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军的吉普车因为长期在山上跑，轮胎的损耗很大，他统计了一下，大约八个月就要换一次轮胎。每次换了新轮胎，他都要把光溜溜的旧轮胎拉回来丢在办公室前面的平地上给小朋友当玩具玩，数一数，现在已经换了三次十二个了，很快就要换第四次了。
旧轮胎出卖本来也有几个钱，但张军想到农场幼儿园的小朋友没有什么好玩，况且留着也是个纪念，尤其是看到这些旧轮胎就联想起神圣的天然橡胶事业，就不是简单的几个钱的事了。
看着办公室前幼儿园的小朋友把旧轮胎滚来滚去，十分开心的样子，张军走了过去。他问：“小朋友，你们玩的什么呀？”
“汽车轮胎！”小朋友一齐回答。
“你们知道轮胎是什么做的吗？”张军问。
“不知道。”小朋友一齐摇头，还有一个男孩子调皮地说：“老师没有教我们。”
“那伯伯告诉你们，这轮胎是橡胶做的。你们谁知道橡胶是什么吗？”张军问，小朋友全举起了手，抢着要回答。
“大家都知道了？那就一起回答吧！”张军说。
“就是我们山上的小树苗。”他们回答的时候，还把手指向了远处的山坡。
“对拉！你们长大了想不想开汽车呀？”张军继续往下问。
“想呀！”小朋友坚定地回答。
“汽车没有轮胎能开吗？”张军问。
“当然不能。”小朋友回答。
“所以呀，你们想开汽车，想开飞机，就要爱护好我们的橡胶哟，不然你们的汽车就开不起来，飞机就飞不起来哦。知道了吗？”张军说。
“知道了！”小朋友一起大声回答。
幼儿园的阿姨过来了，听到场长和小朋友的对话，对张军说：“我们一定会教小朋友爱护橡胶的。”
张军说：“那就谢谢你们了。这些小朋友是我们农场的未来，是我们国家的未来，我们首先要教育他们爱农场爱祖国。场部的新幼儿园很快就要建好了，到时候全场所有的小朋友都集中起来管理，幼儿园老师阿姨的工资也要提高，你们的工作是农场最重要的。”
张军的父亲是一位解放前参加革命工作的老农垦，开始在农场做干部，后来又到农垦局工作直到离休，可以说一辈子在农垦，一辈子和橡胶打交道。如今七十多岁高龄了，听张军说南山农场种植的第二代万亩胶林长势喜人，六年就可以开割出胶水，非常激动，硬是要叫张军带着他到现场看看。本来父亲身体不太好，张军不愿意，但是实在拗不过，就带他来了。
他坐在张军的吉普车上，在山道上颠簸前行。张军本来想应付一下了事，但看到父亲兴致很高，就带着他沿着上次北京检查组的线路走了一圈，直到山顶才停下来。站在最高点，张军这次和父亲看到的景象和上次已经大不一样。上次因为都是刚种下的小苗，所以给人的冲击力来自那些梯田，更多的是开天辟地的气概。而这次，橡胶苗已经长起来，高的已经两米多，一蓬蓬叶子碧绿碧绿，在春风的吹拂下，闪闪发光，给人的冲击力更多的是希望。父亲笑了，笑得很开心，笑得眼泪都出来了。这是一个老农垦干部对农垦未来的笑，只有对橡胶事业有着深厚感情的人才会发出这样的笑，才会读懂这样的笑。
这一天，父亲什么话也没有说，就回家了。从此以后，他再也没有提出要看胶的事，也许看了这一次，他就放心了。
（2）毁胶
看着南山农场的山坡慢慢绿了起来，看着一株株橡胶苗疯了一般快速生长，南山村的人受到了极大的刺激。陈龙自己也觉得，和农场的这场战争胜算越来越渺茫了。开始的时候，他还把希望寄托在陈镇长身上，慢慢觉得，其实陈镇长也是个没用的东西，就知道对他指手画脚，耀武扬威，对张军这个光头佬一点办法也没有。所以，他也懒得去找他了，别说送鸡，鸡屎都没有，鸡屎都要拿来肥田。
陈虎这家伙，也觉得自己越来越不顺，别说外边，在家里的地位也慢慢削弱，连老婆都敢不听他的话了。至于女儿，更是得罪不起。他觉得这一切，都是因为有了南山农场之后发生改变的，没有他们收地、没有他们种胶，一切不会这样。以前的时候，大佬陈龙还时不时给他一点意思，后来连他每个月的伤残军人补助金，也是拖来拖去，让人好不气愤。
