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二恰好在家,一看他婶婶来了,只觉得喜气冲天,好事将成,不料他婶婶气呼呼的说的是,亲事被鞠家挡了回来。
刘二一下子愣愣的了。
刘夫人这里又开始埋怨刘二,说:“你这个鳖呀,你这个小鳖孩子,准成是你在外面拈花惹草叫鞠家打听着了,嗯?到了该说老婆的时候了,自个儿也不知道安分点儿!看看,多么好的闺女!你娶不成吧?啊?!”
刘二说:“婶啊,你不是糊涂了?我哪儿不好,啊?我哪儿不配做鞠家的女婿?一点儿面子也不给我!鞠家那两个小姐,就跟下凡的仙女一样,我要是有了她们,我还能去外面拈花惹草吗?啊?”
刘夫人这里话还未说完,刘二就捂着脑袋,说:“哎哟——,不能过了——,婶啊,我头晕我头晕!哎哟,俺活不成咧,婶啊,叫俺叔再来看我一眼吧。”
刘夫人气得哭笑不得,急忙唤家人过来,把刘二扶到炕上去了。
刘二躺在炕上,傻瞪着两个大眼睡不着,吃也不想吃,喝也不想喝,眼见的消瘦下去。
刘二府上的人,都认为刘二得了相思病了。家人也曾经跑到刘普喜两口子跟前报告刘二的状况,刘普喜两口子也来看过,认为侄儿是一时受了打击,觉得没有面子,赌气儿吓唬人,也没太在意。刘普喜还埋怨刘二:“你看看你看看,看看你那个没出息的样儿,看看你那个没出息的样儿!我要是鞠文斗呀,我也不能放心把闺女许配给你!”
刘二觉得,他叔叔这个人,真不让他感到温暖,一点儿同情心都没有!哼。
刘普喜两口子认为刘二自己折腾一阵儿,也就算了。
这刘二也是个有意思的人儿,不吃不喝不要紧,不变着法儿玩儿可不行,打牌,搓麻将,累了,非要家人把一嗓子红请来不可。
家人请来了一嗓子红,刘二耷拉着眼皮儿,说:“大角,拣那害相思的曲儿,给我唱一段吧。”
一嗓子红看着刘二的样子,撇着嘴,“扑哧”笑了,风摆杨柳一样,走到他的炕前,说:“二哥,曲儿能救得了你的命吗?”
“那你就等着到我的坟上去唱《小寡妇上坟》吧。”
一嗓子红说:“心病还得心病医呀。哥哥,你这是相思病啊。”
“你当我不知道我自个儿害得么病啊?”
“哥哥,鞠家不是有夺命丹吗?”
“夺命丹能治这个病吗?”
“能是能,恐怕车夫人不会轻易拿出来的。”
“为么?”
“只有两颗,”一嗓子红伸出手儿,兰花指轻轻比划着,“一颗叫绿枝,一颗叫红梅。嘻嘻嘻……”
刘二翻了个白眼,呻吟起来:“哎哟俺的娘哎,俺可是活不成咧,俺可是叫你们害死咧……大角,唱,快唱!”
一嗓子红掩嘴一笑,就在炕前拉开了架势,说:“俺最近学了个新戏,叫《牡丹亭》,是昆曲儿,二哥可愿意听?”
刘二说:“嗯。”
一嗓子红于是唱道: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
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良辰美景奈何天,
便赏心乐事谁家院?
朝飞暮卷,云霞翠轩,
雨丝风片,烟波画船。
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
遍青山啼红了杜鹃,
那荼蘼外烟丝醉软,
那牡丹虽好,
他春归怎占的先?
闲凝眄兀生生燕语明如剪,
听呖呖莺声溜的圆。”
刘二说:“接着唱,接着唱。唱点儿荤的。”
一嗓子红说:“二哥,这个就不素啊。”
刘二说:“唱吧,唱吧,哼哼也行。”
一嗓子红于是又唱:
“观之不足由他缱,
便赏遍了十二亭台是枉然,
倒不如兴尽回家闲过遣。”
刘二说:“嗯,好听。”
一嗓子红才要再往下唱,却见刘二脖子一歪,白眼一翻,软了下去。
一嗓子红吓了一跳,急忙喊:“来呀——,来呀——,快来人!”
家人们急急忙忙跑了进来,喊着:“弄么?弄么?”
一嗓子红用她那凉水一样清亮的嗓子道:“倒了,倒了。二哥——,二哥——,你可不能就这么去了呀……”
这几个家人于是又掐人中又摇胳膊,一连的说着:“快点快点,快告诉他叔叔婶婶去。”
一个家人跑出去送信了。
一嗓子红也用兰花指拍着刘二的额头,说:“二哥醒来,把今天的钱给了吧。”
一个家人笑骂:“你个鳖呀,就认得钱!”
一嗓子红还嘴道:“你个鳖呀,你干活儿不要钱呀?”
“钱有么用?”刘二哼了一声,醒了过来,“钱也买不来美人儿心。”
一嗓子红“扑哧”笑了,说:“看看,我开的那药方儿——夺命丹,一点错儿也没有吧?”
刘二招招手,叫一嗓子红到跟前去。一嗓子红坐在了刘二的炕沿儿上,笑嘻嘻地看着刘二。刘二说:“小没良心的,你就给我当一会儿夺命丹吧。”
一嗓子红说:“好啊,二哥,俺就陪你一会儿吧。”
刘二两眼一闭,不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