗了我，骗了我的上司，骗了所有人。他们让外人低估Ceph的威胁，企图将Ceph科技占为己有。为了获取绝对的力量，他们不惜赌上全人类的安危。
肖恩·奥尼尔，我知道你是谁。我承认你以这样的方式找上我让我非常惊讶，但我也非常感激你给我一个机会挖掘我过去三年工作的真相。为了我们双方的安全，这是我给你的最后一封邮件。我已经把我所知都写在这里了，剩下的就交给你了。如果你想做些什么补偿暴龙小队的话，这就是你最好的机会。
古德眨了眨眼睛，似乎在确认自己的眼睛没有发花。“哇，这封信的信息量可有点大……”他喃喃道，“什么叫‘补偿暴龙小队’？你欠他们什么吗？”
奥尼尔不自在地扭动了一下肩膀：“我不太想说。”
古德显得并不在意：“随你咯，老兄，你喜欢就好。”
奥尼尔咬了咬牙，说道：“好吧，我觉得说出来也没什么。我曾经是暴龙小队的候选人之一，但一次行动我搞砸了，差点害死了大家。我被踢了出来，后来去了空军，就这样。”
古德拍了拍奥尼尔的肩膀，笑着说道：“就这样而已？这有什么好丢人的，谁都有搞砸的时候。重要的是，现在他们的命得靠我们去拯救了。”
奥尼尔感到舒缓了些：“是啊，也许你是对的。我们得联络马丁森。”
“马上照办。”古德跑回电话旁边，拨通了号码。
奥尼尔从椅子上站起来，舒展了一下僵硬的四肢，然后来到古德身旁。
片刻之后，电话被接通了。“喂，喂？马丁森，是你吗？”古德说道，“好，老朋友，我没有时间扯家常了，我得告诉你一些东西……该死，要从哪里开始说呢？让我理一理思路……好，你先告诉我你能不能联系上灵山岛上的人。”
“可以？暴龙小队是吗？太好了。好，你必须警告他们远离Ceph，离得越远越好……什么？我也不知道Ceph是什么鬼意思，反正是那些东西的名字，我也是刚刚才知道的……你先听我说！如果纳米服跟那些Ceph近距离接触的话很危险……我知道他们已经杀过很多Ceph了，但没人能保证什么程度的‘接触’会要他们的命，总之告诉他们这一点！你知道清道夫行动的对吧？就是这种‘接触’夺走了你的部下……是，是，我连这个都挖到了，多亏你派来的天才黑客。我对猎犬小队感到很遗憾，但现在你该做的是阻止暴龙小队遭遇同样的悲剧。”
“还有，中情局派了人去阻止暴龙小队，他们希望保留岛上的Ceph科技。这些人在极端情况下有权直接汽化所有纳米服人员的，所以现在的情况是：暴龙小队要么自己跑到Ceph那里送死，要么被自己的同胞蒸发，他们最好的选择就是离开那座该死的岛！……你说什么？他们说找到击败Ceph的方法了？不！他们根本不清楚——”
实验室的灯突然全部熄灭，两人顿时陷入一片漆黑中，电话也断开了。
古德愣了一下，缓缓放下听筒，警觉地问：“怎么回事？停电了吗？”
皇后区大桥的灯光透过四周的窗户和玻璃天窗洒进屋内，这让奥尼尔很快就适应了环境的亮度。他小心翼翼地摸索到一排培养皿立柜旁，背靠着它，警惕地环视四周：“你这里经常停电吗，博士？”
“这是第一次。”
奥尼尔没有带武器在身，这让他很不习惯，他马上开始搜索身边能用来防身的东西，但是地面上一个窜动的黑影先吸引了他的注意。
当他发现这个黑影原来来自天窗的投影时，已经来不及做出反应了。伴随着一阵碎裂的巨响，无数玻璃碎渣如雨点般落下，六个士兵从天而降。眨眼间，他们就已经沿着绳索滑到地面，举枪对准了惊讶的古德和奥尼尔。
枪上的战术手电的直射让古德几乎睁不开眼睛，但是他不难辨认出面前全是C.E.L.L.士兵。“你们在干什么！”他用颤抖的声音喊道，“闯入私人地方，你们疯了吗？小心我报警！”
“报警？”一个洪钟般的声音响起，一个魁梧的身影从黑暗中走了出来，“拜托，古德，别搞得像第一天来CryNet一样，你觉得纽约警方敢碰我们一根毛吗？”
