膳堂内走动的多是宁侯西苑的下人,少有上层的管理者,所以在这膳堂内,都是些下人们议论近些日子在宁侯发生的大大小小的杂事。
在这嘈杂、七嘴八舌的背景下,云信凭借着六觉敏锐,还真就听出了一些让他感兴趣的事情。
在一侧的一张桌椅上,正围坐着四五个衣着普通的侍女。
“听说了么?咱们侯爷乃是上任的南方大元帅!”有个侍女面色夸张的说道。
“是吗?!姑奶奶来侯府已近二十余年,可是从未听过?!”
“秋香姐,你还真别不信,这信儿可是从东苑我表姐那里亲口传出的,明儿一早,侯爷将会带着城里的精兵出发,前往天火城,就连大小姐,也会跟去!”
“小姐也去?!”
“是啊!听说,大小姐主动请缨,跪在地上以‘不去不起’的态度才说服侯爷……这可比侯爷的长子,那个什么宁远城强多了”
“你不要命了!小声点!”
“小英子说的没错,要说大小姐,平日里虽然刁蛮任性了一些,可若是说道孝心,咱们侯府还真比任何一人都强,而且她虽然蛮横霸道,张扬跋扈,可有些事情还是心如明镜,不会平白无故玩弄好人的”
“就是,你看过去那些被小姐整过的富家公子,哪一个不是作风不良,欺凌妇孺之辈的等徒浪子!”
……
先前听着,云信还颇为认同的微微点头,可是听到“不会平白无故玩弄好人”这句话时,他就愤然了!心中不平的反驳道:“难道我不算好人吗?!出门就行侠仗义,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拼着性命之忧,救下李氏母女,这难道还不算好人么?!”
“居然把我和那些花花公子混为一谈……!”听到这里,云信也就没心思继续听下去,开始专心吃起饭来,这凝练灵力和自身的气血有很大关系,若是吃不饱饭,没有充足的气血,也就无法凝练出灵力。
这一顿饭,云信吃的大饱,一炷香后,他已在膳堂外的青松下等候,有些侍女在走出膳堂、路过云信身旁时,都会对着云信指指点点,当然还有些诋毁他形象的言辞,弄得云信一个小伙子面红如桃,尴尬万分。
那姓张的迟迟没有出现,直到日上三竿,方才从膳堂外跑来,云信看着姓张似乎受过惊吓的神色,微微有些迟疑,心说这姓张的门卫应该早就吃饱了,说好在青松下汇合,为何早一步离开,而且这一去这么久?面色还如此慌张惶恐?这其中必定有什么缘故?!
云信没有想明白前因后果,便没有继续深想,他大有一种水来土掩、兵来将挡的行事作风,不擅长未雨绸缪,也就上前和门外打了一个招呼,在张门卫的带领下,朝着菊花池的方向走去。
菊花池位列于梅芳池不远,因附近多为菊花而得名,只是这里长久没有人使用,所以非常荒凉,杂草遍地,好在这温泉与梅芳池同出一个泉眼,泉水不但丰沛温润,而且有健身去污、疗养养神的特殊功效。
“就是这里”张门卫指了一下温泉,然后冷淡说道:“若是洗净了,就去前面的阁楼,那里自会有侍女带你去小姐的闺阁”说罢,张门卫已经转身离去。
云信见张门卫离开,不由得四下环顾起来,只见在菊花池四周,皆是青石假山,嶙峋多状,其间还生出许多不知名的花草,想来应该是长久无人打理所致,只是看到这里,云信眉头微微一皱,心说:如此富贵华丽、只住着大小姐的西苑,为何建造如此一座男子洗浴的温泉,偏偏无人搭理,任意报废呢?
这其间似乎还有这一段不为人知的猫腻,只是这无头无尾的猫腻,云信无从猜想,也就当即断了继续深究的念头。
收回环顾的目光,云信脱去衣衫,走下水去,脸色也渐渐放缓,都说饱暖思****,何况是经历一个月多惊险的云信,这是他第一次如此惬意的浸泡在温泉中,随着温泉的冲刷,慢慢的他将头倚在一侧的池边,仰面朝天,静静地闭上了双眼,任由泉水涌动,温润的水流洗涤他全身的疲惫以及污垢。
闭眼之后,这么沉静一会儿,人总爱潜意识的想些什么?回忆一些什么?云信自然也不例外。
初时他还在想李荭钰,想那一夜的风流韵事以及李荭钰曼妙身材;在想云中天,那个伟岸父亲最后一次见面与他的音容笑貌;在想他离开云家时的一幕幕,以及他离开前说的那句话……这么想着想着,他内心忽然萌生出一种渴望强大的冲动。
在这股冲动下,他忽然看到了那一间破旧的城隍庙,回忆起当初糟蹋道人给予他的神秘小黄书,这般想着,忽然他眼前闪过一道亮光,耀的他睁不开眼睛,再当他睁开眼睛时,忽然发觉自己屹立在虚空中。
这种感觉非常之玄妙,无法用言语道明,就像当初看到那个神秘老者一般,一瞬之间,仿佛已置身天地之外,脚踏虚空,茫然与天宇苍茫间,一股万古苍朴的气息扑面而来,在这股气息下,云信只感觉自己无比渺小,好比一粒沙,好比一滴水,渺小到可以忽略不计。
依旧是漫天璀璨的星辰,但是这一刻云信并未沉寂在惶恐中,而是四下张望、审视……当他凝视着那些璀璨的星辰时,豁然间异变突生,被他凝视的星辰陡然间发散出熠熠星辉,在云信几乎不能直视的注视下,化成了一个字,一个曾经铭记在云信,曾在天书上看过的一个字!
