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听我说下去嘛。问题在于吴倩倩在法律上太幼稚了,缺少必要的自我保护法律常识。网络利用她的爱美之心以艺术照的名义拍摄裸照,又利用她对法律的无知在合同上做了手脚。吴倩倩在和网站签协议时,没有过多地推敲细节,主动权就被控制在网站手里,直到事情发展到无法控制。”
正当吴倩倩为自己的“青春不留白”心愿得以实现,抱着一大堆五光十色的裸体照当艺术照沾沾自喜时,一个消息把她良好的自我感觉击溃了。
网站要出一本集子,其中她的照片占了很大一部分。吴倩倩听说吓了一跳,找到网站理论,得到的答复是:你不同意就是违约,除非你赔偿我们的损失。吴倩倩这才注意到合同中有一条:“在将来有可能的情况下,网站可以将图片用于艺术书籍的发表。”她无法支付那笔巨额违约金。这是网站早就设下的一个圈套。吴倩倩当时以为所谓的艺术书籍只不过是一些专业书,篇幅不会很大,也不会如此无遮无挡。而且她甚至还以上专业书籍为荣,以为会永远留影艺术青史。没想到任何集子都可以冠以艺术的名义包括黄色图片。
“那她又为什么自己去出版了呢?还不是为名为利?”舒白玫听得更摸不着头脑了。
“哎,她是一错再错,她听信了网上一个所谓好心人的劝告,说他们能出你自己也能出,你自己出就可以占有主动权了。而你对照片的选择,对出版社的选择,对印刷后的质量都可以主动控制。”
“这真是无稽之谈。本来网站出了就已经很糟了,她自己又去出书,这不是自己糟蹋自己吗?”舒白玫还是不理解。
“这你不懂,我也不懂。她可能觉得让别人糟蹋自己还不如自己糟蹋自己。他杀不如自杀,反正是死路一条。”
“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逻辑?说穿了是自暴自弃。难怪她后来又后悔得想寻死觅活的。”
“最糟的是,她不但自己出书,还去签名售书,我想她一定是神经不正常了。”
“依你说,她的死和别人没有关系,就是自取其辱。”
“不对,她是雇凶杀己!”
苏畅的一句话,把女法医说得无比惊愕。
“你有根据吗?女模特会雇人把自己杀了?”
写作培训班在东方宾馆一号楼里举办。舒白玫心事重重地走进阴凉的大走廊,攀上宽阔的大理石台阶的楼梯。
苏畅在楼梯的上一截等着她。他心醉神迷地看着舒白玫一点点地往上升。
舒白玫低头上楼,被站在楼梯口的苏畅吓了一跳。苏畅嬉皮笑脸地说:“白玫,你不知道你有多美。”
舒白玫怕有人听见,看看左右没人,才说:“苏畅,你要演小品,去找你周围那些女孩子吧,别在我这白费唇舌,我已经心死如灰。”
苏畅穿了一件白色的T恤,显得青春逼人。他调皮地眨眨眼,说:“白玫,我完了。没认识你之前,我活得非常快乐,以折磨那些无知的女孩子为乐;遇上你,我成了倒霉蛋,你拿走了我的灵魂。”
舒白玫听到“灵魂”二字,脸色一沉。她耳边响起了欧阳鹏的声音:“我做过多少开胸术,只看到白花花的骨头和脂肪,一堆堆的血肉,人的灵魂在哪里?”
舒白玫看着苏畅饱满的嘴唇,很认真地追问:“苏畅,你说,人有灵魂吗?”