“洛克哈德，你这个疯子！”古德的强硬的语气里夹带着恐惧，“你以为你在干什么！”
“举起手来，老头！”一个C.E.L.L.士兵厉声命令道，古德只好照办。
“我在干什么？”洛克哈德冷笑了一声，“应该是问你在干什么吧？你真的以为你在把我们的内部数据库搞得天翻地覆后还能逃掉吗？”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古德说道，“你大半夜闯进圣堂研究人员的私人实验室，你这份工作不想要了吗？”
“别废话了！”洛克哈德喝道，“你现在只是一个因为泄露机密资料而被捕的囚徒，别的什么都不是！——还有你……”洛克哈德转向奥尼尔，走上前去，奥尼尔能真切地感受到对方嘴里冒出的热气和双眼射出的寒光。
“你嘛，小黑客，”洛克哈德阴森森地说着，冷不防地冲奥尼尔脸上就是一拳，将奥尼尔打倒在地，“干得不错，只可惜你找错对象了。没关系，我会好好教你一些CryNet的‘礼仪’的。”
奥尼尔忍着脸颊上火辣辣的疼痛，硬是没吭一声，旁边两个C.E.L.L.士兵粗暴地将他从地上拖了起来。
“把他们带上车，然后砸了这个地方。”洛克哈德冷冷地命令道，然后转身朝电梯间大步走去。
古德听到这话，仿佛自己被判了死刑似的，连忙大叫道：“不！你们不能这样！这些都是好多年的研究成果，你们不能……”可是，回答他的是一阵电脑和玻璃器皿被砸烂的刺耳声音。
“别在意了，古德，你的研究生涯已经结束了。”洛克哈德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现在你该祈祷你的人生可别也结束了。”
2020年8月17日，灵山岛东区伐木场，距球体850米。
行动时间：84小时50分钟。
“呼叫暴龙小队！收到请立即回答！”沉寂了许久的无线电突然爆发出一阵急促的声音，将正专注于电脑卫星图像的两人吓了一跳。
赛可和海伦娜对视了一眼，似乎在相互确认自己有没有听错。那的确是拉里·马丁森的声音。现在地下室这台老旧的无线电机被设定在两个频道上：一个用于岛上所有生还者的通信，另一个则是与冲绳岛上马丁森上校的联络频道，也是众人与外面的世界保持接触的唯一窗口。后者已经很久没有声音了。
赛可连忙跑去拿起话筒：“马丁森上校，我是赛可。”
对方的语气非常严肃：“士兵，执行二号紧急密令。”
赛可愣了一下，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二号紧急指令”是指纳米服士兵用紧急加密频道进行通信，以传递非常消息，这些频道在每次行动前动态指派给纳米服小队，只有小队成员本身以及得到授权的高级指挥官才会知道，显然正常来说马丁森不可能知晓这个频道，他甚至不应该知道“二号紧急指令”的存在。但赛可在短暂的疑虑后还是回答道：“遵命，长官。”
海伦娜投来疑惑的目光，但赛可只是摆摆手示意她稍等，然后将纳米服的内置无线电调整到暴龙小队的加密频道：“我是赛可。”
马丁森的声音果然出现在这个频道上：“收到，我是马丁森，还有别的暴龙在这频道上吗？”
“只有我，上校，能不能允许我问一句……”
“没时间了，中士，”马丁森打断道，“其他人在哪里？”
赛可被对方这种莫名的焦虑搞得摸不着头脑：“他们15分钟前已经进入灵山岛中心的矿道了，我们有一个摧毁这些外星人的计划。”
“什么！”马丁森吼道，“该死！你得把他们叫回来！”