“农场佬！光头佬！7768！我一定要报仇。”复仇的火焰在陈虎的心里熊熊燃烧。
当七宝叔和他的老伴、儿子媳妇一早来到山上做橡胶抚管的时候，眼前的一切把他们惊呆了。一块面积110亩共3515株525品系橡胶苗，一夜之间惨遭毒手，全部从芽接处踩断。看着一株株两米多高的橡胶苗被毁，七宝叔一家痛心疾首、义愤填膺，尤其是七宝叔，当场瘫在地上号啕大哭。七宝叔的老婆一边察看被毁的橡胶，一边破口大骂：“天打雷劈千刀万剐的，谁干的谁家断子绝孙，这么缺大德。”
七宝叔的儿子马上把情况报告生产队长，生产队长马上把情况报告张军。接到报告之后，张军立即带领机关干部赶到现场。大家看着昨晚被毁的橡胶苗，一个个惊呆了，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其中一个人说：“全部是芽接处踩断，一棵都没救了。”
李毅也知道，要是用刀拦腰砍断，还有补救的机会，这样被踩断了，就表示前功尽弃了。
张军暴跳如雷，他立即打电话给石江县公安局陈局长，让他立即派刑警队到南山农场来，这里出天大的事了。县公安局陈局长没来得及问清张军具体怎么回事，张军就把电话挂了。张军这人他知道，平时还挺幽默的，不是大事他不会发这么的火气，不会对他甩电话。他立即打电话给石头镇派出所，让他们马上赶往南山农场，县刑警队随后就到。派出所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局长亲自打来电话，而且说刑警队马上就到，以为是杀人了，人命关天，马上出警。
李毅的特特一直在现场咆哮，眼睛看着南山村的方向，似乎在告诉他们凶手的位置。张军和李毅也知道，这事只有一种可能。张军安抚了七宝叔一阵之后，石头镇派出所的警察赶过来了，发现不是杀人的事，心里松了一口气。不久，县刑警队的人也来了，他们拍了照、取了证之后，对张军说，他们会把情况向陈局长汇报。
张军交代生产队干部，马上联系种苗组织人员，尽快安排补种。他交代李毅，立即将情况向农垦局书面紧急汇报。
南方农垦局高局长看到南山农场的情况报告之后，也十分震惊。他一方面立即指示一名分管副局长带领保卫处、国土处负责人紧急赶赴案发现场，另一方面交代局办公室以农垦局的名义向南方市委市政府紧急报告，措辞一定要严厉，恳求一定要坚定。
（3）报告
南方市陈市长，也就是现在的市委陈书记看到农垦局的报告后，也非常震惊。他在文件上批示：毁胶事件性质恶劣，影响极坏，请市政法委牵头，市、县公安局参与，组成专案组，尽快破案，严厉打击。市委陈书记的批示马上转到市委副书记、政法委书记手里。就在第二天，这位作风果敢的女书记直接带领市县政法委、公安局负责人赶到南山农场了解情况，分析案情，并当场指定石江县公安局陈局长任专案组组长，限期破案。就此，一张抓捕罪犯的大网徐徐拉开。
张军在向专案组汇报情况时说，经现场查证，110亩新植橡胶已全部被人从根部踩断，造成直接经济损失近30万元，间接经济损失更大，政治影响无法估量。他解释说，之所以说政治影响，主要表现在：一是种植橡胶是国家战略项目，完不成国家任务无法交代；二是种植橡胶是国家扶贫项目，损害农场职工切身利益无法交代；三是关乎社会和谐稳定，引起群体性事件无法交代。
张军最后说：“所有这些无法交代都要通过抓捕罪犯、严惩凶手来交代。这是南方农垦组建五十多年以来发生的最大的一起人为故意毁胶案，犯罪分子组织人员黑夜下手，性质十分恶劣，不严惩不足以平息民愤，不打击不足以警示后人。”
凭着丰富的工作经验，专案组民警很快将犯罪嫌疑人锁定在南山村，并掌握了涉案的主要组织者。
