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是山下，不，是一个刚入门的弟子……”刚说完，想想不行，万一害了哪个同门怎么办，赶紧改口“啊啊，不是，是一个得道高人！”说完又觉得有问题，这，人家也没有理由打赏她啊。
偷偷抬眼看了下玉千尘，发现他的脸色委实变得不大好看，连忙亡羊补牢道，“徒儿这两天没休息好，脑筋不是很清楚……依稀记得好像是被人偷袭打伤的，既然没办法确认，那就让这件事这么过去了吧。”
本以为，清冷淡然的玉千尘该是顺其自然，却不想他竟一皱剑眉，“不管你是不是犯了什么错，你终究是蓬莱的掌门弟子，有什么罪责也该是由我这个做师父的来实施，其他人对你所做的攻击，无论是何理由，都不能原谅！”
耶？师父什么时候变得怎么争强好胜了？！雨然顿时傻眼。
雨然慌慌张张的刚想开口，却见翠篱推门而入，用冰冷了目光看了雨然一眼，随即直挺挺的跪在玉千尘面前，“沐雨然受的伤，是我出的手。”
玉千尘看着他，没有半点吃惊的表情，依旧是那么淡然的道，“为何要这么做？”
翠篱咬咬牙，看了看站在一旁一脸担忧的雨然，道，“翠篱只是为仙尊鸣不平，她沐雨然所闯的祸，为何要仙尊来承担，她自己为什么不受惩罚？没有理由徒儿犯错，做师父的就一定要负相同的责任啊……”
玉千尘摇摇头，“养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堕。况且，然儿早就受到了惩罚，一身修为损失殆尽不说，连行动都是才刚刚恢复。蓬莱已经错待了她，不能再让她蒙受冤屈，若说然儿所闯的祸皆是由我承担，此话甚有不妥，你未曾见到然儿这些年是怎么度过的。四肢尽废，修为尽失，终日只能呆在床上，你如今看她已经与常人无异，却又何曾想到过她为之所付出的努力呢？”
翠篱语塞，一门心思认定雨然不对的想法渐渐冷静下来，雨然离开的那段时间，他并不在勾陈殿，哪怕是雨然被审判，被玉千尘亲自行刑的时候，他都还呆在百鸟山参加盛会，自是不知道雨然行刑之后凄惨的景象，一切的情景，皆是从门中弟子传出的只字片语中猜测而来。
他唯一的印象，只有在他回来之时，勾陈殿突然恢复了好久不见的清冷，仙尊终日坐在雨然的房中发呆，门中事物管的比从前更少，有时甚至根本不管不顾，放在一边。
雨然不见了，布布也不见了。
勾陈殿仿佛只有他一个活物，冷冷清清，一片死寂。
现在想想，他会那么一厢情愿的怪上雨然……或许，是因为她带来了一丝生气，在勾陈殿蔓延了之后，又悄悄的把那抹生气带走吧。
回想到雨然的善良活泼，回想到曾经嬉闹度过的时光，心中那个声音坚定的在说，他之前一定是被猪油给蒙了心，这师徒俩相互之间的关怀之意，该是连傻子都看得出来……雨然，又怎么会白白的让玉千尘去承担了所有的罪孽呢？
紧抿的嘴角，渐渐的松开了。
“是翠篱想法过于偏激，以偏概全，又听信了门中弟子的谣言，故而片面的对雨然产生了误会。”当有人点醒了他，当事实一点点的铺平之后，翠篱有些羞愧的垂下了头。
“雨然，对不起。”从进门时候的冰冷的表情变成了如今的满怀愧疚，翠篱的感情转化之快让雨然有些吃不消。
“嗳？没事没事，是我自己没说清楚的嘛……哈哈，你你，你不用愧疚的啦……”打着哈哈赶紧带过，雨然心说，这翠篱跪着跟她道歉的场面，还真是怎么看怎么个滑稽啊……
眼见误会解开，翠篱又很爽快的给道了歉，玉千尘满意的点点头。忽又转头看向雨然，“然儿，为师突然有些想喝梅花蜜茶，你去冲泡一壶可好？”
耶耶耶？！师父竟然会让她泡茶诶！这是不是就证明师父其实已经基本不怪她了？！
“是！师父！”兴冲冲的转身就跑，心里已经开始勾勒一会儿之后，她，布布，翠篱，师父四人喝茶聊天的场景。
“嗯！对，应该赶快让布布去采梅花，反正他现在是人……形，人形？”心中一凛，她表面上装作若无其事的继续迈出门，实则加快了脚步。
翠篱方才并没有提到布布的事啊，是他已经知道了……还是布布躲了起来没被他看见？又或者，是他已经看见了，只是准备悄悄的只告诉师父一人？！
师父是仙，布布已经是妖。这一仙一妖若是相见……雨然不敢想象，连忙拔腿就跑。
冲出房门，雨然在院子里找了一圈，又仔仔细细的看了看屋子的四周围，却是完全没有发现布布任何的踪迹。
