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锵！”一柄暗红的宝剑闪着血的光，赫然出鞘后迅速回鞘。
新月如洗，夜色空蒙。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的平静……
宽大的宅邸中，一个仆奴匆匆走到书房门前，“大人，公子回来了！”
“叫他进来。”
“可是公子……好像受伤了。”他颤微微地说。
“嗯？”声音带着些许惊疑，随后吩咐：“祝威，备灯。”
“是！”
夜，黑的伸手不见五指。一盏琉璃灯缓缓移向一方清幽的住所。祝弗轻轻推开那屋子的房门，并同时吩咐祝威在门外等候。
见有人进屋，榻上的人也不顾身上还带着伤，立即侧身而下，单膝跪地，“未能完成义父交代之事，孩儿甘愿领罚。”
“起来吧，你还有伤在身。”祝弗将他扶起，看着他腰间的剑伤，眉头一皱，“何人，竟能伤你至此？”心中暗忖：莫非，田文在暗中招纳死士？
“孩儿下次定会成功。”夕辰侧过身，低眼看向榻边宝剑。
祝弗眼睛微微眯起，片刻后，吐出三个字，“不用了。”
夕辰心中一怔，“义父！”
“如今田文既然利用淳于髡与齐王重新交好，那我的计划自然也要变动变动。”祝弗沉沉一笑，轻轻拍了拍他的肩，“眼下秦国那边也无消息。这段时间，你就好生养伤吧。”说完，他便打开了房门。
“你虽是齐国第一剑客，但毕竟也是老夫的义子。”离开之时，祝弗回头慈爱一笑。
“谢义父关心。”
他点点头，满意地“恩”了一声后放心离开。
半晌后，这个冰霜般青年的眉宇间浮起了少见的忧伤。“周子暄……”他看着自己身上的伤口，幽幽道。
“叮叮”苏秦中的青铜锥发出有规律的声音，又一颗钉子钉进了桌沿。
好久没回家了，书房的桌案犄角竟已经破旧成了这样！他小心翼翼地修补着陪伴他多年的书桌，忽然竟有些感慨。“唉……”他轻轻一叹，“难道一切都是徒然？”
一阵风袭来，凌冽刺骨。苏秦放下青铜锥，走到木窗旁。
“不是吧？木工活也要你干啊？！”不知何时，沈芸曦已然进了房门，拿着青铜锥左看右看。
“芸曦？”他不免有些惊讶。“你是何时进来的？”
“就是刚才嘛。”她敲了半天，终于把把剩下的半截钉子敲进了桌里。
“要这样才行。”苏秦拿过青铜锥，摇头一笑，“还是我来吧。”
“别敲了，你还是休息休息吧。”她又把铜锥抢过来，“你自己去照照镜子，看看你那面带菜色的样子。”
“反正我也闲着。”苏秦伸手拿回青铜锥。
谁知刚拿走的锥子又被她一把抢过来，沈芸曦眉一皱，“我看你是闲的被人当男保姆来使唤！”
“男保姆？”他抹抹脸上的灰，有些茫然。
“唉，好想去找子暄啊。”没有理会他的疑问，沈芸曦无聊地将手中的青铜锥抛起又接住，再抛起再接住。“她也应该找到张仪了吧！？”她喃喃自语，心想：等把鬼谷子交代的事情搞定，我和子暄就可以快点去找“苍离之璧”了。她又拍拍自己随身的小包，偷偷一笑：这里面的东西，等回去以后一定能卖个“天价”！哈哈哈哈哈……
“喂！师妹！”苏秦看着一个人呆呆傻笑的人。“芸曦！”见她没有反映，他伸手轻轻一推。
“哇！”他这一推，是让她回过神来。不过，沈芸曦却忘了接住抛出的青铜锥。
苏秦捂着鲜血直流的大腿，疼的呲牙咧嘴。
“看吧，都怪你推我。不然我也不会接不住，如果我接住了，这锥子也不会扎到你。”她还挺会推卸责任的。
她埋头在小包里翻找着。“找到了。”她拿出一张止血胶布。
她撕开胶布，轻轻贴在苏秦的伤口上，用力一拍，疼得他差点没大叫起来。
