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23日 星期五 晴
我已经躺在离家三十余里的医院里。睁开眼睛,就是满眼的白色:白的墙,白的床架,白的被单,偶尔还有一团白色在晃动,那是穿着白衣服的护士。
我很少接触医院这种环境,所以看到此情此景,头脑中只会出现一幅比较清晰的图画:也是白的墙,白的床架,白的被单;一个男人默立着,带有几分孤傲的神情;一个女人坐在床沿上,脸上除了残余的惊惧,还能读出几分仁慈;一只泛着冷光的吊瓶挂在他们的头顶,在一滴一滴地计算着时间的消逝……哦,不,在吊瓶的另一端连着的怎么能是她——一个孱弱的女子?!是呵,过去我只计较自己的苦乐得失,哪曾想过躺在病床上的晓曼的感受?
但今天我体会到了,因为吊瓶的另一端连着的是我,它是要让瓶中的液体在稀释我的血液的同时,也稀释我的负疚么?
时间从来没有这么漫长过。也许我从来没有像这样醒着的时候静静地呆过。我枕边的袋子里装着日记本,但我一直没敢伸手过去将她取来。同个病房还有三个病人,而每一个病人又都有家人陪伴着,就像爸爸陪伴我一样。这样病房内就拥挤而吵杂,我哪还能静下心来写东西呢?再说,我也从没有在他人面前写日记的习惯,总担心自己见不得人的想法要裸露在别人的视野中。
但绝非每个人都会有我这种想法,就如对面坐着陪伴他们孙儿的夫妇,他们在大声地唠叨着他们的儿子不争气,只晓得吃喝嫖赌,把情妇都带回家里来了!媳妇天天在家吵着要喝农药,儿子也病成这样,他竟可以统统不管,孽种啊孽种!
前面坐着躺着的是一对年轻夫妇,他们则在议论着医生的医术。女的说,谢医生什么病都晓得,男的说,要不咋叫医生呢?我是医生我也晓得!他们可以大声的发表议论,而我是不敢的,生怕自己的看法要遭人嗤笑。谈论完了,男的就拿起矿泉水瓶直灌起来。还剩下点儿喝不完了,就问妻喝吗?妻摇头,他就又灌起来。其实瓶子已空了,只有几滴水珠如药水一般朝着他的嘴巴滴落下来。
护士也常进来,不时地给我量体温,测血压,问我的尿量,但查来查去,从昨天到现在,床头挂着的依然是“发热原因待查”。爸爸也很焦急,不时地问这问那。我哪能得一会儿清静取来日记本呢?尽管我总伸出左手打针,做好了写点儿什么的准备。
吃过午饭,大部分病人都打完针回去了,只有一个两岁左右的小孩还躺着;他的妈妈守在他身边。换好一瓶药水后,爸爸说要上街买一根牙膏。来时我们只带了毛巾,牙膏是不能带走的,家里只有一根。我们今天早晨就没刷牙,不买是不行的。爸爸走了,我终于掏出了日记本,又开始向我这位“老朋友”倾诉了。
但爸爸很快就回来了。我合起日记本,爸爸说,要写什么就写吧!生命在于运动,这就是你的运动方式!
爸爸正坐在对面的床沿上吸着烟,我在完成今天的日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