陈虎带领一班人利用黑夜的机会下黑手，毁了南山农场一个山头的橡胶苗之后，回到家里惶惶不可终日，因为他也知道，这下犯大事了。其实陈龙也知道陈虎带着人去破坏橡胶的事，但他没有阻止，装作不知道。他想，大不了坐牢，反正陈虎也闲着不干事，到了监狱里免费吃免费住，有何不可，况且这种事，又不是杀人放火，关押时间也不会太长。
坐立不安的陈虎找到陈龙，告诉他发生的情况并表示要出去躲一躲避避风头，找他借点车费。陈龙没有多说什么，就拿了两千块钱给他，叫他赶快走。并告诉他，法律有规定，只要过了抓人期限，就没事了，尽量躲久点，躲远点，家里他会照顾好。
陈虎逃走之后，陈龙的心情复杂起来，更多的是窃喜。他有事没事走到陈虎家里，向弟媳问这问那，说陈虎不在家，有什么需要帮助的。他说陈虎临走时交代了，让他照顾好家里，看周围没人，悄悄说，特别要照顾好你。说完，他一把抱着陈虎的媳妇，满嘴说着，帮我生个男崽吧！
陈虎的媳妇一直对陈龙没好感，知道他表面上道貌岸然，心底里龌龊不堪，好多次都想对她使坏。所以当他一个人走进家来的时候，手上就早早拿了一把剪刀。陈龙一把抱着她动弹不得的时候，她亮出剪刀说，你敢动，我就死给你看，到时候大家都完蛋。见她这么说，陈龙马上放开手，拔腿悻悻地走了。
陈龙走后，陈虎媳妇一下子瘫在地上，好久才起来。她坐在凳子上，想起了自己的老公陈虎，这个没用的东西；想起了自己的女儿陈妹，女儿今年就要高考了，成绩那么好，一定会考个好学校，一定会找个好工作，那时候，她就脱离苦海了。
现在，她一个人在家，有更多的时间思考和回忆，从白天思考到晚上，从晚上回忆到白天。
（4）追捕
陈龙的老婆怀了很多次孕，但每次都是没生出来就坏事了，他也带老婆看了很多医生，吃了很多药，都没有什么用。后来好不容易生了一个，高兴了没多久，慢慢发现脑袋不太正常，小的时候，不懂哭不懂笑，大了，会走路了，也是与众不同，像个猴子，老爬到树上去，并爱从树上跳下来。自从修了两层楼房之后，怪得很，在家里有楼梯不走，直接从楼上跳下来。第一次发生这种事的时候，他被摔晕了，陈龙还以为摔死了，过一会他又自己起来了，一点事也没有。以后也懒得理他了，村里人都叫他跳楼崽，开始陈龙不准大家这样叫，后来慢慢习惯了，也无所谓了。
村里人表面上很害怕陈龙，其实心底里也有很多骂他的，有的骂得很难听，骂他断子绝孙。这一点，陈龙心里也明白，但有什么办法，老婆这么不争气。他睡觉的时候有时甚至想，把老婆掐死算了，把陈虎也弄死，把弟媳妇娶过来，这日子就爽了。他发现在村里，弟媳妇是最有姿色的，尽管穿得破烂，但也掩盖不了里面的姿色。而且陈虎的女儿陈妹，长得也像她妈，所以尽管是个女孩，陈龙对这个侄女也很喜欢，就是在他的帮助下，陈妹才读完了初中。
想是想，但杀人这样的事陈龙毕竟不敢做，一边唉声叹气，一边只好每天搂着自己并不喜欢的老婆睡觉。说起他老婆，也怪他自己，本来是自己的亲表妹，人家也并不喜欢陈龙，是陈龙见着人家年轻时长得丰满，觉得是个生崽的料，硬把她拉过来了。因为这种情况，陈龙也不敢对老婆太过分，他理亏。
李毅的特特带着警察到南山村一个个抓人的时候，主要头目陈虎跑了，问陈龙，他说不知道，刚刚还看到他。问陈虎的老婆，也说不知道，就听他说要出去一段时间。看着一帮警察，手拿银光闪闪的手铐来找陈虎，并在每个房间搜看了一遍，她知道，陈虎出事了，逃跑了。
警察在公安网上通过身份证跟踪系统查到陈虎已经到北京去了，就请示张军怎么办。张军知道他们的意思，就是想要点办案经费，他说：“走到哪，都要给我抓回来，多少钱我出。”