“咦？这是何物？这样不会落下来吗？”小小一张胶布，不仅立即止住流血，还牢牢粘在他的腿上，苏秦觉得真是奇了！
“放心！等过几天你这个口子结疤，它自己就会掉下来。”
“啊？！竟然如此神奇？苏秦瞪大眼睛，有些不敢相信。
“当然啦！这可是我昨晚做梦时一位仙人送我的呢？”说完，她便埋头窃笑。
“仙人？”
“对啊！仙人托梦说……”
看来，苏秦又被沈芸曦编的故事给忽悠的云里雾里了！
“公公，就是这儿！”门外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一眨眼的时间，一群脚步声渐近。
“他们来了！”苏秦着急地起身站起，却又因疼痛跪在地上。“嘶～”他下意识地捂住伤口，“你不走吗？”
“走什么啊？我又不是女飞贼！”沈芸曦镇定自若地坐在方塌上，“看我怎么收拾你那个大嫂！”
门开了，进来的有三人——苏言、苏母还有苏李氏。
“哟，三更半夜与不明女子在此私会，二叔好雅兴啊～”苏李氏刚跨进门槛，眼光就在沈芸曦身上打转。
“爹、娘。”苏秦半跪在地，疼得快说不出话来。
“什么不明女子？你该不会是到了更年期，开始健忘了吧？”沈芸曦不甘示弱，“白天我不是说过嘛——‘我是你的克星’，没想到这么快就忘了。对了，你是不是得去抓几副中药吃吃，免得以后痴呆啊？”
“你！”苏李氏差点没被她气的翻白眼。她伸手指向沈芸曦，“公公，就是她，白天闯进后院，夜里又在此私会。”
“私会？你哪知耳朵听见我说过‘私～会”这两个字啦？”沈芸曦端起桌案上的茶一大口喝下。
“你！你……”
“你什么你？结巴啦？”沈芸曦得意地斜瞟她一眼。
“季儿，快起来。”眼见地上一摊鲜血，苏母急忙上前扶起儿子。
“不知姑娘是何人，为何擅入我家？”苏言表情严肃，眼里也很是不满这个夜里突然出现在自家书房的女子。
“我是他的师妹，看不惯我师兄被某人虐待，所以来看看他。”说完，沈芸曦看向苏李氏。
“呵，只是看看？还真会假词狡辩！”苏李氏马上转移话题。她一手放在腰间，眼中露出鄙夷的光。“这大半夜的，一个女儿家半夜跑到男人的房间，也不知道干了何等苟且之事，真是不知廉耻！”
沈芸曦没好气地笑笑，“喂！你是睁眼瞎啊？没看见你二叔受伤了吗？”
“爹、娘，师妹是一番好意。”苏秦急忙道。
“你怎会受伤了？”苏母走近身旁，挽起苏秦坐在一边，怜爱道。
“娘。”苏秦忽然跪在双亲面前，“要我务农行商，放弃读书，儿真的难以做到。请准我再次离家，若此次不能功成，儿绝不回来！”他语气坚定，恳切地注视着面前的爹娘。
“对啊，对啊。”沈芸曦趁机会也扇扇风，“为了防止睡觉，师兄宁可用锥子扎自己的腿，我看他也没什么事干不出来了。俗话说‘狗急了也会跳墙’，我看你们可别真把他逼急了！”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啊！哈哈哈……忽然，沈芸曦想到了什么，吃惊的蒙住嘴巴，心里不住一阵偷偷笑：原来“锥刺股”是这样来的！
“儿啊！你实在太执着了！”苏言叹口气。“仕途艰险非常人所知，你……好自为之吧。”一阵沉默后，苏言终于开口，转身而去。苏母跟随其后，跨出门槛时，忍不住回头叮咛：“季儿，你要照顾好自己啊！”
苏秦目送二老离开，不觉间膝已着地。“恕孩儿不孝，待他日孩儿归来，再报爹娘养育之恩！”
“快起来，小心伤口会裂开！”沈芸曦连忙扶起他。
“二叔啊，这事兰家若知道了可不太好吧？”苏李氏阴阳怪气地说。
苏秦若无其事地笑笑，“这些日子，多谢大嫂的细心照顾，苏秦终生难忘。”声音刹那间如凝成的薄冰。