苏畅同样认真地说:“当然有啦。不但人有灵魂,你看这些大理石,”他用手指着将军红的大理石楼梯,“这些晕红的纹理,就是它的灵魂。”舒白玫痴情地望着石头。
“白玫,你在想什么?”舒白玫一怔,没有理会苏畅,走进会务组安排的101房间。
房间共有两张床。舒白玫推门而入,正撞见一个女子从卫生间跑出来,只穿了乳罩,身上满是水珠,两个人都怔住了。原来是陶婉。这个一心想出人头地的护士那天在报纸上看到一则广告,以为参加这个速成写作培训班就会成为作家,她便谎称病了,和医院请了假报名来参加。不想在这里遇见了舒白玫。
她虽然对女法医没有好感,但因为自己是偷偷跑出来的,怕她回去对欧阳鹏说什么,就有些心虚,表面上对舒白玫倒是很客气。她一边擦身一边说:“你快去洗吧,过了十点就没水了。”
舒白玫怔了一下。陶婉的态度反倒让她感到奇怪了。
舒白玫说:“我不洗了,昨天在家洗过了。”她用手指尖夹起枕巾,铺上一块自己带来的大手绢,又把被套扯下来翻了个。“我最怕住旅馆。这些被单枕巾不知和多少人肌肤相亲过,令人有不洁之感。”
陶婉仿佛话里有话地说:“那有什么不好?一辈子只和一个人肌肤相亲,不是太单调了嘛!我最爱住旅馆,就因为这里有一种特殊的人味,非常刺激。”舒白玫好奇地歪着头审视着她,脱口说:“这我倒是第一次听说!”
陶婉只穿了三角裤头和胸衣,兴奋地在房中走来走去,“你看这旅馆的房间,一个门挨着一个门,又幽暗又神秘。许多故事就是不小心从走错门或是故意走错门时发生的。那些让人魂飞魄散的艳遇,哪能离开宾馆酒店这种特殊的环境?”
舒白玫笑了,也直率地说:“陶婉,你说话总是很大胆,我还以为只有男人才会渴望艳遇什么的。”陶婉撇撇嘴,“怎么,女人就不能大胆地写出自己的心声吗?舒法医,时代不同了,男女都一样,不能总让男人来调戏妇女,女人也应该敢于调戏男人嘛!”舒白玫吃惊地打量着她,“陶婉,你今年多大了?”
“怎么啦?我22岁呀!”
舒白玫扳数着自己的指头,书生气地说:“不对,虽然我比你大十来岁,也不会有这么深的代沟吧?”
陶婉今天故意想拿女法医一惊一乍的神态取乐,和欧阳鹏亲密接触以后,她已经不恨舒白玫了,只是想耍弄她,以一种胜利者的姿势自居。“舒法医,我听了你的话就像一个老古董说的。我还以为你有五十岁了。你知道现在变化多快吗?我们这一代,已经不用笔和脑袋写作了。”舒白玫好奇地问:“那用什么写?”
陶婉边找睡衣边说:“用身体写作呀!连这个你也不知道吗?”
舒白玫目瞪口呆。陶婉咯咯笑道:“你不用看怪物一样看着我。舒法医,我看你这天真未凿的小模样,挺讨人喜欢的。我就奉劝你几句:人生是速朽的,转眼就是百年。只有大胆地写,才能一鸣惊人。我们出生得太晚,那么多名著名人像大山一样压迫着我们,哪有出头之日。所以,就得用身体写作啦。你明白了?”
舒白玫正想开口,电话铃响了。陶婉光着身子去接听,夸张地说:“我当然知道了您是谁,您是我的偶像。我们没睡,你过来吧。”
舒白玫已脱下袜子,此时有些吃惊地说:“陶婉,谁打的电话?”陶婉兴奋地说:“苏大才子,今天的课,数他讲得好。”
她一边说,一边穿起睡衣出了门。舒白玫惊讶地自语道:“她怎么只穿了睡衣就出门。”
舒白玫虽然不是专业作家,可她这个文学爱好者知道,在文坛常有这么一群男女,借了文学的遮羞布,贩卖低级的东西。这些人大都是些性饥饿或性无能者,舒白玫一向称他们为文字妓男文字妓女,或精神卖淫者。她已看出陶婉就是这种人。
此时,苏畅在自己的房间里吹着口哨,一边剃须,一边对镜微笑。他到门边,打开一条缝,继续快乐地收拾自己,又往床单上洒了香水。苏畅拿过一本《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在上面签名。“给阿玫!”他满意地傻笑起来。他方才打电话约了舒白玫到他的房间来,名义上是谈小说写作,实际上是想走私他的爱情。
喝得半醉的陶婉送走几个男女之后,悄悄地走到苏畅的109房,叩响了房门。正等待舒白玫的苏畅在房中一跃而起,一拉门见是不请自到的陶婉,感到大失所望。
陶婉却笑眯眯地说:“苏老师,您没睡呀?我出去送客人,见你房门没关,就进来了。”陶婉兀自进屋。苏畅厌恶地皱起眉头,问道:“你喝酒了?”陶婉说道:“是啊,苏老师,我们四个一共喝了十瓶。”
她走到沙发前坐下来,随手拿起一本书,“给阿玫,阿玫是谁呀?”她眯起醉眼,对苏畅傻笑着。
苏畅只好说道:“是我的一个朋友。”满脸酒气的陶婉又说:“苏老师,您的字写得非常潇洒,这书是您写的吗?您也给我签个字,好不好?”苏畅想取回书,陶婉借着醉意,不肯放手,“苏老师,您为什么叫苏畅?这个名字太让人心情舒畅了,就像你的人一样与众不同。”苏畅说:“你喝醉了,回去休息吧。”
陶婉并不走。她咯咯地笑着说:“苏老师,认识你,我非常高兴,你一定得给我签个名,让我记住这个研讨会。”她走近苏畅,苏畅退后一步,“你又没拿本子,我往哪给你签?”