陈虎之所以坐火车往北京跑，他是去告状的。他觉得中央太不公平了，为什么这几年对农场那么好，给那么多钱，修那么多楼，虽然村里也已经免这免那了，还有这个补贴那个补贴，但与农场相比，差得太多了，没人给他们建房，这就算了，没人给他们工资，老了什么也没有，病没有生就要交二十块钱，什么道理，这些问题他要一个一个问问中央。
但陈虎刚出火车站，还没来得及看一眼北京的高楼，几个警察就冲上来把他带走了。陈虎向警察提出，既然来了，就让他在北京转一圈行不行，来一趟不容易，不知以后还有没有机会。警察理都懒得理他，就坐飞机把他带回了石头镇派出所。虽然关在黑房子里很难受，身上好像还有蚊子虫子叮咬，但陈虎还沉浸在坐飞机的兴奋之中。这是他第一次坐飞机，以前他只站在地里举头仰望过天上的飞机，是那么远，是那么小。他那时还想，什么时候自己也能坐一次飞机呢，飞机能坐几个人呐？不想这么快就实现了，而且没花钱，7768，这飞机真大，真快，真爽呀，真是因祸得福！
黑房子黑了陈虎的眼睛，但让他的心更明亮了，更宽敞了，他还在天上飞呢！
（5）高考
陈虎因为组织人员故意破坏南山农场橡胶，造成重大损失和恶劣影响，被检察机关以故意破坏国家财产罪提起公诉，被法院判处有期徒刑一年。其他几个主要人员也分别受到了不同的处罚。因为参与这次破坏事件人员较多，为了起到打击少数教育多数的震慑作用，张军向县公安局陈局长提出，要把这几个首要分子五花大绑，戴着高帽，拉到村里去游行。陈局长说，这样一判一执行，不用宣传大家都会知道，用不着搞什么游行了，现在也不允许这样做，况且村里那么多人，到时候闹起来怎么办，局面谁控制的了，兄弟，见好就收吧！
张军想想也有道理。至此，南方农垦有史以来最大的一宗恶性毁胶案成功告破，以陈虎为首的犯罪分子受到了法律的严惩，最终为自己的毁胶行为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很快要高考了，李毅决定抽时间去学校看看陈妹，张军准了他一天假，并把车给他用。张军知道，李毅很少有自己的私事，所以只要一提请假，不由分说，马上准允。
其实在此之前，陈妹就写了一封信给李毅，询问他有关高考需要注意的问题。收到信后，李毅没有及时回复，他觉得有些事还是当面谈比较好一点。不像文字的东西，还要好好揣摩，有什么不明白可以当场交流，直到弄明白为止，这就是语言优越于文字的地方。
陈妹见李毅专程来看望她，激动得满脸通红。李毅发现，现在陈妹的脸颊一点痕迹也没有，就像那次烧伤事故没有发生一样。李毅告诉她，她的信收到了，他没有什么经验可以介绍，现在的老师都是应对高考方面的专家，有着丰富的理论水平和实战经验，按着他们教的做就行，没有必要自己去另辟蹊径，浪费脑筋。现在的高考，考的主要是人的记忆力，把所学的东西记下来就行，谁记得多、谁记得牢，谁就分数高，谁就赢。
李毅说：“我来看你，主要是想告诉你，放下一切包袱，轻松应对这场考试，把分数考高就行了。至于读大学的费用，你不要担心这些事情，我曾经答应过你的，一定会做到，我现在有这个经济能力。”
陈妹的眼泪流出来了，高考还没开始，李毅就安排好了她大学的费用，她一定不能辜负这位非亲非故但有情有义的大哥哥，一定要用最好的成绩来报答他。
高考分数公布的时候，陈妹超出了重点大学分数线二十七分。老师说，这个分数，读重点大学是板上钉钉的事。陈妹打电话把这个情况告诉李毅，这是陈妹第一次以电话方式和李毅通话，而且是用公用电话打的。李毅也为陈妹感到高兴，这年头，考个重点大学也不太容易。李毅说，你自己选择吧，选你自己喜欢的学校，选你自己喜欢的专业。
末了，李毅决定还是把她父亲的事告诉她，因为他觉得这个时候可以而且应该告诉她了。陈妹在电话那边简短地停顿了一会之后，轻轻说，他活该！
