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昏黄,云苍茫。天空中零落的飞过几只大雁,掠过有些血红的苍穹。
只见那血红苍穹之上,如同火盘般的落日已经西陲,不多的余辉,将洛阳古老城头的女墙照的泛起丝丝火光,如同在灰色城墙上划开了一道血口,很是凄凉。
而城外不远处的山坡上,一个穿着红色麻布长衫的少年,正躺在上面,闭着眼睛,慵懒的享受午后的温暖。
少年名叫白承,在他记忆中,本来是不叫这个名字的,现在也应该在夏威夷的海滩上晒太阳,可一次海难让他穿越到了这个世界,还是战国时期,七国争霸的大争之世。
而前世没有好好学历史,又不会阿谀奉承,讨好一国君主。所以从他在这个世界出生后,也就认命了,心中所想的就剩下了一件事——那就是活下去!
但老天爷似乎不打算这么放过他。
好日子没过上几年,在他还是孩童时期,就开始了颠沛流离的生活。几年前才跟母亲一起逃亡到洛阳邑,原因就是秦赵又开战了。
白承已经记不得这是秦赵两国的第几次开战,似乎自从三四十年前,长平之战,武安君白起坑杀赵国四十万降卒之后,秦赵就成了不死不休的死敌。
而白起也成了兵家杀神,少年们心中所崇拜的大人物。
白承记得母亲曾说过,他应该是秦国的贵族,武安君白起第三代孙,但他没有真正的享受过一天贵族般的好日子。
因为白起这个名字,在秦国是禁忌。范雎老头忌惮他的先祖父白起,便怂恿秦昭王杀了赫赫威名,为秦国立下汗马功劳的先祖父,也导致白家后人,逃离秦国,强大的秦国白氏一族,一夜之间,分崩离析,死的死,逃的逃。
算起来今年已经是他跟母亲流浪到洛阳的第四个年头,而在这人命如草芥的时代,白承所奢望的也不过是两件事情:第一件就是能有个安稳的家,娶一个好看点的婆姨。第二件就是可以天天吃肉。
“哎!”
白承轻轻一叹,坐起了身子,俊朗清秀的脸庞上,显露一丝蜡黄色,清晨明亮的眼眸,被烈日余晖照在睫毛上,很是刺眼,便用手遮挡了起来。
“这驴曰的日头,真是他娘的让人没法安稳睡觉了!”
抱怨了一下,白承慵懒的伸了一下胳膊,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杂草,便向着远处的洛阳城走去。
洛阳在他的记忆中,应该是周天子居住的地方。而对于统御华夷数万万的天子,他居住的地方,在白承想象之中,应该是一座硕大的古老城池,一片金碧辉煌的王城宫殿才对。
可等白承跟母亲逃亡过来后,才发现这里压根就不是心中想象的摸样。
他看了看洛阳那高厚拙朴的城墙,只见坚固巍峨的箭楼虽然还挺立在城头,但却因为年久失修,导致城砖剥落,露出了个大洞,内城的女墙也破裂,战鼓早就锈蚀的锈迹斑斑,楼木朽空。
而火红的周天子王旗,也被风雨腐蚀得看不出原本颜色,凌乱的插在紧紧剩余四十里的城头上,在春风中飘荡。
而那城墙上也没有如同黑甲秦军般威武的士兵,有的只是一些老兵,手中拿着上了锈迹的斧钺,慵懒的靠在城头上晒太阳。
这样的洛阳真的是天子居住的地方?不是贫民窟吗?
白承第一次看到破败成这样的洛阳时,心底也很震惊。但当他看到那用来来防患敌军的护城河堤岸也都生出了杂草,被淤塞的垃圾堆积得满满的、只剩下一道散发着腐腥味儿的绿色粘稠溪流时,白承彻底对洛阳失望了。
似乎从“八戎靖国”之后,平王东迁洛阳,周王室就失去了天子地位,王权旁落,算起来风风雨雨走过了五百年,而如今的周王室终究是要到头了。
昔年雄霸关中的王城,如今也只剩下两块破木板作为御敌关卡的城门,还终日洞开着,关与不关有什么意义?难道还能防患住敌军的冲车不成?
