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旧是森林与沼泽交界处的小道,蜿蜒曲折,一直延伸到视线之外,只是此时,比起之前柒河经过时,要热闹了不少。
一只商队从墟阳城出发,顺着小路往南方而去。
四五辆马车上满载着货物,佣兵们坐在车沿上,喝着酒,唱着家乡的小调。商队首领的心情非常好,这次去北方,赚的盆满钵满,又在北边的拥浪城置办了货物,回到家乡,又是一大笔收入。
小路崎岖而颠簸,坐在马车上震的人浑身骨头打颤,但是这也影响不到商人的好心情,他喝着自己珍藏的优质葡萄酒,一边听着佣兵们粗犷的歌声,一边看着周围的风景。
就连这无边无际的无归森林与危机四伏的沼泽湿地,仿佛都变得亲切了起来。
忽然,他看到前方小路上,一个背影正在前行着。
虽然喝了不少酒,但是商人立马看出那是一个身段窈窕的少女,长长的黑直发披散在身后,背着一把长剑,大腿挺拔修长。
“大概是一个独行游侠吧。”商人想着,不禁心襟摇曳,脑海中浮现起了以往在酒吧中听吟游诗人说过的那些关于女性游侠的浪漫故事。
商人清了清嗓子,朝着前方的女子喊道:“嘿,需要载你一程吗?”
前方的女子闻声停住了脚步,缓缓转过身,看向了商人。
“你是在喊我吗?”
天色仿佛都亮了几分,看着女子的脸,商人几乎忘了呼吸。身后的佣兵们也注意到了前方的女子,一瞬间,歌声也停下了。
这是一张绝美的容颜,风情万种的眉眼,亮若星辰的双眸,华发如瀑,肤若凝脂。
女子笑了,如同春风化雨。
“我说,你是在喊我吗?”
商人反应了过来,连忙殷勤道:“是的是的,小姐愿意赏脸与我等同行吗?喝一杯怎么样,我这有最好的南国庄园葡萄酒。”身后的佣兵们吹起了口哨,跟着起哄。
女子继续笑着,轻轻撩起了侧脸的发丝,眼神中出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杀机。早就意乱情迷的商人却根本没有注意到。
女子拔出了背后的长剑,轻轻一挥。
十几米外的商人脸上的笑容突然僵住,手中的酒壶梆铛一声掉在地上,随后,他的头颅骨碌碌的滚了下来,脖颈的断口,一道血泉飙射,喷了周围人一头一脸。
但是他们来不及惊叫了,很快一个个的倒了下去,受惊的驮马嘶叫着挣脱缰绳,窜入森林中没了踪影。
女子反手插回长剑,十分厌恶的转过身,继续前进。
她的话语也渐渐消散在风中。
“肮脏低贱的血脉……”
…………
哈珀身前放着一口打开的大箱子,两名艾萨克手下的战士在今天早上把它送了过来,里面满满的都是某种不知名文字的拓片,以及六块手臂长短的墨绿色石板。
这些从无归森林深处遗迹中挖掘出来的文字,韩先生与方博士无法破译,但是却难不倒终身浸淫此道的哈珀。
他一张一张的仔细阅读着那些拓片,将那六块石板一一抓在手中仔细摩挲。
这些正是他一直需要的东西,这上面记载的,是一些非常古老的灵术咒语,其中大部分早就失传,这些咒语即使在远古时代,也因为种种原因而被列为禁咒,哈珀所一直在寻找的那段咒语,恰恰就在其中。
手中的这六块石板,正是施展自己法术所需要的重要媒介,自己自从当年的斗争失败后,就一直潜心钻研,寻找的翻盘机会,此刻就在眼前。
对于这个仪式,哈珀已经在古籍之中研究透彻,在脑海中模拟过无数次,一直所等待的,就是这段咒文以及媒介。
如今万事俱备,该是把试验品拿出来做实验的时候了!
地下室,柒河趴在地上,渐渐的清醒了过来,他不知道昏迷了多久,只知道浑身每一丝筋脉,每一块肌肉,每一片灵魂,都忍受着撕裂般的疼痛,而哈珀留下的封印更是让他连一丝灵力都感觉不到。
神智渐渐清晰,柒河尝试着观察周围,但是一片漆黑,他无法确定是自己根本睁不开眼,还是周围的环境实在太暗。
柒河又努力的想要活动手指,依然徒劳。
他有些沮丧的放弃了,这时,他才注意到,自己连控制呼吸的能力都没有了,到底怎么回事?是感觉不到自己在呼吸,还是自己已经死了?