“二叔可不要再一事无成地逃回家来就好。”苏李氏怒哼一声，头也不回地走出书房。
“我们走吧。”苏秦忽然觉得轻松起来。他拿起一卷竹筒，抬头绽开一个漂亮的笑容。
“去哪儿？”
“是啊，去哪儿……”他忽又陷入沉思：天下之大，我究竟该何去何从？
“走吧！”沈芸曦拍拍他的肩膀。
“你知道应该去哪？”
“跟我走就对了！”沈芸曦搀起他，心道：我让你跟着历史上记载的你走就对了！
浩瀚的苍穹垂下羽翼笼罩四野，满月像一颗嵌在乌黑锦缎上的猫眼石，巨大、安静，明亮的几近白夜。月光把两个人的影子拉的长长的，恍如黑白分明的薄脆纸片。
“师妹，老师可说过我们还有两位师兄？”
“事啊，说过。我也奇怪，四个怎么变六个了？”
“我记得，赵国司寇李兑，在和田需的密函里，曾提到和一个秦臣谋害商君。”
“他们的阴谋没能成功。因为秦王虽然杀了商鞅，却依旧执行他定下的法律，变法依然奏效。这个秦王真不是盖的！”沈芸曦激动的拍手叫好。
“商君怎会有老师的不传之书？如今我细细想来，他很可能是其中一位师兄。”
“商鞅是三、四师兄？”她扬起了头，眼里流露出丝丝惊喜。哇赛！又是一个名人啊！孙膑、庞涓、张仪、苏秦再加上个商鞅……都是我的师兄，哈哈哈哈～
“自我第一次见过秦王以后，之后再想觐见，大王不是出宫，便是身体抱恙，上书十三次也无半点回音，这是为何？”不等沈芸曦回答，他便径直说下去，“是有人从中作祟！而此人，正是联合李兑、田需谋害商君的秦臣！因为，他惧怕第二个同商鞅一样的人出现，所以要阻止我再见秦王。”
“他们怕我这个鬼谷门人一旦进入朝廷，便会抢走他的荣华富贵。”他静静道，眼里荡着异样的自信。“冷吗？”感觉身旁的人在发抖，他伸出宽袖替她小心挡着寒风。
“没关系，我可是从孤儿院出来的，这算不上什么。”沈芸曦仰头笑笑。
“孤儿院？”
“嗯，在我的家乡，有专门收留孤儿的地方，我和子暄从小在就那里长大……”她停下来，顿了一秒，抬起头，“终于到了！进去吧！”
“你住这儿？”苏秦仰首看着这洛阳最大的客栈，面露惊讶之色。
那天深夜，洛阳下起了百年罕见的鹅毛大雪，片片雪花如垂死的蝶，挣扎着，舞动着，惨白的冰雪湮灭了这千百年来，象征着周朝天子的都邑。
窗外，风雪飘零。他们就在这所最大的客栈住了十日。
第十一日，风雪终于停了。
“伤口早已愈合，不用再喝药了。”苏秦见沈芸曦又端了碗药，放下手中竹简，起身一笑。
“不行！我可不想和一个瘸子上路！”沈芸曦伸手递去。
“好吧。”无奈的苏秦只得接过药碗，乖乖喝下。”
“等你把伤养好，我就要去找子暄了。她去楚国找张仪，应该快找到了吧。”
“你要走？”回应中，他有种若失的感觉。
沈芸曦横躺在榻上，眼睛眨也不眨看着天花板，“当然啦？难道让我一辈子呆在这里啊？”
“不如……同我去燕国吧。”半晌，苏秦终于开口。
“喂！你终于想通啦！？”她一下从榻上跳起来。
“这还要多谢你送来的《阴符》。”苏秦卷起竹简，靠在额下，“没错！我决定去燕国！”
虽然知道苏秦是注定要去燕国的，但她还是想逗逗他：“怎么，不去秦国连横了？”
“有那个人在，我就不能再入秦国。连横不成，那就北上燕国，以合纵之策，齐集中原各国抗秦。”目光转向沈芸曦之时，他原本硬朗的语调却变得温和起来。
哇哈哈哈……等不了多久他就会有个几百个门客，人多好办事，“苍离之璧”也好找些！她抬头冲苏秦一笑，“好吧！我和你去燕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