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15日 星期六 晴
吃好午饭已快下午一点钟。住二十个人的寝室只有七八个人在睡午觉，除了几个洗衣服去了，其余的都在教室里读“死书”。寝室里有几个跟我一样，对高考失去了信心，有几个则是晚上加班太晚，被困倒在床上。
我随手把碗放在箱盖上，准备上床睡觉。睡在下铺的小王扭过脸来淡淡地说：“有你的信，在床上。”
我的？莫非家里来信了？
我没吭声，只顾爬上床去。果然，一封信躺在床上，几行钢笔字像火柴棒拼凑而成，毫无特色，但很端正，大概是有意模仿宋体，地址一栏写着“ΧΧ乡ΧΧ厂凌寄”。这就奇怪了，哪有这样的人？
没有过多地去思忖，我躺下来，漫不经心地将信封撕开，取出信纸，下意识地把目光移到信未，署名是“晓曼”。晓曼？哪个晓曼，会是项晓曼？我的心不知怎的，“突突”地跳动起来，拿信的手颤动了，不知是惊愕还是激动。
寝室很静，只有信纸颤动的声音。看看周围，他们都睡去了。看吧，放心地看这封信吧！
凌云：
送上迟到的问候！
别奇怪，给你写信的正是我——项晓曼。本来你早该收到这封信，但原因种种，直到现在才提笔给你写上几句，望见凉。
我要告诉你，自从回到了农村中学，我一切都好，感谢上帝。以前总是把重点中学想象得那么完美，没想到，一个学期的学习，就使我对这所学校厌恶至极。
那段日子我又怎能忘记呢？虽然在我们这里男女之间也界限很分明，但不至于无中生有，无事生非。上个学期死班主任莫名其妙地三次把我叫去教训一顿，我至今仍耿耿于怀。当时他对你印象很好，所以每次总来找我而不惊动你，他对你仍抱有很大的希望，他确信你是一个好学生。但谣言四起，我预料到了什么，而你却仍蒙在鼓里，所以误解了我异常的情绪，还给我一张纸条，当时我对你真是又恨又怜……不出所料，班主任还是来找你了！我早就从别的女生中了解到了你的情况，加上后来同病相怜，使我对你了解得更深，你是一个值得我学习的人。
现在你我各居一方，这对我们来说是很有利的，可以安心读书了。我可以想象得到，我走以后，你一定更加努力了，你也一定鹤立鸡群，令班上众男女叹服。我也希望你再不要沉湎于过去的痛苦之中，要知道，没有过去的痛苦，我们至今也只能成为同路的陌生人，根本就没有走在一起读书的机会，更不会有今天的通信了，单这一点，就可以大大抚平往日的创伤。真的，什么都往好的方面想想，这样，不但可以使你摆脱痛苦，还能给你以力量，使你在人生道路上更加勇往直前，不断地取得胜利。只要去努力，去奋斗，生活总是那样美好。
凌云，还记得我们在溪堤拉过勾吗？我很有信心能拿到通知书与你相聚在溪堤，但是，如果你考上了名牌重点，而我只是个中专，那你千万别笑话我好吗？我现在成绩能保持在班上前几位，尽管是普通中学，但希望也是有的，你说呢？
能否与你约定，8月25日溪堤见，那时可能通知书还没到，但知道了分数就等于拿到了通知。不见不散，ok？
好吧！见面再谈。
祝：学习猛进，前程似锦！
挚友：晓曼
93.5.9
[注]信封上字体做作，地址古怪，其中的原因不言而喻。若来信请寄：ΧΧ镇ΧΧ中学高三（2）班“注释1”
从头至尾一字不漏地把信看完，我已热泪盈眶了，惊喜？激动？愧疚？我无法说出当时的心情，似乎多种感情纠缠在一起，只能化作两行泪水来表达。日日盼夜夜想，今天你终于来信了，晓曼，而我为什么哭了呢？
晓曼，你还是以前一样乐观，自信，那段往事究竟没带给你多少痛苦，只有增加了你的力量，你终于在另一个环境，像一棵受伤的小树一样，又重新茁壮成长起来了。而我，照样每天面对你已丢开的校园和纷乱的人群。我胆怯，我害怕，我是生活中的懦夫，我在受着生活的捉弄，多少日子来，我就在唾弃声中度过，就在诚惶诚恐中生活，我坐立不安，六神无主，我学会了逃避……
我战胜不了自己，我战胜不了周围的一切，我甚至一度相信命运，一切听天由命。晓曼，跟你相比，我太软弱了，不堪一击，我是个懦夫！多少次，我想鼓起勇气重新走进课堂，但我害怕，害怕那些变得陌生的脸孔。我听到又有人在说我的坏话，他们扬言说我疯了，既然如此，我作为一个“疯子”，又怎么好意思走进正常人的课堂呢？我很遗憾我没有疯。如果真的疯了，没思想了，那该有多好！相反，我很清醒，我知道自己在不断地沉沦，在不断地堕落，可我又无力改变这一切。我这么清醒地活着，使我更加痛苦，更加难过。
难道我能永远这样吗？不，我向来是个好学生，我曾经骄傲地生活着，我不愿这么低着头走向灭亡，我不甘心，我要改变自己！
一股股热血在奔腾，一团团火焰在燃烧，我在内心呐喊着，咆哮着，就像立刻就要爆发的火山。我百感交集，一股无形的力量灌满全身。我迫不及待地拿起笔，把一声声地呐喊凝聚于笔端，注入纸上，姑且当作书信一封，附上一首小诗《思念》准备一道给晓曼寄去。
“注释1”此处涉及到真实的乡镇厂矿名，编者将其隐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