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回事!?”界澜府主惊怒,“噌”地一声站起来,虚化作一头庞大得难以想象的三鳍鼍龙,遮天蔽日。
鼍龙双目如同两只大罗盘,一线瞳孔竟交相旋转起来。在界澜府主的视野里,大河中段的巨大爆破口处,翻飞四溅的大浪被肢解成了最简单的水流线路,各色血液、元力痕迹通通明晰在目,由纷杂化细微,只剩下单一的元力构造。
“嗯?”界澜府主神色突变:那些炸碎成渣的蓝鲨残尸上,竟缭绕着经久不散的诡异气息,甫一注意,就牵扯住自己的神识,不由自主陷入其中。
在这短短一息之间,界澜府主便恍恍惚惚,隐约间看到了一幕幕破碎的场景,似乎自己已然登临仙境,叱咤万界,独步天下。
下一刻府主恍然惊觉,惊出了一身冷汗。这一幕来得太过诡异,如同一息万载,错乱了时空。
收回神识,不再探查,界澜府主又变成一个昂藏大汉,面色不善,坐回宝座之上。
“府主,怎么回事?”身旁一个人首蛇身的水族出口问道。众人也一副探询的样子,纷纷看过来。
界澜府主咬了咬牙,狠狠道:“操他个蛋!有绝顶大能潜入我界澜大河水域,将仙道感悟打入了庞无默识海。以蓝鲨他的修为境界,哪里能接受,只能被活活撑爆。他奶奶的鳝球,要不是老子反应得快,说不定也陷入其中、憋屈而死了。”
一众水族、蛮修闻言为之震动,交头接耳起来。其中一个身着湛蓝长袍的鹿首修士神色一动,低语道:“寻常大能,哪有这样的手段?倒是我泾谷部中,有着近仙存在,方可描摹下仙道感悟。族人借此阴了对手的,也并非没有。”
界澜府主猛地转过头来,眼神凌厉,杀机暗藏。鹿首修士连忙行礼道:“府主,北域镇南王之位,乃是谷皇殿下的亲喻。我泾谷部鼎山一脉,绝不会对府主有他意。只怕是另有族人,不满府主得了北域镇南王之位,意图折断府主羽翼、另寻王位人选。”
界澜府主直皱眉头,道:“你泾谷部的家务事,怎能烧到我界澜河上来?老子也是通天境大能,洗心境已然在望。便是入了升灵殿堂,也能做权倾一方的大长老。你泾谷部这般行事,老子很不爽。他个鳅头的,一定要给我界澜一脉一个交代!”
“这是自然、这是自然。”鹿首修士陪笑,心底却想着这一次抓着了对手的把柄,要如何一展手段,让自己一脉坐大。
而此刻的吴吾,正优哉游哉,躺在一头体型硕大的独角鳐的背部褶皱中。成群的独角鳐扇动胸鳍,向着对岸的击鼓蟹赶去。少年思绪飘飞,心潮起伏,回顾着这一次横渡界澜河的得失。
“唉,老师的手段到底高明啊,”识海中,吴吾感叹:“这般技巧,比我辛辛苦苦拼杀,不知强了多少倍。”
“这不算什么,靠的还是你的底子。待你境界高了,再回望过往,那些不明不白之处,自然豁然开朗,那些险境困境,或许也会别有生路。”戎相子淡淡道,”这一次你因祸得福,连升三阶,需要好好锤炼,免得根基不稳,留下隐患。”
少年点头称是,潜心修炼起来。界澜河中元力浓郁,少年反反复复观想着心法,体内的杂质从毛孔中排出。
某一刻,少年长吸一口气,从独角鳐身上一跃而起,直直冲向水面。经过水压的无数重淬炼,少年已然将皮肉筋骨锤炼到极致,而肉身的“气”也愈发雄浑厚重,如同一座人型山峦。
吴吾跃出水面,将一条细长游蛇环在脖子上,当作围脖。游蛇舌头来来回回弹射,不断刺开穿行气障的薄弱点,一人一蛇合力前行。
少年双脚疾踏,身型闪动不息。往往有猎食者甫一锁住少年的位置,又很快失去少年的气息,只能瞪着大眼茫然四顾。
少年速度惊人,甚至将空中的一只只白鱼鹰都甩在身后。这一战让戎相子支配肉身,吴吾的身躯本能的铭记下一些高深道理。少年的脑域秘境高速运转,找寻着有用的讯息,终于明悟了大天音魔界中黑背赤鼠一族的天赋本领。
触类旁通,少年的血脉神通又上了一个台阶,速度提升了六成有余!
在第一****日将要西沉之际,少年几经凶险,终于踏足了对岸,来到了天明山北域。
成片的巨针松、坚实的大地、稀薄的云彩,构成了北域万载不变的壮阔景象。不时有身披厚实绒毛的松鼠穿来穿去,采集着松果。天空中双头鹫凄厉鸣叫,让人悲从中来。
“好一处松原山岭。”吴吾感慨着,一步一步在山脊上前行。
“滋滋,”细长游蛇吐舌道。少年眉毛抖了几抖,与游蛇交谈起来。
“恩恩怨怨,谁对谁错?”少年摇头,“你有心排斥我、饱含敌意,却也造化使然,叫我得了突破机缘。谁对谁错?”
