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我是被一阵吵吵闹闹的声音弄醒的,一睁眼,首先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当然,不是我的床。
一侧头,就看见左阳沉静的脸庞,长长的睫毛像两把浓密的小扇子,将冰蓝色眼里的忧愁遮住,给人一种安静祥和的感觉。
“嘶!”我轻呼一声,靠!这脑袋跟被马车碾过一样,支离破碎的痛。我想抬起手揉自己的额头,才发现自己两只手都搁在左阳的腰上,牢牢抱着他,一只手还压在他身下。
使力抽出来,身体跟着晃了两下,两边太阳穴突突地跳着,脑袋中撕裂般的痛楚接二连三地迎来!我现在能想到的字就是疼和痛,下次再喝酒,一定要提前喝醒酒汤,省得像现在这样生不生,死不死地活受罪!
大概是我的动作弄醒了左阳,左阳“咻”的睁开眼,冰蓝色的眼睛中流光四溢,似黑暗中光芒四射的灯光,让我有一瞬的闪神。我仔细地看了看他的脸,没有陌生的情愫,感觉又是那个我认识的左阳了,我不知道他是不是真得释怀了,但至少他选择了继续做左阳,而不是背负欧阳的姓氏。
我揉揉头,疑惑地问:“我记得昨天你喝得不比我少,怎么也不见你头痛啊?”
左阳笑笑,两颊有深深的酒窝,他说:“你忘了,我不会痛的。”
对啊!他的感官器官并没有拿回,一般的痛他是感觉不到的。
外面的声音越来越吵,似乎有很多人正朝这里走来,有很不好的预感。左阳也反应过来,起身拿起青龙,我痛苦地起来,挣扎了好几下,接过左阳递给我的热茶,喝了几口,感觉稍微好一点。门外的声音已经靠近了,很整齐的步调,似乎还有金属的碰撞声。
左阳打开门,我只往门外瞥了一眼,手中的水杯顿时跌落在地。
门外是一排排身穿盔甲的禁卫军,他们密密麻麻地将春苑围了个水泄不通,而站在院子正中间的,是一抹明黄色的身影。从他衣服上的图案不难猜出,这人就是当今皇上欧阳成磊。
算起来,他应该连四十都不到,人家都说男人四十是精品,他保养得似乎不错,看起来的确很有成熟男子那种运筹帷幄的精炼,但他的那双眼睛太过沧桑,清晰地书写着他半辈子的经历。他的眼神此刻正犀利地扫视着周围。
而他的旁边,是个年龄相仿的紫袍中年男子,从这男子跟欧阳成磊靠近得距离来看,他跟欧阳成磊的关系似乎挺亲密。倒不是搞基那种感觉,那感觉就像是慈禧太后跟她的心腹小李子一样。当然,一看就知道那个紫袍男子肯定不是太监,哪有太监长得这么有英气的?这个男子的眼神也扫向周围,不过没有欧阳成磊那么犀利,却让人觉得很不爽,因为他那分明是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叶府的下人跪了一地,都低着头在一旁候着。我和左阳走出去,西茗和七仔也从屋中出来。
欧阳成磊犀利的眼神像刀子一样从左阳的脸上扫到西茗脸上,在看到西茗的时候他眼中一闪而过的震惊比见到左阳还好深一分。说起来,欧阳崇志在五官上长得和欧阳成磊神似,但他的性情却想极了他的母亲,我真替他感到庆幸。
我匆匆看了一眼周围,欧阳崇志和皇后都不在,只有这个欧阳成磊在,看来是他也知道了。
欧阳成磊的眼睛最后定在西茗身上,他缓缓开口,声音中充满了不屑,他说:“你......是王品茗?”
西茗连正眼都没瞧他一下,更别说回他的话了。
“大胆!见到皇上还不速速下跪!”一旁有个公鸭子嗓子尖叫了起来,看着他光溜溜的下巴,我想这是个纯纯的太监。
西茗轻抚阿西,阿西怒吼了两声,那双琥珀色的眼眸凶狠地盯着刚才那个太监,那个太监瞬时吓得后退几步。
这时,西茗才淡淡地开口:“我是玄国人,只跪拜我玄国的君主。”
大部分时候,我是很讨厌西茗这种冷冰冰的感觉,但此时,我却觉得西茗太酷了,瞧瞧这清高的姿态,这漠视的神情,这精辟的话语,太替我出气了!
西茗不急不慢地走到我们身边,对我低声说:“小心那个紫袍的,他是鬼邪。”
我一愣,下意识看向左阳手上的青龙,左阳的双手死死抓着青龙,但他的手还是有些异样的抖动,看来青龙早就感应到了,只是左阳现在的表现说明他又开始乱了。
毕竟,对面那个满脸肃杀的男人是他的父亲,不管怎么样,血浓于水!