陶婉一扯连衣裙的袖子,伸出手臂,“就签在这上面。”她小鸟依人地歪着头,努努嘴。
苏畅突然一拍脑袋,一脸鬼鬼的笑,在心里说道:“对,我就让这个酒鬼,做一次活广告,让白玫开开心。”陶婉看见他脸上的笑意,不知就里,却受到鼓舞,伸出了玉藕一样的胳膊。
苏畅看了一眼沉醉的陶婉,抓住她的胳膊,用钢笔在上面写着:阿玫,阿玫,阿玫。苏畅在心里说:“苏畅呀,苏畅。你真是一个天才,用这种办法曲意传情。白玫,你可知道我的一片苦心?”
陶婉还不尽兴,又用手指指自己的半裸的前胸,“还有这儿,还有这儿呢。”
苏畅又在她的脖子上签满了阿玫的名字。他一边写,一边得意地大笑,几乎拿不住手中的钢笔。陶婉感到脖子上很舒服,便有意无意地往苏畅怀里躲闪。
苏畅边笑边用手推开陶婉,“别动,别动,马上完了。”陶婉又指指自己的胸口,“还有这儿,还有这儿。”
苏畅欺哄着她,说:“今天先写到这儿,你醉了,我送你回房间。”陶婉却不肯走,口中叫道:“我没醉,我没醉。我醉了,就不能走到你这来了。”
苏畅激将地说:“那好,你走到你的房间,叫舒白玫和你一起来,我才相信你没醉。”陶婉大叫:“我没醉,我没醉嘛!”
她欲在苏畅的床上倒下,苏畅连忙拉起她,“不行,这可不是你睡的地方,我得把你这活广告送到你该去的房间。”陶婉一边在苏畅的手下扭动挣扎着,一边发出咯咯咯的娇笑。
苏畅只好把她推出房间,她亢奋地又叫又笑。苏畅皱起眉头,呵斥道:“该死的,你想把整个楼的人全吵醒啊?
此时,到外面散步的舒白玫从大厅门口进来,看见他俩拉拉扯扯,忙闪到一边。苏畅费劲地拖着,推着,像搬东西一样把陶婉推到101房间门口。陶婉推开门,僵尸一样倒到床上。
苏畅站在门口见房中没有舒白玫,正惊讶时,舒白玫却从他后面出现,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砰”地一声关上房门。
苏畅一脸尴尬地站在门外,嘀咕道:“咦,她怎么会在我的后面出现?”
女副市长被害案就像走马灯一样总有出人意料的事发生。
舒白玫对凶杀现场提取的毛发进行鉴定,发现这个家庭果然有一个入侵者。但却不是她丈夫傅永华口中的黑衣男子,而是一个女人的毛发。
黎明剑饶是经验丰富,也有些糊涂了。“这就奇怪了。我们调查过女副市长周围的邻居,这些人说在案发前,他们都发现过一个穿黑衣服的男人,在她家周围游荡和窥看。我一直以为这个男人会是凶手,你怎么又鉴定出一个女入侵者?”
黎明剑定睛望着舒白玫,她被他的神情逗笑了。“看你的神情好像我硬把这个男人给你变成了女人?你们还是深入去调查吧,什么事都有例外,杀人狂并不一定是男人!”