就是李毅这个关于父亲陈虎的消息，让陈妹做出了断然的决定。她决定就报考邻近的南方大学，她要照顾自己可怜的母亲。而且，陈妹也知道，多次救她性命于绝境、给了她二次三次生命和人生希望理想的李毅李大哥就是南方大学毕业的。她觉得，这一定是个好学校，不是好学校能培养出这么好的人吗？
（6）关押
自从陈虎等人因破坏南山农场橡胶被判刑之后，南山农场再也没发生大面积的毁胶事件，一些路边零星死掉的几棵胶树，经过调查，也是被农村猪牛之类牲畜无意践踏的，无关大碍。原先被陈虎一帮人故意毁坏的七宝叔家的岗位地，也及时做了补种，在他们一家的精心呵护下，长势喜人。
为了使补种这片地的橡胶苗早日跟上，七宝叔每天和家人，忙前忙后，给橡胶苗铺上了一层厚厚的杂草。为了确保杂草不压着胶苗，七宝叔一棵一棵的检查，把靠胶苗太近的杂草扒开，露出一个个小洞穴。看着小胶苗向他招手表达感谢之意，七宝叔笑了，自言自语道：“等这层杂草干了陷下去，我的胶宝宝就长大了。”
经历了毁胶这件事，张军觉得，还是毛泽东同志说得对，枪杆子里面出政权，没有自己的专政机构不行。于是他向局保卫处提出，要在南山农场建立派出所。经农垦局保卫处与石江县公安局协调并报请市公安局批准，同意在南山农场设立派出所，业务上归县公安局指导，行政上归南山农场党委领导，行政编制四人，编外人员自聘，基本任务是负责南山农场辖区内的社会治安，主要任务是保护农场的土地和橡胶。
陈虎被判刑，在陈龙的意料之中，但判得这么重，出乎其意料之外。陈龙怀疑，一定是农场向法院行了贿，仗着有几个臭钱，为所欲为，欺压百姓。陈龙拿了两只鸡，找到陈镇长，向他打听陈虎的情况，在他认识的人当中只有陈镇长官最大，虽然不想见他，但没有办法，总要打交道。
陈镇长对陈龙的到来很意外，他很久没有见到陈龙了，不知这次来又有什么事。陈龙说，现在村里越来越困难，旧的收入丢掉了，新的门路又没有，不知道怎么办，这村长当不下去了，还是另找高人吧。陈镇长说，千万不要这么说，能取代你的人，南山村目前还没有，没有你，南山村根本玩不转。其实陈镇长也知道，陈龙只是说说而已，真不让他当村长，他还不会同意，毕竟也是个官，管一千多号人。
陈龙向陈镇长打听陈虎的事，问他知不知道，为什么要判一年这么重，关在什么地方。陈镇长说，陈虎的事他也听说了，是判得重了点，不就几棵胶树的事吗，顶多半年够了。但现在打官司，打的就是一个钱字，南山农场仗着有几个钱，法院肯定会偏向他们，“不瞒你说，法院也征求过我的意见，我也帮着说了很多好话，他们也给了我一些面子，本来打算判一年半的，后来减了半年，信不信由你。”陈镇长说。
陈镇长本来打算说要判两年的，两年减一年，后来一想牛不要吹大了，吹大了就破了。陈镇长接着说，当然我也是看你陈龙的面子，不然我才懒得理这件事，人家给你面子，你就欠了人家的人情，这欠人情和欠钱一样，是要还的。陈龙本来就不相信陈镇长的话，不相信他帮着陈虎减了半年刑。听他说到后面，觉得陈镇长好像是在转弯抹角告诉他，他欠了陈镇长的人情，这份人情就像钱一样，必须得还。
陈龙觉得，陈镇长越来不是东西了，都这时候了，还要开口，简直是落井下石，想发国难财，不，家难财。陈龙想，我才不上你的当，想关多久关多久，就是把陈虎关死了，我也无所谓，这种有害无利的兄弟，多一个嫌多，少一个更好。
陈镇长说：“陈虎的事我会放在心上，先过半年再说吧，等风头过去了，我再打听打听，看能不能提前释放，不过这可是花钱的事，现在做什么事都是钱的问题，南山农场这几年这么牛气，不就是因为有几个钱吗？”
陈龙去找陈镇长，本来想打听点准确的情况，结果情况没得到，还受了一肚子气，从头到尾，又是欠情又是欠钱的。他后悔拿了两只鸡，又当喂狗了，又当喂狼了。
（7）工资
