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月背着长剑,穿着亚麻色的紧身衣,胸前绣着六芒的标记,她的皮甲在与哈珀的战斗中已经损坏,此刻被换了下来。
她走进来,完全没有在意柒河的窘态,用平静而带着一些督促的语气说道:“快点洗漱,吃完饭后就去矿山查看。”
十五分钟后,两人站在了通往后山的路口。
矿窝村四面环山,前后各有一条道路通往外面,村钱的小路,正是柒河来时的那条,蜿蜒崎岖,凶险难行,而村后这条,经年累月的牛车马车,来往矿工商人的踩踏,却是要平整宽敞的多,笔直的通往矿场,再从矿山后转弯,经过一段悬崖,下山后通向南方的大路。
后山的树木比起来时的路要稀疏不少,枯黄的杂草丛中,一条小溪从山里流出。
村长派来的向导,站在村口指点了一些矿场的位置,便不敢继续前进,静月也不勉强,带着柒河向矿场走去。
进了山,四周瞬间安静了下来,似乎阳光也暗淡了不少。
静月又一次皱起了眉,神情似乎有些烦躁。
“这里很不对劲。”
“嗯?”柒河东张西望着,这做矿山上的树木大部分被砍伐,所以野生动物多数也跑到了附近其他的山上,最近矿场异魔为祸的传闻也是让进山贩卖的货郎们取消了自己的计划,整做矿山毫无生机,路边断崖上裸露的岩石上透出些许绿色的斑点,有经验的探矿者能看出这是孔雀石的迹象。
但是柒河没有发现静月所说的不对劲。
“我完全感觉不到任何异魔的气息,甚至昨天在村子里就是如此,那些村民埋伏的时候,我也没有发现。”
柒河想起当时自己的怀疑,虽然他不知道异魔的气息是什么样的,但是对于没能发现躲藏的村民,也却实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静月继续说道;“异魔以人类灵魂为食,虽然也会残杀人类,却几乎没有听说过啃食尸体,异魔自虚空而来,行踪无定,盘踞矿洞更是闻所未闻。”
“也许不少异魔?”柒河说出了自己的判断:“难道是某种奇异的野兽?这些村民以讹传讹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两人在一块字迹模糊的路牌边向右转弯,矿场就在前方不远处。
“既然来了就去看看吧。”
矿场在一个山坳里,出口用栅栏与路障围了起来,大门洞开,倾倒的矿车与丢弃的工具随处可见。
走进门,首先看到的是一座坍塌的棚屋,想必就是看守遇害的地方。
静月的嘴角终于露出了一丝微笑,她走近了棚屋查看了一下,指着棚屋说道:“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柒河知道静月是在教导自己,连忙走了过去,学着她的样子绕着棚屋走了几圈。
棚屋用竹子扎成,顶上覆盖着茅草,现在已经倒成了一堆,底下露出一床肮脏的棉被的一角,沾染着暗褐色的污渍,想必是干涸的血迹。
除了棚屋边杂乱的脚印外,柒河并没有看出什么。
静月站在一边,显然她并不打算告诉柒河答案。
忽然柒河明白了过来,自己并不是来破案的,静月既然让自己查看,当然也不是要找出凶手的蛛丝马迹。
当下集中精神,用灵力感受眼前的一堆杂物。
柒河立刻感觉道眼前的世界变了模样,那坍塌的棚屋下露出的棉被一角,干涸的血迹上,正散发着一缕缕若有若无,肉眼无法看见的黑色气息,一丝一缕,如同热茶上的蒸汽,非常微弱,似乎随时都会消失。
柒河用灵力去触碰那股黑色的气息,立刻感觉到一种冰冷,绝望,充满恐惧的力量冲向自己的身体。
看到柒河变了脸色,静月满意的微微点了点头,道:“这就是异魔的气息,记住这种感觉。”
柒河环顾四周,矿场的空地上堆放着数堆还未运走的矿石,一阵山风刮过,扬起大片尘土,风吹进崖壁上的矿洞内,发出诡异的呼啸。
这声音让柒河想起了无归森林的黑夜。
静月看着那边一个个黑黝黝的矿洞说道:“我们过去看看吧。”说罢反手抽出了长剑,走了过去。
风继续吹,扬起的沙尘让柒河一嘴的土味,周围的山崖并不算高,崖壁上为了开采的方便,固定着许多粗原木组成的支架,手腕粗细的缆绳在支架间牵拉,将矿工们送上半山腰上的矿洞,或是将一筐筐的矿石运下来。
看着千疮百孔的崖壁,可以想见往日的热闹景象。
然而奇怪的是,走了许久,除了刚才的血迹之外,再也没有感受到异魔的气息。
也许这里没有人敢来,那异魔已经离开了也说不定,柒河这样想着,但是看到静月认真的神情,便没有将自己的想法说出口。
两人继续朝着西边被封锁的矿坑移动,进山已经半天,看天空太阳的位置,应该已经到了中午。
秋日午后的阳光不甚强烈,加之山坳的阻挡,这里便显得有些阴冷。
那矿洞前被垒起来的沙包围了个水泄不通,周围还挂着警示牌,矿洞口用原木支撑起一块厚木板遮住,只是此刻木板已经缺了一大块,像是被某种生物硬生生撞破了一般。
