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弟
在文学创作上，石磊是多面手。截至2013年3月，他已出版长篇小说6部、中短篇小说集2部和小小说集3部，另外，还有不少散文作品发表。其中，长篇小说《三轮车夫》和《剩女》分获第二十届“文化杯”全国梁斌小说奖三等奖和第一届“意林，青舞飞扬杯”青春文学大赛入围奖；小小说《丑丈夫和他的瞎妻子》和《妈妈的官比爸爸的大》分获第三届、第五届全国微型小说（小小说）年度评选三等奖，有不少小小说获得其他奖项；多篇小小说被选入年度选及各种选本。但说实话，石磊的短、中、长篇小说我没怎么读过，倒是他的数百篇小小说，我差不多读了个遍。我认为，在广东，乃至全国小小说作家中，石磊的小小说创作也是极具个性和特色的。大概可以用两个词来概括它，那就是：智慧叙事和叙事智慧。
所谓“智慧叙事”，是说石磊的小小说的叙事诉求，多是对人类智慧的彰显。如在《泥人章轶事》中，面对日本独眼司令龟田的恶毒要求——捏正面的泥人像，倘若捏得不美就杀头——，泥人章不仅没有半点惧色，反而不慌不忙，一步步地把龟田引向了自己设置的圈套——令龟田狂笑，此时，他的双眼都闭上，就看不出他是一个独眼。泥人章以龟田此时的样子捏正面泥人像，既逃脱了把他捏得不美，自己将面临被杀头的危险，又暴露了他的凶狠与残暴。结果，不明就里的龟田竟高兴地捧着泥人像回司令部去了。对石磊的这一情节设置，我是极为赞赏的。因为他跳出了此类题材中，弱小的中国底层民众与占据优势的日本兵“硬拼”、“宁愿死也绝不合作”的情节框架。这样，就避免了人物脸谱化，呈现出人物的丰富性。就这篇作品而言，这一情节既显露了泥人章的高超技艺，又表现出了他的无畏气概，同时也彰显了他善于寻找和把握恰当时机的智慧。
又如在《县长送我一包烟》中，面对村主任和镇派出所所长的权力压制，受尽委屈和屈辱的张老汉怎么办呢？找上级领导上访不失为一条有效的通道，但问题是，上级领导是那么容易见到的？于是，村里一位为张老汉打抱不平的教师导演了一出戏。“张老汉买了一包烟，又请了一辆车，总共不到一百元”，然后，把这包烟谎说成是县长送的，车也是县长派的，结果，“就打了一场漂亮仗！”——村主任和镇派出所所长赔偿了张老汉理应得到的东西。或许会有人认为这一情节设置不太可信，但我却深信不疑。因为像张老汉村里那位教师那样充满智慧的人，在民间大有人在。此类作品，还有《翡翠白菜》《赢已输》《黄鼠狼给鸡道歉》和《换亲》等。
石磊的小小说创作体现出来的“智慧叙事”，我觉得，对当下的小小说创作颇有启示意义。由于受篇幅的局限，小小说不大可能在思想含量上与其他三种小说进行公平的竞争，而在智慧含量的比拼上却不受此限制，而且这也是小小说得以不断生长的地方。因此，在叙事诉求上，倘若更多地去彰显人类的智慧，说不定，小小说会呈现出更为旺盛的生命力。
所谓“叙事智慧”，是说石磊的小小说叙事，充具着奇崛的构思和布局，彰显了作者的聪明才智。主要体现在两个方面：
一是巧妙的标题制作。石磊的小小说标题看似通俗，但与内容联系起来，却发现它们蕴藏着诸多意味。其中，有两类标题尤为得之不易，各臻其妙。第一类是“题不对文”的疏离性标题。如《县长送我一包烟》《丈夫有外遇》《黄鼠狼给鸡道歉》等作品，其标题所指引的方向与内容的实际呈现是不一致的，甚至是相反的，属于明显的“题不对文”。但正是二者之间的疏离与矛盾，使得作品意趣横生。如果换一个“题文相符”的标题，这种意趣可能就消失了；第二类是“题文相符”的反讽性标题。如在《爸爸病得及时》中，“我”本来是要与爱上“我”的林妹妹约会的，但爸爸的突然生病让“我”不得不拖延与其见面。待“我”处理好爸爸的住院等事宜，再想约见林妹妹时，她却关机了。最后，妻子告诉“我”，林妹妹是她的一个同事，这是她们为了互相试探对方的丈夫而设置的一个圈套。于是，“我”内心感慨道：“这么说，是我爸爸病得及时，不然，我无疑也落入她们的圈套”。应该说，这篇作品的标题确实与内容具有高度的一致性，但这个标题是以反讽的形式存在的，它通过戏谑的手法，批判了一个男人蠢蠢欲动的春梦。
二是奇崛的情节设置。纵观石磊的数百篇小小说，我认为，他是一个很会讲故事的人。这可能与他的小说追求有关，可读性估计是他写作时考虑的第一要素。如在《泥人章轶事》中，作者竟依照天津的“泥人张”，又创造出一个“泥人章”来，还说两人是同胞兄弟，由于战乱，一人逃到天津，另一人则流落到了南方的一个小城。——借势以壮声威，此可称作开篇之奇。接下来，面对日本独眼司令龟田的无耻挑衅，泥人章瞅准时机轻松将其制服。——此乃情节推进之奇，叫步步为营法。尤为令人惊奇的是结尾，在龟田的正面泥人像的背后竟刻有两行小字：独眼魔妖，今天狂笑。再不悔悟，明日惨叫。应该说，此类题材的作品有很多，但做到无论在开篇、过程和结尾皆成奇崛之势的作品确实寥若晨星；《换亲》以猫换人，既彰显了娟婶的智慧，又使得情节在映照中不断推进，令人大开眼界；《黄鼠狼给鸡道歉》的结局，竟是“三十多只黄鼠狼因吃了感染禽流感的鸡肉而相继死亡”，实在是出乎读者的意料。
总之，“智慧叙事”和“叙事智慧”使得石磊的小小说创作别具一格，带给读者许多惊喜和惊奇。但在这里，我也要提醒石磊，在表现人类智慧和智性地进行呈现时，一定不要忘记对作品内涵的深度挖掘，否则，就会成为一个故事。而故事与小说，有时相差太远了。
（作者系著名评论家，曾获第六届小小说金麻雀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