没有陈虎的日子，陈妹和她妈似乎过得更加轻松和开心。当陈妹接到南方大学的录取通知书时，她妈在高兴之余看到里面写着要交那么多钱，吓得直哆嗦。陈妹安慰她，说她已经了解过了，学费可以缓交，学校还可以专门安排工作给她们这些家庭有困难的人做，吃饭没有问题的。她妈感叹：现在怎么这么好啊！
李毅的南山话已经很地道，不了解实际情况的人根本听不出他是个农场佬，外来人。他的这种学语言的本领让张军佩服得五体投地。张军说，自己来南山农场这么久，而且以前还有一定的基础，现在也不过是个半桶水，听听还马马虎虎，说就不敢恭维了，反正内行人一听就知道是鹦鹉学舌。而李毅，仅仅三年时间，就达到了这样炉火纯青以假乱真的程度，真是一个语言天才。张军还骄傲地说，这就好办了，以后凡是涉及南山村的事统统由你出面搞定，包括过年过节给功夫头村长送米送油之类鸡毛蒜皮的事。
见快开学了，陈妹都不来找他，李毅有点奇怪，估计是她不方便。为了弄个明白，李毅拿出第一次冒充记者到南山村采访的那身行头换上，照了照镜子，没人认得出来，就大摇大摆地往南山村走去。见特特在后面一路跟着，就向它打招呼，用手指指山上，意思是你从旁边走，不要跟得那么近。特特也听懂了他的话，摇了摇尾巴，向山坡上跑去。但李毅一路能感受到，特特一直在远远地跟着他，保护他。
李毅发现，这几年，南山村一点也没有变，和他第一次来一个样。相比较，南山农场的变化太大了，场部的公寓楼拔地而起，不仅楼房整齐漂亮，而且房前屋后有水泥路有绿化，公寓楼旁边还建了篮球场，闲着的时候，可以去投投篮。篮球砸在水泥地板上，声音传到公寓楼的墙面上又反弹回来，那种感觉真好。
张军在大会上说了，一定要把南山农场建成一个漂亮的功能齐全的小城镇，让大家在这里生活得幸福快乐。张军还说，场部公寓楼的最后一套就是他的，他要带着他的老婆和孩子到这里来度假，和这里的干部职工朝夕相处，共同感受这里的美好生活。
李毅这样一副装扮来到陈妹家，陈妹很惊讶，她母亲更是不知所措。李毅用南山话对她母亲说，他是市报社的一名记者，听说陈妹考上了重点大学，这可是村里第一个，而且是个女孩子，非常了不得呀，专门过来采访一下，好号召大家向她学习。
李毅对陈妹母亲说，你女儿这么有出息，说明你是一个伟大的母亲，请你谈谈你是怎么教育女儿的，行吗？陈妹的母亲说，我不谈，我不谈，你们两个人谈吧，我去烧点水。
陈妹的母亲离开后，李毅拿出一张银行卡交给陈妹，对她说：“这是我的工资卡，里面的钱开学应该够了，我现在是科长待遇了，工资又比以前高了一点，你以后要用钱，就直接在里面取，千万不要太节俭，吃好点，穿的也不要太寒碜，大学生了不同于中学，学习任务相对轻，但也要抓紧，成绩好在找工作的时候还是有优势的。大学学习之余，你可以看看公务员考试方面的书，以后可以朝这方面发展。”
“工资卡给我了，那你自己呢？”陈妹问，两只手抓着那张银行卡，用拇指和食指不停地摩擦。
李毅说：“我手里还有一张存折，与卡是通用的。对了，卡的密码是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日子，那天我坐在你赶的牛车上。”
陈妹母亲煮水泡茶出来的时候，李毅已经走了。她问陈妹，采访完了？陈妹点点头，什么也没有说。
（8）捐建
李毅是学汉语言文学的，他觉得中国的文字和中国的经济一样，这些年发展很快，新词层出不穷且流行性广，这是由其对仗、押韵、谐音、多义等特点决定的。这天，张军正在看报纸，突然问李毅，“匪夷所思”是什么意思。李毅说，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张军说，不可能吧，你也不知道？李毅笑笑说：“我的意思就是说匪夷所思的意思就是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张军说，这报纸也真是的，既然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就直说嘛，干吗用这词呢，真是匪夷所思。