仿佛就像，世界上从来没有布布这个人，一切，都只是她思念过度的幻影？！
雨然不信邪，又是再次找了一遍，仍旧没有发现布布留下丝毫的蛛丝马迹。
心中一急，不知是为了验证自己绝对没有做梦，又或者身体下意识的条件反射，雨然又冲回了玉千尘的屋内。
靠近房门，就在雨然准备推门而入的那一瞬间，屋内传来的说话声打断了她的动作。
“真正的理由？”这是翠篱的声音，为什么会那么的惊讶呢？
看上去，翠篱正在和师父讨论什么重要的事吧，她……要不要进去呢？
站在门外犹豫的片刻，对话已经陆陆续续的飘入她的双耳之中，“我曾经见雨然为您吸取过邪法，我估摸着，会不会是那邪法造成的影响，才会让她变成了那只怪物？”
“你见过？”玉千尘有些恼火的声音，“为何不阻止？！”
“我……我那时候不知道嘛……现在想想才基本能确定，那说不定就是在为您吸取邪法。”
为什么话题会被转到这上面来？！雨然心中暗暗打鼓，这话题一点也不好啊，好危险的嗳，万一弄的不好，被发现了真相……
刚想急吼吼的推开门，玉千尘接上的那句话却让她瞬间冰冻石化，整个人变成了一个雕塑。
“不，我不认为雨然变成那样子是妖法作祟。”清清冷冷的语气，却叫人心中平生不安。
“那仙尊觉得？”想必翠篱也是迷惑的，若非妖法所控制，为何她沐雨然会突然变成那副模样，莫非，她真的是妖物？
“我想，那应该就是她本体的样子。”
哐——翠篱下巴掉地的声音。
啪嗒——雨然开始碎成片片的声音。
“她真的是妖物？！那仙尊您还收着她？！”翠篱没控制住音量，那尖利的几乎变音的声音终于把雨然的理智唤了回来。
扑通扑通——激烈的心跳声如同打鼓一般，一刻都无法平缓。任何人误会她都不怕……可是，她怕师父把她当做妖物，自古妖仙不两立，若是师父认为她是妖……那么，也许她这辈子，都没有再出勾陈殿的希望了。
“不……”玉千尘这一句话刚刚让雨然吓的冰凉的手脚微微的回温，紧接着的下一句却是让雨然的心脏立刻就停止了跳动。
“翠篱，你可曾听说过……神兽。”
“听过啊？”似是不明白为何话题会被扯到神兽身上，翠篱一脸茫然的神色，迷惑不解的看着玉千尘。
“那么，你该知道那个传说吧……”玉千尘的目光看向窗外远方，“那为了凡人未曾投胎转世的龙女传说。”
“听过啊。”翠篱点点头，门外的雨然却是倏然跌坐在地。
“你可知那名为螭吻的龙女的原型为何？”玉千尘淡淡问道。
“知道啊，龙头鱼身，全身遍布青色鳞片，眼如铜铃，爪利甚刀……”说道最后，翠篱有点说不下去，因为越说越觉得这螭吻的相貌，很是数序。
一道惊雷劈过，翠篱突然叫了起来，“雨然变成的那怪物……是龙女原型的螭吻？？？！！！”
啪嗒……心中紧绷的那根弦，断了，雨然有些绝望的瘫坐在地上，师父，师父竟然已经知道了。
那么，他，究竟是为何留下她，保护她的呢？
不确定的因素，一点点的在雨然的心中开始发芽，然后，茁壮的生长成了名为“怀疑”的参天大树。
“那……仙尊难道是为了蓬莱日后的昌盛，才留下了雨然？”翠篱的语气中带上了几分不确定，又带上了几分怜悯。
雨然突然捂住了自己的耳朵，抱着头坐在冰冷的石阶上，害怕听到让她肝胆俱碎的答案。
可是，心中也许还是抱着希望的吧……即使说不想听，却又渴望玉千尘的答案。静静的，不敢发出一点声音，生怕听漏了哪怕半个字。
长久的静默之后，传来了玉千尘带着几分犹豫的话语。
“……刚开始察觉到雨然的神脉是在兔精藏匿的岛屿上，当时第一反应，自然是若带回然儿，待日后有一天她恢复了神兽之身，蓬莱必定会蓬荜生辉。但是……”
只是听到此处，雨然便已忍不住想要捂住耳朵，不听，不看，不想，不愿意知道师父也毕竟是蓬莱的掌门，只有蓬莱的声誉，才是重于一切的。
可是，那都是师父心中所想的啊，既是如此，无论是怎样的想法，她都该了解不是么？那是她最爱的师父啊！
雨然不知道，她这个小小的决定，却牵起了再也斩不断的情缘线。
“但是那是我疼爱了六年的徒儿啊……我曾经说过，我玉千尘一天是她的师父，便一辈子都回事她的师父。既然如此，我又怎能为了蓬莱，就将那单纯善良又让人心疼的孩子，给推到刀锋浪尖？”
玉千尘夹杂苦笑的声音，却像是冰山上升起的一抹曙光。照亮了雨然的心灵，更带给了她永恒的温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