白承叹了口气,对如此洛阳已经见怪不怪,那周室天子到头来终究是成为了昨日大梦,威武雄壮的洛阳王城也成为了过眼云烟。
但今天,这洛阳似乎很不一样啊!
白承没走两步,就看到破败的破旧城楼下,拥挤了一大堆人群,有老妇有老翁,更有少年,他们你拥我挤,人人带着兴奋的神色,汇聚如同灰色蚁群,削尖了脑袋往里钻。
难道……周天子良心大发,给已经吃不上饭的穷苦百姓发救济粮了吗?
家里已经没有米下锅了,母亲每天靠纺织挣些杂碎刀币,勉强买一些糠熬成粥喝,白承已经几乎忘记大米是什么样子了。
此刻他撒丫子就奔向了人群,那掳袖子的摸样,如同去打仗一样的士兵,不抢回来几袋大米,誓不罢休。
可没有一会,白承脸上就露出了无尽的愤怒与不甘,为毛呢?
因为他挤不进去!
白承的身体本就不壮实,跟那些农间壮汉拥挤,压根就占不到丝毫便宜。此刻累得大喘气,两手用力的掰着两个大汉如同泰山般的身躯,想要挪出一条缝隙挤进去,但居然没有掰动。
那大汉感觉有人在后面推拥他,回过头瞟了一眼,见是白承这个小子,不屑的说:“驴曰的小子,你挤个鸟!莫不成你也想被天下国社召入舍中,成为国士?别做梦了,就你一个身体羸弱的娃娃,那些大人物,估计看也不会看你一眼的!”
“大叔在说什么啊?难道这不是周王发大米了吗?”白承抓了抓后脑勺,眼中很是迷惑。
那被叫大叔的中年汉子,险些一个趔趄摔倒,看着这个脸上露出迷茫的少年,气的大喊起来:“放你的狗臭屁,你小子再说什么屁话!一天天就知道吃?居然连这件大事情都不知道?”
白承很是无辜的点了点头,他每天都在帮母亲编箩筐,为了生计奔波,哪里注意天下的时势,再说天下时势关他屁事,饭都吃不起了,还关注人家,谁来关注关注他啊!
白承心中狠狠的骂了一通驴曰的老天,一生也就穿越这么一回,也不给带个什么系统,就这么两手空空出去混社会,混好的是个人样,混不好就是人模狗样。
此时那中年大汉看了一眼挠头的傻小子,咳嗽了一声,心中顿时感到有些自豪,如同当世大贤一样,背起了手,给眼前这个文盲小子,普及知识起来:
“当今天下,文武之才皆出于诸子百家。儒墨道法阴阳名。小说杂农纵横兵。加入诸子百家的人,就可以学得《孙子兵法》、《礼》、《乐》、《诗经》、《春秋》等当世名典,更是可以学习战争之道,成为绝世名将,如孙子、吴起、杀神白起等人。更可以出将入相,于朝堂之上,挥手间便可以雄起百万兵甲,起兵列阵,攻城拔寨,如苏秦、张仪、庞涓、孙膑等人。到时候后被一国之君奉为国士,闻达于诸侯,盛名于宇内。你小崽子就一辈子不愁吃喝了!”
大汉看了看白承眼中的惊讶于震惊,心中生出一丝怜悯。
“大叔,那我也能加入吗?”白承可以想象得出,自己成为如同先祖白起那样成为呼风唤雨的名将,上马可攻国,下马可安邦的大人物。关键是,到时候他可以吃饱饭,母亲再不用受累了。
中年汉子却撇了撇嘴,打量了一下白承那瘦胳膊瘦腿的摸样,摇了摇头,指着后面城墙上贴的黄色告示,咧嘴笑道:“你是没有希望了,看看人家要求的:少年弱冠以下,身体强壮,手脚灵活,拥有不俗武力者优先录取。”
白承眼中的光芒顿时黯淡下去,他没有强壮的体魄,更没有不俗的武艺,只是学了一下强身健体的拳脚功夫,这样的他连村里的强壮孩子都打不过,如何能进入全天下武夫心中的圣地“兵家”呢?看来是没有希望了!