“抱歉，长官，但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马丁森烦躁地低吼了一声，然后沉默了片刻，接着说道：“好吧，我有点太急躁了，对不起。我直说吧，我得到情报，中情局已经派人来阻止你们了，我没时间解释为什么但……”
“中情局？”赛可“噗”地一声笑了，“你是说斯科特先生吗？”
“怎么？他已经来了？”
“何止来了，还失踪了呢。我知道你想说什么，长官，那个中情局混蛋想用汽化来要挟我们回去，但我们已经处理好了。大半小时前他跟那个朝鲜军官出去帮忙撤离RB船员，但我们跟他们失去了联络。”
“好吧，情况听起来有点复杂，但我不想多问了。不过我还是要求你立即召回所有暴龙小队成员，然后撤离灵山岛。”
“可是……为什么，上校？你先警告我们有个中情局来找我们麻烦，然后又提出跟他一样的要求？”
“这很难解释，这……”马丁森突然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道，“听着，清道夫行动，能想起什么吗？”
赛可一听到“清道夫行动”这五个字，惊讶得嘴巴张成了“O”型，过了半晌才结结巴巴地说道：“上、上校，你让我……越来越搞不懂了。”
“我知道这一时半会很难明白，但你得听我说，赛可。我知道清道夫行动发生了什么事情，我知道猎犬小队遇上了什么，而曾经害死猎犬们的东西现在很可能也会害死你的队友，所以听我的，立即叫回暴龙小队，还有那个猎犬小队唯一的幸存者！”
赛可感觉就像是有人一下子把一堆杂乱无章的信息硬塞到自己脑袋里一样，大脑中一阵嗡鸣，几乎要炸开了。这个该死的冲绳岛海军上校怎么会知道那么多？他不仅知道“二号紧急密令”、知道这个他不该知道的加密频道，还知道“清道夫行动”这个全世界几乎没多少人听说过的绝对机密！赛可努力使自己冷静下来，他知道对方给他的思考时间很少，他必须立即做出判断。
他深呼吸一口气，然后说道：“上校，我不知道你是哪里获取这些信息的，但是我们这次行动经过非常周全的计划，成败在此一举，如果你没有足够充分的理由恕我不能贸然叫回我的同伴，那样是拿他们的性命在开玩笑。”
马丁森叹了一口气：“你是对的，赛可，你一直都是个好士兵。但相信我，不论你们的计划有多么周全，都会导致你的队友的毁灭。我有我的线人，但我不能透露，我只是被告知，纳米服跟那种被称为‘Ceph’的生物近距离接触的话非常危险。再想想猎犬小队，赛可，回忆他们死前说过什么。”
一听到对方的口中说出“Ceph”这个词，赛可就知道马丁森绝非在信口开河，他确信这个被普费视为机密的名词还没有到人尽皆知的地步，显然这个神秘的上校是做了不少工作。而一提到猎犬小队，赛可永远都不会忘记那天晚上通信频道上撕心裂肺的惨叫……
他一边回忆着那些毕生难忘的声音，一边木然地说道：“我记得，长官，他们说……有什么东西在烧他们的纳米服，说他们的纳米服在汽化。”
“是的，赛可，”马丁森用一种悲伤的语调说道，仿佛在回忆一件他曾亲历过的惨剧，“而我相信，如果你的队友继续深入灵山岛，这也会是他们的命运。”
“你的意思是这些……‘Ceph’会汽化掉纳米服？”赛可发现他对这个自己总结出来的话惊讶不已，而一旁的海伦娜听了更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赛可瞥了一眼海伦娜，意识到自己不是谈论这个问题的专家，于是说道：“长官，我请求使用普通频道，这里只有我和海伦娜两个人。”
“同意。去吧，接下来看你们得了！”
……
或许这是结束，也或许这时开始，不管结局如何，那一切都将到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