“来人!给我把他们四个拿下!”欧阳成磊突然高声命令道,旁边的紫袍男子脸上浮现狡黠的笑意。
西茗下意识挡在七仔身前,七仔顺道把我往后拉,而左阳就那么定定地看着欧阳成磊。
“大清早的就这么热闹啊!”
一声慵懒磁性的声音响起,这是叶傲天那厮。我发现,无论何种情况,这厮总是一副悠哉悠哉的样子,似乎一切都是那样自然,不管发生什么都不会干扰到他,即使天要塌下来他也能有闲适的心情喝茶。
欧阳成磊眉毛微微一皱,却没有说话,而正准备扑上来的士兵也停止了那些危险的动作。
叶傲天扫了我们一眼,嘴角勾起一抹邪魅的笑,他说:“皇上真是好兴致,大清早就来我叶府抓人。”
明明是一副质问的口吻,但叶傲天就有那本事说得跟“天气好晴朗啊”一样。
欧阳成磊语气里有不耐烦,却没有那种打压的气势,他说:“朕是来缉拿前朝乱党和祸国祸民的不详之身,难道叶公子想包庇他们?”
在听到“祸国祸民的不详之身”时,左阳的眼里明显闪过一种叫伤心的东西。
“叶某怎么敢?只不过他们是皇后娘娘请来的贵客,叶某总归要尽到自己的本分。如果皇上想抓他们,叶某自不会阻拦,不过不能在我叶府。”叶傲天说道。
“皇后?”欧阳成磊面上的戾气稍微淡了一点,他问:“你刚进宫见皇后了?”
“是,皇后的头疼又犯了,传叶某为其诊治。”
“是吗?”欧阳成磊的语气温柔中夹杂着一丝叹息,他又扫了一遍我们,淡淡地说道:“回宫。”
于是,满苑子的禁卫军又迈着整齐的步伐,有秩序地消失了。
我揉揉脑袋,看着一脸慵懒的叶傲天,我由衷地说道:“叶傲天,我突然有点崇拜你了!”
叶傲天嘴角微微上扬,继续勾起一抹魅惑的笑,他说:“这么快就付诸行动了,开始讨好我了?虽然还达不到我的要求,不过看在你这么诚心,就赏你点别的吧!”
说着,他对地上跪的一个婢女说:“去,端碗特制的醒酒汤来!”
我隔了一分钟才消化过来他说得话,前天晚上我们谈心的时候,我想让他把脸给我变回来时,这厮莫名其妙地说只要讨好他就会给我变回来,当时我只当他又拿我开涮呢,现在看来,这厮有百分之八十的可能是认真的。
但是,这些暂时都不是我想关心的。我再次看了看左阳,他现在的表情已经平静了,见我看向他,他反而做个安慰的表情给我。越过我,他走向西茗,声音不大,却恰好让周围的我们都听清楚了,他说:“对不起。”
西茗抚在阿西头上的手僵了一下,很快恢复自然,他什么也没说,顶着那张冰山脸带着阿西回了房。
左阳一动不动地注视着西茗关上门,他冲我苦笑一下,也回了房。
“哎!”
听到七仔莫名其妙的叹气,我白了他一眼,问:“干嘛呢?还装深沉呢?”
“晓芬姐,你不明白,我是替我师兄和左大哥难过。那个狗皇帝对他俩说,一个是不能报仇的仇人,一个是不能抱怨的亲人,明明错得是那个狗皇帝,左大哥怎么还能任他羞辱,还替他欠下的旧账,低三下四地道歉呢?要是我,早就给他来个大义灭亲了!”
“哎呦!七仔,没发现呢!两天没跟你沟通,长知识了,连大义灭亲都会用了!那你还知不知道一个成语叫知情不报?”
七仔摆明了是早就知道这些事情,那我前几次问他的时候,他还一脸正派地说糊弄我。其实并不生气,这样的事情,换做我,我也觉得是多一个人知道不如少一个人知道,最好永远烂在自个肚子里。但我多少有点不平衡,至少要调侃一下他。
七仔摸摸头,突然将欢欢放在耳前,嘴里还念念有词,“什么?你想如厕?好的好的,我马上带你去厕所!”
我忍不住抽抽嘴角,还如厕呢!欢欢就那么屁大点老鼠,它要拉屎钻到草丛中就解决了,还滋养了地上的花花草草,用得着带它去厕所吗?
但七仔显然觉得自己这个理由编得很合乎情理,讪讪笑了两声,就急急忙忙跑路了,弄得就像欢欢马上就要拉出来把他淹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