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瞳很有些烦躁的在后院里踱步，世子似乎是铁了心的要让她去云州别院，任凭她怎么游说都不会改变主意，只吩咐她再在平凉县里休息几日，便启程去云州。
她抬头望了望天，日头已经开始西沉，这一天快要结束了。她的人应该已经得到了世子往平凉县来的消息，三天内他们就该赶到这里。她已经打定了主意，到时候她要和她的人一起离开，就算是诈死，就算是躲入云断深山，她也绝对不愿意被囚困在云州别院！
即使是黄金打造的囚笼，那始终也还是囚笼。被囚禁，被束缚，像笼中的鸟，只能依靠主人的喂食，像砧板上的鱼肉，随时可能被人宰割。紫瞳绝对不想要这样的生活，即使战死沙场，即使油尽灯枯，也好过在囚笼里等待着终点。
“更夜，我们一起回云断山吧，再也不出来了。”紫瞳和更夜一起坐在后院的台阶上，白狼伏在他们的身边，在太阳落山之前，它总是很倦怠。
紫瞳喃喃自语：“我们在河谷地那里搭一座小木屋，挖一条水渠把水引过来。在木屋前种点稻子，再种些蔬菜，还要养一点鸡鸭鹅，这样我们想吃什么就可以吃什么了。至于肉嘛，山里多的是野猪獐子什么的，随便猎一两只也就是了。你呢，就好好地跟着我读书习字，我会把我会的全部都教给你。”
紫瞳说着顿了顿，神色略有些黯然，默了一小会儿，她才揽过更夜小小的肩膀，柔声说道：“我会尽量陪着你好好的长大，只不过命运一事，谁也说不准。不过你也别太担心，我总会想办法帮你找一房好媳妇的，不会让你在我走了以后，又一个人孤单冷清的。”
这些话说出来，更夜十之八九是听不懂的，但他似乎也能感觉到紫瞳话中的忧伤，竟是用他小小的手握住了紫瞳的手，含含糊糊的呜噜了一句：“我们，一起。”
极简单的四个字，却让紫瞳几乎要落下泪来，她从没想过，最终与自己相伴不弃的竟然会是这个懵懂的狼孩。或许重生十年，她做的最正确的事情就是把更夜从云断山里带出来。可是……也许几天之后她又要带着他重返云断山，也许这辈子都不能再出来了。果真是天意弄人！
这一刻，紫瞳第一次生出了怀疑，当初，决定做一个暗处是否真的是一个错误？然而，在那个时候，她还可以有其它的选择吗？
“紫瞳，你宁可幽居深山也不愿意去云州别院静养吗？”君沉璧独自一个推着轮椅进来，紫瞳刚才的一番话，他全都听到了。
紫瞳站起身来，恭敬行礼，然后才郑重说道：“请殿下恩准属下退隐云断山中，属下承诺，此生此世绝不踏出云断山一步。”
她其实早就知道君沉璧就在外面，她那一番话发自肺腑，却也是有意要说给君沉璧听。当年是他把她领回南阳王府，也是他把她送进了暗处，他是她效命的主人，却也是救她性命的恩人，养她长大的亲人。这些话她一定要说给他听，她要告诉他她的心中所想。虽然他是高高在上的世子殿下，但她仍是希望他终究能念着一点旧日的恩义，网开一面。
“过来。”君沉璧向她招了招手，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
紫瞳犹豫了一下，将更夜推到白狼身边，这才向君沉璧身边走来。君沉璧看在眼里，轻蹙了蹙眉头，他没有想到，紫瞳竟然真的已经开始防备他了。
“你果然什么都不懂。”君沉璧的语气里竟有些落寞。
“殿下已不再需要属下效力，属下只求退隐山林，了此残生。”紫瞳答道，语气里少了恭顺，却多了一丝倔强和一些埋怨意味。这是君沉璧能够接受的撒娇方式，她与他相处十年，知道该用怎样的方式去说服他。
但君沉璧并不开口，只是从袖中拿出一方墨蓝的绣帕来，帕子上绣着一只白鹤。紫瞳认得这是君氏皇族的徽纹。君沉璧打开绣帕，里面包着的竟是一对上好的羊脂玉镯子。
“殿下，这是……”
君沉璧一句话也不多说，只伸手抓过紫瞳的手腕，将这羊脂玉的镯子一左一右给紫瞳套了上去。紫瞳不明所以，一时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能动也不动地站在那里，由着君沉璧把那上好的羊脂玉镯子套在了自己的手上。
“这对镯子由我的外祖母传给我的母亲，母亲又把它给了我。现在我把它交给你，你要时时都戴着，不要弄碎了它。”君沉璧这时才说道。
“这是先王妃留给世子殿下的珍贵之物，属下绝不敢收！”紫瞳说着就要将镯子褪下。她以为即使世子一向不在乎珠宝银钱这些身外之物，但这对镯子毕竟是先王妃留下的家传之物，意义不同。世子念着旧日恩义，要给她一件临别礼物作为纪念，也决不能将这对镯子慷慨相赠。
君沉璧却是握住了她的手，不让她将镯子褪下。
“母亲告诉我，信物赠良人。若是有一天，我能遇到一个对我来说极珍贵的女子，就将这手镯送给她。”君沉璧的声音温柔轻缓，仿佛春日微风，拂暖人心。他浅褐色的眼泛着宝石般的光，望着紫瞳，似乎像要望进她的心里。
紫瞳的呼吸滞了一滞，心倏忽漏跳了一拍。世子刚刚说的是什么意思？她一时有些转不过弯来。
君沉璧轻叹口气，撇起嘴角无奈的轻笑。看这女人一副木讷表情，便知道她对他的心意还是半点都不懂。其实这也难怪她，她是自小受尽艰苦训练磨砺而出的暗处魁首，无情无爱冷心冷面是暗处们能够生存下来的首要前提，这些小儿女的心思她本就该不懂。
只是这会儿他一定要她明白他的心意，此事关系重大，容不得她懵懵懂懂会错了意。只是，他该要怎样才能让她明白？太过于肉麻直接的话，他其实也说不出来。
君沉璧默了默，半晌才说道：“我说过，等到大事完结，你要与我一起游历四海，闲看夕阳。就算你逃不过油尽灯枯，也要等到我百年归老。这句话，你可还记得？”
紫瞳正在疑惑君沉璧到底为什么要将家传的手镯相赠，听他又问她话，于是很郑重地点了点头：“紫瞳记得，从来不敢忘记。”
“那你有何感想？”君沉璧问她。
紫瞳不假思索地答道：“紫瞳自从十年前得蒙殿下相救，脱了流浪乞儿的苦海，紫瞳就发誓此生此世都会追随殿下左右，永远不离不弃。别说是与您一起游历四海，闲看夕阳，就算是为您赴汤蹈火，也是在所不惜。只是如今，紫瞳身体不佳，怕是熬不到您百年归老的那一天了。”
君沉璧轻叹一声，无可奈何，她果然还是什么都不懂。
或许他应该告诉她更多一点的故事，比如他并非天生的残疾，他也曾经纵马驰骋，身姿矫健。在十九岁以前，他也曾是草原上爽朗不羁，快意恩仇的少年。他曾经有过一段极黑暗无光的日子，而她，是那时照亮黑暗的第一束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