白承看也没看一眼那其他诸子百家的告示,一个人转身,颇为落魄的走向城郭内。
“没有希望了,没有希望了……白承你真没用,为什么不长得强壮一些?”
没多远,白承就看到了自己的家门。而母亲是一个懂得持家的好女人,只见庭院四周用紫色藤花编制成的篱笆整齐的围住,而干净的院落也被母亲打扫的不见灰尘。
此刻母亲白桑氏正在院落中的石桌上缝制着一件大红长袍,那摸样很鲜艳,也很好看,是白承见过最为奢华的衣服。
“母亲,孩儿回来了。”
白承的声音多少有些无精打采,走到院落旁的水缸处,用瓢勺了瓢水,咕咚咕咚的灌下。
母亲白桑氏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脸上露出一丝慈祥的笑意,说道:“承儿,你过来,母亲有话对你说。”
“是的母亲。”白承尽管很想一个人躲起来待一会,但从小就学习《弟子规》的他,深刻知道为人子无论何时都要听从母亲的教导。
所谓:弟子规、圣人训、首孝弟、次谨信。
泛爱众、而亲仁、有余力、则学文。
父母呼、应勿缓、父母命、行勿懒。
白承此刻急忙坐到母亲面前,整理好衣服,正襟危坐,等待母亲的训斥。
那白桑氏年纪不过三十有余,却已经两鬓生出了白发,此刻放下手中针线,抬头看了一眼已经十六岁的儿子,满是褶皱的脸上露出一丝温柔的笑意,说:“承儿,你应该知道我白氏祖上是秦国武安君杀神白起。”
“是,孩儿始终没有忘记父辈遗志:堂堂正正做人,恢复家门荣光。”
白承脸上十分严肃,在说出这句话时,也没有往日的灿烂笑容与一丝嬉皮。
因为这是父亲临终时告诫儿子,一生当为之努力奋斗的使命。
白桑氏看着如此懂事的儿子,眼角不禁有些湿润。这么多年来,她一个妇道人家,带着孩子,流离颠沛,吃了多少苦,遭受了多少人白眼。但她都咬牙挺了过来,还好,儿子也长大了,是一个懂得孝顺父母的好孩子,她的苦也就没有白吃。
想着白桑氏从怀中拿出一块黄色丝帕,郑重的放在白承面前。
白承看着那秀有龙凤龟鳞的丝帕,一看就是贵族人家的东西,可母亲一个庶民怎么会有这么贵重的东西?
想着白承抬头看了一眼母亲,很是惊讶的问道:“母亲,这是……”
白桑氏伸手展开了那丝帕,只见里面密密麻麻写着无数小纂,而在最左侧,龙飞凤舞的写着四个大字:白起兵法。
白承眼中顿时露出震惊,看着母亲饱经沧桑的脸庞,声音都罕见的出现了一丝颤抖:“这……这难道就是先祖父留下的旷世兵法四十八篇吗?”
白承曾经听过早逝的父亲说过,先祖父白起,曾经将一生的兵法,写成一部旷世兵书,其中融合了对《孙子兵法》《吴起兵法》《素书》等当世名书的理解,可以说是一部传奇兵法。只是白承以为这部兵法在先祖父白起被杀后,被秦昭王收入了国库,不想居然在母亲这里。
白桑氏轻轻抚摸那显得有些年头的丝帕,眼中露出一丝缅怀,感慨道:“承儿,你父亲去得早,我一个妇道人家又不懂兵法,便无法教你,原本我想等你大一大,便将此书交给你。可眼下天下百家正在招收弟子,我不想你错过这个好时机,你可执我白家杀神兵法,选一门派,入学修行,争取早日学成,重振白氏家门荣光!”
白承闻言,急忙跪在地上,对着母亲三叩首,他抬头看着母亲已经两鬓斑白的发丝,鼻子突然有些发酸,眼眶湿润起来。
“孩儿如果离去,谁来照顾母亲呢!”
白桑氏脸上露出一丝不舍,但却很好的掩饰下去,微微笑道:“好男儿志在四方,岂能因为母亲一人,耽误了承儿的大志。”
白承眼中顿时落下两颗滚热的泪珠,哽咽的有些说不出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