李毅说，反应很快啊，就是这么用的！
原来报纸上登了一个贪官的事情，说这个贪官会上反贪污，会下搞贪污，昨天趾高气扬，今天就成了阶下囚。报纸还专门配发了短评，批评当下的官场现象，标题就用了“匪夷所思”四个字。说到官场腐败，张军也听说过两句话：问题出在前三排，根子就在主席台。张军觉得，中国目前的监督机制确实有问题，这些年也公开处理了不少贪官，但还是很多人前赴（腐）后继，把当初共产党打天下的大无畏献身精神淋漓尽致地用到了贪污腐败上。
张军对此不是很理解，每次局里开展纪律教育月活动，都要播放一些有关贪官的内部片，一个个痛哭流涕，忏悔不已。大家看了觉得挺可笑的。
张军为此专门请教过李毅这个年轻人，问他怎么看待这些问题，李毅的回答让张军大吃一惊，但又不得不佩服后生可畏。李毅说，这是社会发展过程中的必然产物，中国的发展必须经历三个阶段：一是毫不利己专门利人时代，即毛泽东时代，依据是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二是毫不利人专门利己时代，即邓小平和江泽民时代，依据是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三是既利人又利己时代，即现在开始过渡，这有一个较长的过程，因为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依据是科学发展、和谐社会。
李毅接着解释，社会要发展到第三个阶段，就必须经历前两个阶段，没有毫不利己专门利人的精神，新中国的事业不能开创；没有毫不利人专门利己的做法，中国的经济就不可能发展的这么快。如果全国人民都一二一地齐步走，没有争先恐后、你追我赶的改革开放，就不会有今天的大好局面。
李毅笑笑对张军说：“不过我从南山农场和你的身上已经看到了第三个阶段的雏形。”
张军说：“虽有拍马屁之嫌，不过这句话挺中听。我就是要用几年时间，把南山农场建成你说的利人又利己，人人过好日子的科学发展、社会和谐的世外桃源。”
承建南山农场职工公寓楼的老板打了几次电话，要请张军吃饭，都被张军拒绝了。见请吃不成，晚上发现张军的住房亮着灯，就敲门进来了。张军的房间就一张凳，只好自己坐到床上，把唯一的一张凳子让给了对方。
“张场长真是朴素啊，职工都住新楼了，自己还住在这么破旧的地方，连凳子也不成对。”老板说。
张军说：“共产党员嘛，吃苦在前，享受在后。这不是在等你最后一栋楼完工吗？”
“马上就好马上就好。这些年承包南山农场的工程，都亏张场长的关照啊。”说到这，他从手提包里拿出一个大大的牛皮信封，接着说，“承包这些工程，我也赚了一些钱，这是我的感谢。你别误会，我知道张场长的为人，我不是来求你办事的，只是事后想表达一点感激之情，这些年，你一顿饭都没有吃我的。”
张军看看那个信封，估计里面有三五万。他想了想，赚了我们的钱，反馈一点，不要白不要，就说：“你为我们农场建房，赶进度，质量好，我应该感谢你呀。如果你真要这么做，我有个建议。”
“你说你说，只要你吩咐，我一定照办。”老板说。
张军说：“我们农场想在最高那座山的顶上建一个亭子，观景亭，一直没有落实，你帮我们建一个？这可是功德无量流芳千古的大好事啊！”
老板满口答应，并表示十分佩服张军的为人。他说，这年头像张场长这样有钱不收的领导很难找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