“我感觉不到异魔的气息,但是我知道它就在附近,集中精神,好好观察。”静月环顾四周,然后又剑指西边的树丛,道:“我去那边,你在这里守着,如果异魔出现,你就拖住它,我很快就过来。”
柒河点点头,静月便朝着树丛中走过去。
矿山的西边,一片杂树丛生的洼地,因为生长都是些歪歪扭扭,不堪大用的杂树,所以逃过了被砍伐拿去做支架的命运。
静月小心的摸索着前进,她心中隐隐有些不祥的预感,她没有告诉柒河,但是这次委托处处透着怪异。
虽然说不上哪里有问题,但是静月自小接受诛杀异魔的训练,十六岁开始独自执行任务,这几年来也处理了不少委托,但是这次的感觉却是完全不同,若是非要比喻的话,静月觉得,以前接手的任务像是猎人击杀猛兽,而这次却不知道谁才是猎人。
杂树丛生长的非常密集,树枝不断刮擦着静月的身体,树林里散发着一股难闻的骚臭味,想来平时矿工们没少来这里解决内急。
静月脸上露出了非常厌恶的神色,走的更加小心,遇到异魔她不在意,但是她不想踩到某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突然,静月看到前面的地上出现了一些拖拽的痕迹,周围一片狼藉,四处可见草根断枝,可见被拖动的东西曾经奋力挣扎过。
静月朝着痕迹,慢慢的跟了过去。
与此同时,柒河站在矿洞口,死死的盯着快木板的破洞,以防异魔突然从里面钻出来,同时有要留心背后,这让从未受过训练的他神经非常紧张。
柒河努力练习着,用灵力探查着周围的一切,他从未如此渴望自己变强过,他心中告诉自己,当自己变得足够强时,也能去拯救像自己一样被哈珀等人当作试验品的后天灵力者,而且,柒河那小小的心思,也期望着,如果自己足够强大的话,静月也一定会对自己刮目相看吧。
不知不觉的,随着经历的变化,柒河的心态似乎发生了改变,这种改变连他自己也未曾意识到,现在他对于自己像一块毡板上的肉一样被绑着任人宰割,而要靠静月偶然的出现才得以活命感到羞愧,而他自己也说不清,到底是因为对自己的弱小而羞愧,还是因为被静月看见了自己如此狼狈而羞愧。
思绪一乱,柒河便焦躁起来,静月进树林似乎已经好一会儿,却没有任何动静。
扬尘继续吹过,柒河的身上已经积起了薄薄一层尘土。他抖了抖身子,拍打着身上的灰尘,偶然间一抬头,却看见上方的某个矿洞内,一双通红的眼睛正冷冰冰的盯着他。
柒河吓的往后一跳,猛地抽出了腰间的剑,盯着那边看去。
一个像人一样的怪物,如一只狗一样的趴坐着,伸出一个长满黑色羽毛的脑袋,两只眼睛仿佛滴出血来。
那怪物站了起来,柒河看到它浑身都被黑白交杂的羽毛覆盖,两只前肢细长,手指如同钢爪,背后生着两根尖刺,慢慢的立了起来。
它浑身都散发着浓郁的黑气!
怪物脸色的羽毛突然裂开,露出一张长满细小尖牙的巨口,朝着柒河发出一阵无声的嘶喊,然后如离弦之箭般扑了过来。
柒河下意识就要大喊,但是脑中闪过的一个念头却将喊声锁在了喉咙下,眼前不正是一个证明自己的好机会吗?自己再也不能样样依靠静月,既然手中有剑,那就自己解决眼前这个异魔。
静月会为自己的表现而吃惊的吧。
这样想着,柒河挥剑迎战,灵力灌注之下,手中佩剑剑芒暴涨,狠狠的刺向扑过来的异魔。
无奈柒河的剑术实在是毫无章法,异魔的轻松躲过刺击,前爪顺势的在柒河胸口撕出一道口子,不过手中哈珀的佩剑却不是凡品,明明躲过剑刃,却被剑芒轻轻的掠过,如切纸般将另一只前爪砍了下来。
此剑原本便是末日浩劫之前铸成的一件利器,冶炼之法早就失传,此剑有名为“玉切”,数百年来在数位鼎鼎有名的大灵术师间传承,哈珀年轻时得到后,更是对此剑进行诸多秘法加持,这把剑跟着他不知道斩杀了多少异魔。如今落入柒河手中,虽然只会胡捅乱砍,威力也是不容小觑。
那只异魔被一剑重伤,吃痛之下放弃了击杀柒河的打算,半空中一个翻身落回远处,目有惧意的看着柒河手中的玉切。
柒河几乎以为自己必死,逃脱之后握着剑不停喘气,暗道好险,胸口的伤痕并不深,虽然鲜血不停渗出来,却并无大碍。
看到那异魔怕手中这把剑,柒河胆子又壮了几分,这才仔细观察起手里的武器,发现了剑刃上,随着灵力的灌输,浮现出来若隐若现的“玉切”二字。
对面的异魔又是张开大嘴,无声的嘶喊了几句。眼见着断肢处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渐渐愈合,柒河决定不给它休息的机会,准备持剑上前结果它的性命。
然而他余光瞟到,又是三个一模一样的异魔无声无息的落在了自己的身后。
抬起头,悬崖上的矿洞中,出现了十几双血红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