“有什么对错?”游蛇传音,“都是为了生存。我夺你的玉石,靠它转移气息、由此在界澜水府中盗得瓦蓝棉草;而你靠我逃开杀劫。我拉你下水只是本能,你带我杀出围剿也同样是为夺一线生机。何来对错之分?各取所需罢了。”
少年点头,这道理不难懂。众生争渡,只为求一线仙机。同是修士,谁能与人坦诚相待?即便是同族中人也难以做到。而一人一蛇各取所需,并不过分,算不上有什么大仇大怨,并不值得放在心上。
“好,你走罢,”吴吾心思飘飞,遥想着远在大天音魔界中的族人,道:“相识一场,也该就此作别了。”
“嗯,”游蛇轻语,“我是弥空泛蛇一族,风盛如。”
“流浪蛮修,吴吾。”
少年与游蛇分别。短暂相遇如同一场闹剧,而分别之后一切又烟消云散。
这就是修士。修士间没有什么不变的关系、永恒的契约,能够在这百舸争流的时代中崛起的,尽是一心向道、一往无前的猛士。
“这便是修行世界的真面目,”戎相子一叹,“就连我,托身在你的识海中,也是出于对修行的最后一丝渴望。有朝一日,我重能修炼,必会离开。”
少年点头,回想着这十三四年来所经历的一切,似乎愈发为着自己的利益而奔波。或许只有面临着整个部族的存亡,族人们才会团结在一起。
在蛮修的修行体系中,就有一个大境界,叫做“洗心境”。这是升灵登仙的必经之境。经此而大乘后,修士心灵通透,看破本真,通晓真我,不再受凡情所左右。
这也不是说修士从此无情,而是各种心思都能受自身所控制,如同推开一座遮目的大山,看到更远的天地。
大日西沉,少年忽然感到有些寒冷,从山头上一跃而下。
成片的巨针松林自北向南倾斜,入夜后兽语禽鸣渐渐停息,而风声开始呼啸。
接连行进了数个时辰,吴吾才第一次看到人迹。这是几处山谷间沟壑纵横的盆地,每一处都有数百上千里方圆,似乎是被什么人持径宽百千里大小的大锤敲击而成的,极为狂野。
大大小小的殿堂石屋错落分布,即便入夜了部落中也依旧人声鼎沸。
吴吾细细观察了一番,只见偏西方向的一处巨大武场上,灯火通明,各色元力灯盏、火炬起起伏伏,照亮了整座武场。环场坐着一排排修士,场中央则是热火朝天的比斗,一个个修士登上台来,激烈碰撞,战到血燃!
最为奇怪的是,这些比斗的修士居然着装各异,有的发髻上插着兽骨,有的脸颊上栽种着草植,还有的一身长袍包裹得严严实实,即便对战也不真容。
看样子,这些修士,并非来自同一个部落。
“有趣,”少年看得神往,驰然道。
忽然,一群人从远处赶来,在吴吾身旁一闪而过,毫不迟疑。少年惊异,远远吊在后面,随着这群人一并向着这个大部族而去。
一行人一路奔至武场,才放慢了速度。场外的几列修士面色严肃,守住入口。一个高瘦修士从人群中走出,道出了所属部族,前来的人数。守卫上前给每个人都发了一块铭牌,标记身份。众人这才获准进入了武场中。
“好险,十年一度的洞台节,少年豪杰争雄,险些就错过了。”有修士低语,快步迈入武场。
吴吾略有些紧张,也像模像样的走向把守的修士,编造了个“流浪蛮修步存仁”的身份,拿起一块黑铜铭牌,竟也入了武场。
“好!”一位修士端坐在浮椅上,击节道:“柘彤部陶钜剑道造诣惊人,不过十合便力压阜坤山六少主昆辍,可谓少年英雄!昆辍可有能力破开困局、一举反攻?”
战台上一位持剑少年攻势如疾风暴雨,剑气四射,纵横穿梭,将对手劈得连连倒退。尖啸声遥遥传入吴吾耳中。
吴吾皱起眉来,这少年虽抢得先机,消耗却太大。剑道锐利,不过刚而易折。若是境界不够高深,一旦有所闪失,便难以再挽回。
对面的壮实少年眼见得就要被劈倒在地,忽然咆哮一声,扭身化作原型,赫然是一条百目蜈蚣。蜈蚣目射百道神光,一下子便将剑气拦下。
昆辍百只瞳孔启合不定,攻势极为诡异,总能出其不意,在陶钜身上射出一个个血洞。
持剑少年长啸,将剑使到极致,剑气在夜空中绽放成花朵,结构分明而严谨,攻守有度。谁料剑气花朵中忽然有什么激射出来,撕来扯去,竟生生破开陶钜的招式。
“败局已定。”吴吾摇头。这两个锻体五六重的少年的种种手段在吴吾的眼中无所遁形,看似战得火热,实际也不过如此。
“哦?”忽然一个声音传来,“兄台莫不是瞧不起我柘彤部?既然如此,何不上台一战,让我等见识一下高明手段?”一个华服少年缓缓走来,撇了眼吴吾,扬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