好像就为了印证女法医的话,接下来对傅永华的监控,果然发现了一个神秘的女人,让黎明剑不得不再次佩服女法医的料事如神。
晚上,大周坐在离女副市长家500米远的面包车里,注视着傅永华的动静。小警花汪蓬蓬则在女副市长家对面的一座三层楼里,设了一架高倍望远镜,随时监视傅永华的行动。
傅永华下了班早早就关门闭户,把大铁门上了锁,仿佛非常害怕再有人闯入的样子,大厅里只开了一个幽暗的壁灯。
一连几天,傅永华都天天准时归家,夜夜安眠。对他家电话和手机的监听,也没有发现他和什么人联系。
小警花有点不耐烦了。她用对讲机向守在车里的大周说:“周警司,咱们是不是盯错了对象?我听王英的妈妈讲,他们夫妻感情很深,他不会是凶手。再说,笔迹也对过了,不是她丈夫的字迹,干嘛还傻守在这里?”
大周说:“你小小的毛孩子,知道什么是夫妻情深?别闹情绪,听黎支队的没错。他这人哪,就像身上装了雷达一样,他怀疑什么事,八成都准确。”
“哼,盲目崇拜!我觉得黎支队没那么神,不然,变态杀手不早抓住了呀!”小警花故意找茬和大周说话。不然,她就会困得睡着了。
大周制止她,“别拉闲话,注意监视,我听到院子里有动静。”小警花光顾说话,忘了监视,此时一看望远镜,吃了一惊。只见傅永华已站在后院,正往上搭一架梯子,准备越墙而出。
“不好。他要从后门逃跑。怎么办?”小警花惊慌失措地说。
原来,这些高干住的二层楼,全有后院有后门,一般情况下,后门不开,形同虚设,只是需要在后面倒垃圾时才打开。因为这些领导干部,都是车接车送的,司机都在正门接送。当然,也偶尔有从后门出入的,那可就不太正常了。
而傅永华仿佛知道他会被监视居住一样,不走前门也不开后大门,反而越墙而出,说明他心里有鬼。
大周说:“别慌。你看他向哪个方向走,再告诉我。”小警花在三楼上,居高临下,清清楚楚地看到他出了院子,往西边的花园走过去,路灯把他的影子拉得好长。
“他往西走了,正路过花园小径。”
“继续监视,随时告诉我他的方向。”
大周轻手轻脚从车里下来。他知道,如果是开车追赶,肯定会打草惊蛇,只有徒步跟踪,借了夜色,好作掩护。
小警花却说:“你别下车,花园外面就是一条公路,说不定他会在那里打的逃跑。”
大周想想有道理,又上了车,发动了车子,从另一个小道上了公路。
大周坐在车里不一会儿,看到一个人影从花园出来,便奔上公路,站在路边等待出租车。晚上出租车较少,他等了五分钟,才拦住一辆,他钻进车里,往西边急驶而去。
大周一打方向盘,紧紧跟上。
傅永华坐的出租车在富华住宅小区的三号楼前停下来,周宏亮的车也在附近停下,他把车熄了火,跳下车来,在黑暗中向三号楼靠近。
此时已是万籁俱寂,这里的人们都已熄灯入睡。
大周眼见他上楼去了。他又忙倒退出几步,盯住了楼梯。
这里的灯是声控的。傅永华走到哪一层,那一层的灯就亮了。他显然有些惊慌,可又控制不了那些灯,便急促地上楼。这样一来整个楼道的灯一下子都亮了。
大周清清楚楚地看到他在第四层上停下来,没有叩门,而是站在那里,一会儿便推门进去了。可见,他有这里的钥匙。
周宏亮心里有了数,他立即回到了车里进行监视。
这一夜,傅永华就宿在这三号楼四楼东户,没有出来。
第二天,大周找到这个小区的门卫,查明了四楼东户住的是一个独身女人,带了一个三岁大的孩子,女人名叫王丽艳,在傅永华的公司上班,曾经是他的秘书。据门卫说,傅永华常来这里,一个公司的人,又是她的顶头上司,这很自然。
大周向黎明剑汇报了这件事,黎支队指示:立即查明王丽艳的个人档案。
毋庸置疑,王丽艳是傅永华的情妇,而那三岁大的孩子,颇为可疑。
据档案记载,她没有结婚,那么,这个孩子又是谁的呢?
王丽艳是否就是那个女入侵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