想到这里,柒河有些慌乱,同时也是后悔不已,自己应该悄悄的逃走,现在这样,实在是太不甘心了,我还这么年轻,还没有享受过人生。
柒河又恨起了公报私仇把自己安排到这里来的死胖子,如果自己死了,一定要变成鬼掐死他。
就这样胡思乱想着,又不知过了多久,柒河仿佛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被拖动了,虽然是那种十分虚幻而不真切的感受,但是确确实实的,柒河感觉道自己的身体被拖动了。
柒河脑海中浮现出一幅自己躺在地上,无数只老鼠从阴暗的角落中钻出来,狠狠的撕咬拖拽自己的场景,或许现在他们已经把自己的腿啃成了白骨,或许正在拉拽自己的肚肠,在自己的脊梁上厮打争抢,谁知道呢,反正现在的自己已经没了知觉。
过了一分钟,或者是一年,柒河突然听到自己的耳边传来了几句低声的咒语,下一个瞬间,所有的感觉都回到了自己的身上,柒河感觉到风吹拂自己的脸庞,感觉到一丝寒冷,闻到了风中的泥土与森林的气息,耳朵里发出轰隆隆的声响,这是火焰被风吹过而发出的声音。
但是他依然不能感觉到自己的灵力。
柒河睁开眼,终于看清了一切。
在哈珀的小屋前,竖起了一根十字架,自己正被绑在上面,十字架的周围,燃着六个火堆,不知道哈珀在火中添加了什么,火焰发出诡异的亮紫色。
火焰的上方,六块石板凌空悬浮,将石板上的文字映射在柒河的身上。
抬起头,柒河看见了满目的繁星,不禁自嘲的笑了,无归森林的夜晚,难得有如此晴朗的夜空,没想到自己今晚却有幸见识到了。
哈珀站在火堆外,背对着柒河,今天他终于换掉了那身脏兮兮的行头,穿着一身柒河从未见过的,华贵无比的长袍,稀疏的头发梳理的一丝不苟,仿佛是去参加上流社会聚会的老绅士。
哈珀转过了身,似笑非笑的看着柒河。
柒河死死的盯住哈珀,他知道如果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事情的话,到了现在都已经无法改变了,他现在只希望弄明白哈珀真正的目的。
果然,哈珀张开了双臂,对着柒河道:“你应该感到荣幸,在老哈珀的计划中占有如此重要的地位,作为一个杂种……哦,抱歉,一个所谓的‘后天灵力者’,能让高贵,伟大的哈珀来亲自指引你走向升华的道路。”
哈珀缓缓的转身,指着地上的阵势,道:“多么美妙啊,这些先祖的智慧,它们能将你身上肮脏低贱的成分剔除,而留下最纯净,最高贵的,属于灵术师的部分,这是多么荣耀的事情啊,想想看?老哈珀是多么无私。”他又指向了柒河,道:“而你,作为玷污灵术师纯净血统的罪人之一,将会成为仁慈的老哈珀手下的第一个完美作品,又是何等的光荣?你将在哈珀的引导下,用先祖赐予你的力量,去净化千千万万跟你一样的罪人,重塑灵术师的尊严与骄傲。”
哈珀的神情已经有些癫狂,他身躯前倾,像是吸毒过量的瘾君子。
“看吧,多么美丽的夜景,以前老哈珀最喜欢的事情,就是在沐浴着星光的夜晚,坐在自己家的阳台上喝一杯,而现在因为那些叛徒的迫害,这样的生活已经一去不复返。”
“但是,过了今天,一切都将改变,老哈珀会带领灵术师们走向新的纪元,背叛者与玷污者将用鲜血为自己的罪孽忏悔。”
哈珀再一次看向柒河,用一个鞠躬结束了他的演讲:“今晚你将同我共同见证!”
柒河脑中一片空白,根本不能理解哈珀的意思,虽然自从来的第一天,柒河就知道哈珀对于后天灵力者的蔑视,但是他现在所做的一切又是怎么回事。
而哈珀所要对自己做的事情,所谓“升华的道路”,恐怕是会比死亡更加恐怖。
终于安静了下来,哈珀闭上双眼,双手平伸,五指张开对着柒河,嘴巴飞快的念诵着一长串的咒语。
火焰突然猛涨,迎着夜风蹿腾而上,炙烤着石板。
石板上映射在柒河身上的文字变得更加清晰,一个个仿佛嵌入了肉中。
柒河惊讶的发现自己的灵力又出现了,并且正在以一个不可思议的速度飞快增长着,仿佛一口泉眼,突然冒出了源源不断的泉水,滋润着干涸的大地。
但是随之而来的痛苦却让柒河丝毫来不及感受灵力暴涨的喜悦。
那些火焰仿佛烤在自己身上一样,一种难以言喻的痛苦之感在自己身上蔓延,就好像全身的骨骼血液,肌肉,内脏,经络都在被向外拉扯,离自己的身躯而去。
非要形容的话,就好像是一个雪人,被突然打散变成漫天飞雪的感觉。
柒河想要惨叫,想要挣扎,却根本无法做到,因为他的声带,他的四肢,每一寸肌肤都在离他而去,这种趋势越来越强。
柒河的身体膨胀了起来,体内的灵力越来越强,而身躯也越来越接近爆炸的边缘。
柒河疼的几乎眩晕了过去,但是他不能,因为强大的灵力不断滋润着他的灵魂,让他的感觉更为敏锐,灵魂更加强韧。
亮蓝色的光芒充盈着他的脑海,然而被疼痛折磨的快要崩溃的柒河并没有感觉到,在这样持续不断的灵力冲击之下,灵魂的深处,某种力量正在觉醒,一丝丝无法察觉的微弱银色光芒,掺入了庞大的灵力之中,渗透到四肢百骸之中,稳定着柒河的身躯。
哈珀的脸上渐渐的出现了汗滴,他还没有意识到柒河身上的异变,只是觉得这个仪式比古籍上记载的要更长而已。
或许是自己的能力与先祖们相差太大吧,哈珀心想。
他决定要在加大灵力,继续催动石板。
然而,一道剑芒从天而降,劈开夜风,携雷霆万钧之势向着哈珀劈下。
哈珀大惊失色,顾不得正在进行的仪式,连忙收手,朝一边跳开。
那道剑芒劈空,在也不追击,反而刷刷几下斩断了十字架上的绳索。
柒河彭的一声坠地,倒在地上再也没有力气爬起来。
他挣扎着往身前看去。
一个身穿皮甲,手持长剑,的女子站在自己面前,长长的刘海遮住了她的半脸,月光下,她手中的剑折射出淡淡光辉。
柒河看到,她的皮甲上,一圈复杂的纹路组成一个圆圈,里面刻着一个六芒星的徽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