泯!
云信心下大骇!
然而,没等他明悟以及镇定下来,那一颗星辰已然化作一道流光,猛地朝他飞来,瞬间击中,发出铿锵一声,如同打铁匠将一个标志猛地用巨锤镶嵌入巨剑一般!
于是同时,一股股远古苍茫的气息也随着那一个字的镶嵌,滚滚涌入云信的灵魂世界,关于“泯”这一个字的真正意思,不断地从云信的灵魂世界冒出,围绕着这一个“泯”字,无数信息、无数离奇、光怪陆离的画面飞速的从云信脑海里闪过。
云信从未想过,这一个古字“泯”饱含的意境竟有如此深远、如此晦涩、如此让人难以想象,同时云信能够感觉到自己的精神力也伴随着解析这一个字在飞速流逝,就连他的灵魂世界似乎都在崩塌……
在完全解析“泯”字后,云信陡然明白过来,那黄皮小书上的字绝非是目前可以解读的!就在他担忧之际,那茫茫虚空中有一颗星辰发散出熠熠生辉,化作一道流光,朝他袭来!
焱!
同样是久远磅礴的气息,同样是让云信心中大骇、无比震惊、那光怪陆离的画面,同样是伴随着精神力的消失,以及灵魂世界的崩塌……
恡!
虚空世界中,一颗又一颗的星辰不断发散出熠熠光芒,化作一道道流光,嵌入云信的身体,从一颗变成两颗,再从两颗化为三颗,如同流星雨一般划过苍茫虚空,坠落印在云信的身上。
……
城隍庙一别,云信并未继续思考或者回忆那一部天书的内容,在他看来,那些断句残词并未有任何意义,更别说开篇“练气”所言,是修炼灵力的法门,所以他早将天书抛在了脑后。
偏偏在神秘印记出现,在吃饱喝足泡温泉,精神、身体完全放松的情况下,云信再度进入那虚空世界,离奇的世界蓦然发生,云信连反应都没有,已然陷入一种完全被动的困境当中。
尽管云信惊奇的发现,每领略其中的一个字,云信就仿佛阅览了无数圣贤书,开启了大智慧,但是这种好处的代价却是让他整个灵魂世界开始崩塌!云信不敢想象,等待他的会是什么?
虚空之上,星辰何止千万?
可是,他并不知道如何终止这突如其来的困境,他甚至根本不知道是如何进入虚空世界,触发让星辰化为古字嵌入身体这一机制的?!
一切都是未知,但是一切又是那么急迫与致命!
菊花池边,云信的头慢慢离开池边,伴随着泉水的涌动,他慢慢划入池中……
云信已然不敢想象等待他的会是什么?
灰飞烟灭?
形神俱灭?
纵然不会如此,也必然灵魂受损!
他甚至还可以清晰地感觉到外界身子正在变得越来越沉,似乎还有一种窒息的感觉,但是他只能感受,却无法脱身出虚空世界,只能任由那些璀璨的星辰化作一道道流光,冲击在他身上,去领略这万古沧桑、万物生灵中的奥秘。
“也许下一刻自己的灵魂世界就将完全崩塌,不复存在”感受着灵魂世界急速的塌陷,云信悲从心来,但是从古字中领略那生生死死、复生覆灭,他这悲又不知该置于何处?的确,在万古中,一个生命的确是过于渺小,甚至可以忽略不计!
忽然,就在他被天书小字感染,要浑然接受这一魂飞魄散命运时,他本体灵力液中的黑色印记豁然闪烁了一下,他忽然睁开了眼睛,确切的说,他是被一道更加久远、仿佛是天地之初的声音惊醒的!那一道声音究竟在说什么?他没有听清楚。
但,已然激发了他求生的意识以及与命运抗衡的本能!
可是,他的一切都是徒劳的,哪怕他不想死,可是依旧无法摆脱虚空世界的束缚,和那无穷无尽璀璨星辰的毁灭。
就在这十万火急的情况下,陡然从菊花池边传来一声娇喝:“好你个臭小子!本大小姐让你洗干净去侍寝,你反倒是在这里泡上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