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好,我是今年的新生,这是我的通知书。”
报道处的员工是一个银发的老太太。她颤颤巍巍的将通知书接过去,细细看了一下,似乎有些诧异,抬起头来打量了一下木子岩,伸手推了推金边的老花镜,脸上的褶皱都舒展开来了,亲切但又惋惜地笑道:“多好的孩子呀,可惜报了这么一个专业。呶,通知书我收下了,这是学区地图,你自己找一找去吧。”
木子岩憨笑地接过地图:“怎么就可惜了呢?”
“那个系里呀,只有一个倔强的老教授,姓李,明明正是研究领域的黄金年纪,却长了一副退休的样子,大家也就忽略了他的年纪,都称呼他老头子。那老头子学术水平足够了,可惜是茶壶里煮饺子——倒不出来。而且还经常让学生们跑上跑下,吃苦却学不上东西呀。许多慕名而来的学生都失望极了,渐渐的系里的人就都走了,那老头子也更是埋头在院里不出来,这都一两个月没见了。哎,好自为之吧,只要努力这都不是问题。”老太太的声音有些沙哑,她摆摆手,示意木子岩出去。
木子岩微微鞠了一躬,道谢后轻轻地移步离开了,身后老太太的声音又缓缓地飘过来:“孩子,自己选择的路,再难也要走完啊。”木子岩顿了一顿,扭头向已经关闭的门口看去,这一时刻,他想的并不是未来的学业的困苦,还有未知的自己的方向。
夜幕已经悄悄降临,满天的繁星正在努力的将自己的光辉洒遍大地,然而它们的努力却比不过太阳的一次笑容,更比不上木子岩面前比太阳还要炽烈的夏焱。
“哈哈,迷路了吧!我们三个刚报到完就出来找你,提醒你后天开学典礼的事情,结果发现你不在科技研究院,幸亏师兄我天生神眼,才能在万千人海中找见你。”夏焱夸张的表情配上两只淤青的眼睛,不仅让木子岩汗颜不以,连树上已经归巢的麻雀也扑楞扑楞翅膀吓得飞走了。
木子岩没办法像麻雀一样逃走,也没办法反驳自己迷路的事实。之前一直在全日制学校,不断重复着宿舍,食堂,教室的一条龙生活,小小的空间里自然没有迷路的机会。所以他沉默着,手中的地图已经浸润了一点汗渍。然而不需要他做什么反应,林淼手指弹在夏焱后脑勺的清脆声音已经带来了一声哀怨的惨叫。
“我警告你啊,木子是咱们几个里唯一的科学院学生,未来是要成为伟大科学家的人物,你个只知道装神弄鬼的死话唠最好收起那恶心的表情,别污染了人家。”林淼瞪着眼睛,鲜红的眼珠喷出火来。白灵哭笑不得地拉了拉林淼的衣袖,眨了眨眼:“淼淼姐真是有趣,到底在关心谁呢?”说完便调皮的跳到一边,躲开了林淼的怒斥。林淼涨红了脸,又使劲在夏焱头上敲了一下。夏焱哀怨地看着偷笑的白灵,一副替你背锅的表情。
木子岩翻了个白眼:“如果你不是来看我笑话的,就麻烦带个路呗。”
“没问题,整个港楼大学城我都是门清路熟。跟着师兄我,就是跟着光与热,跟着希望与成功。”一行人不再理会夏焱的自吹自擂,任由他去。木子岩缀在队伍最后,看着嬉闹的白林二人,忽然觉得,自己融入集体的速度果然有待提升,不过目前最重要的,还是先把路线好好记一下吧。
夜已经完全黑了,三人将木子岩送到宿舍后又结伴离开了。木子岩沿着门牌一个一个数过去,在数到13后左转推门而进。屋子很黑,弥漫着一股灰尘的味道。木子岩摸索着打开了照明系统,瞬间的光亮让他眯上了眼睛。渐渐的,光芒变得柔和,木子岩缓缓睁开眼,又突然闭上,使劲揉了揉之后再次张开,同时,他的嘴唇也下意识张开了。他几乎不敢相信,眼前这个空旷的大厅会是他睡觉的地方。
他突然觉得有些口渴,然而环顾四周,没有供水系统。他揉揉脸,才发觉这个地方连一张桌子,甚至连一张床都没有。这里只有一层薄薄的灰尘均匀的铺在地上,不是像抽象写意的绘画艺术那样奇异,而是严谨的科学一样整齐,仿佛每一颗灰尘粒子都经过了严格的排列。
但是再整齐的灰尘也不会让人喜欢,木子岩也是如此。所以他又退了出去,开启了超声波清洁器。他靠在门上,感受着背后传来的门上的震颤,感受着门内天翻地覆的变化。高频的声波将灰尘分解成细碎的颗粒,像一个无聊的人,近乎疯狂的将一张张写满公式的图纸细细撕碎,似乎享受,又似乎歇斯底里。
这个无聊的人正散漫地坐在13号房间的隔壁,他身边尽是杂乱的碎纸,身后不远处的碎纸机却干净得找不到一丝使用过的痕迹。他黑色的瞳孔周围遍布血丝,惨白的头发零落但顽强地扎根在脑袋四周,中间却是如白瓷般光滑亮丽的头皮,明明是刚过半百的中年人,脸上却布满了像古稀之人一样纵横交错的褶皱。
他把手里的纸屑用力摔在地上,胡乱地划拉了两下,颓然地躺倒在地上。突然,肚子里不争气的咕噜声将这具躺尸一样的身体翻了个面,变成了俯卧的姿势。就这样,一双要滴出血的眼睛以一种怪异的视角环顾了四周——加工设备,全息投影仪,几台计算机,各种杂七杂八的零件,器械,以及眼睛的主人最终的目标——墙角的一大箱速食品。
这个披着老年面孔的中年人,艰难地将盘曲的腿撑展开,匍匐着在满地的碎屑中开出一条道来,径直爬向了墙角。当他靠在墙根时,似乎再没有了刚刚撕摔图纸的力气,有气无力的将手伸入了箱中,像搅稀泥一样捞来捞去。然而结果注定只有失望,这里除了各式各样的空包装袋,再没有其他可以果腹的东西。他似乎又有了力气,一下子将整个箱子推到在地上,里面的垃圾和少量压缩饼干碎末都滚落出来,让原本狼藉的地方更加惨不忍睹。
“没有,没有。水,水。”他囔囔着,然而这里没有任何回应。他顿了一下,猛吸了口气,大喊了一声:“供水!开门!”
“您好,智能音控系统为您服务。检查到两个正确指令,正在操作…………抱歉,室外正在超声波清洁,为了您的安全,您与外界的联系已被暂时切断。请稍候操作。”
他低声骂了一句,翻了个白眼晕了过去。
当木子岩再次进入时,眼前悬浮的全息对话框着实让他惊了一下。
“在清洁过程中,隐藏房间尝试开启。是否现在打开隐藏房间?”
木子岩不知道这个宿舍的奇妙,但他还是好奇的点击了是的选项。轻微的电流声后,一侧的墙面缓缓地整个沉了下去,展现在木子岩眼前的,便是一个混乱的工作室,和墙角不知生死的老头子。
他大概意识到,今夜注定是个不眠夜了。所以他急忙跑出了宿舍楼,掏出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