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课是语文课,却没能见到杏花春雨。麻雀带了一个老古董来,说是这个星期杏花春雨都不能来上课了,并介绍老古董给我们认识,说他姓古,通知我们说这几天都由这个古老师代上语文课,又让我们大声问古老师好。我刚刚在心里想这个人可真像个老古董,他就姓起古来了,这可有趣了。老古董留长胡子,嘴被胡子掩着看不见在哪里。穿灰褂子,布鞋白袜,戴着一副眼镜儿,镜片儿比瓶底儿还厚,说话还哼哼呀呀地拉长声,怎么看都不像当下时候的人。真怀疑是不是麻雀在翻哪部古书的时候不小心把他从那书里掉出来了,果真那样,麻雀真该快点把人家送回书里去,说不定那里面的学生正像我盼着杏花春雨一样盼着他呢。
老古董哼哼唧唧开始上课的时候,我才发现他其实并不是古时候的人,因为从他胡子的缝隙里蹦出的每一个字我都听得懂,并没有之乎者也,这倒出乎我的预料。总觉得那样的胡子后面实在不该不吐些之乎者也出来,他打扮成那样却说我们现在的话,实在有点不伦不类,看着别扭,听着更别扭。
没想到老古董还有更新鲜的,本来以为他要哼哼唧唧地从头哼到尾呢,谁想到讲到兴起的时候,竟然还挤眉弄眼手舞足蹈起来。这下可有的看了。以前我看过《三国演义》的电视剧,这老古董折腾起来还真有点诸葛亮借东风的意思,不仅人看上去有些神道道的,而且眼睛也跟诸葛亮似的偷觑,诸葛亮偷觑是看接他的船来了没有,老古董偷觑就不知道想看什么了。从来不知道原来老师还可以这么当的,跟演员似的,我对此倒也没什么意见,尽管不怎么好看,好歹也是表演,总比麻雀干巴巴地讲课有趣儿些。只是光顾着看他表演了,忘了听他讲什么。快要下课的时候,也不知道这一堂课到底是什么内容。
“头上带纱布的那位同学,请你起立,回答下面这个问题!”老古董突然用手指指着我叫。完了,怕什么来什么,对于回答问题这种事我其实真的不在行,一样的题目,搁在课后作业或是试卷上我或许还答得出。一旦换到课堂,把我像鸭子一样提进炉子里,吊起来“烤”问,我大多也只有低头窝脖儿的份儿了。
“人生——是一个令人深思的话题。下面这些引自课文中的语句给你什么启示?请用一句话来表达你心中的感受。”老古董拉长声调念,念完“感受”两个字把手高高举了起来,让我想到董存瑞炸碉堡,“在不停地翻过无数座山后/在一次次地战胜失望之后/你终会攀上这样一座山顶/而在这座山的那边,就是海啊/是一个全新的世界。这句话告诉我们什么?说,快说,告诉我们什么?”
头被他吵得嗡嗡嗡的,我哪里知道告诉我们什么,我只想说不管我翻多少座山,山的那边还是只有老妈,顶多冒出个老古董新鲜一下,世界其实还是老样子。
“这位同学,你怎么不回答?”老古董竟然凑到我的跟前逼问。
“告诉我们——告诉我们——”我的脸憋得通红。
“告诉我们什么?”老古董的手不停地在空中挥舞,感觉再答不出来他就要一巴掌打过来。
“不停爬山就对了!”我被逼无奈,闭着眼睛胡蒙了一句。
“好!答得好!”老古董愣了半晌,突然大喊一声,吓了我一跳。
“你接着再来回答一个问题!”就要下课了,老古董的热情却空前高涨起来,“理想是石,敲出星星之火;理想是火,点燃熄灭的灯;理想是灯,照亮夜行的路;理想是路,引你走向黎明。你来说说上面这段话都运用了什么修辞方法?”
“修……修辞?”
“对,修辞,你说说这段话用了几种修辞方法,都是什么?”老古董的手又高举起来。我的脑子被他吵得乱成了一锅粥。
“老师,理想到底是啥?一会儿是石一会儿是火,一会儿是灯一会儿是路,有没有个固定的说法?”答不出来的时候就问,我对待问题从来就只有这一种态度。
老古董听了又愣了半晌,高举的手放下来,脑袋也耸拉下去,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理想——”老古董只答了这两个字,下课铃就响了,“今天的家庭作业,作文,题目:理想是什么,要求500字,明天交上来。关于修辞的问题我们明天接着讲,下课!”老古董不再看我,说了声下课,扭头回讲台拿他的讲义去了。他这一点也倒好,听见铃声就下课,不像麻雀,没完没了地压堂。尽管他也没说理想到底是什么,而且还把问题丢皮球似的丢了回来。
才几天没来上学,这所学校就变得古里古怪起来。杏花春雨古里古怪地生了病(以前他一直都不生病),麻雀带了古里古怪的老古董来,上了一堂古里古怪的课。下午自习的时候大喇叭里又传来古里古怪的声音,通知全体师生五分钟内必须到大操场集合。听到通知后教室里立刻开了锅,所有的人都在动嘴巴,却没有一个人动腿往操场上跑,每个人都想先弄明白去操场上做什么,我也一样在动嘴巴没有动腿,但是我只是坐在位置上吃辣椒,因为我知道要想从乱成一团的麻雀堆里打探什么正经的消息出来,就像跟哑巴问路一样,白费劲。所有的人都在拼命地叽叽喳喳,其实就是把问号从一张脸传到另一张脸,把问题从一张嘴传到另一张嘴,没有人知道答案。侦探的头像被削尖了的火箭头儿,到处乱窜,吵得最起劲,可他也是白起劲。
最后麻雀们的头头儿来了,当然是班主任老麻雀出现了,把我们一起慌慌张张赶到操场上去,说是校长要给我们训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