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豪之中,忽然有人放声大笑,陆凌云运足目力,瞧清发笑之人正是在山脚摆酒的两名酒贩。
只听叫卖的酒贩喜孜孜地道:“龙大侠天下无敌,厉魁老鬼肯定是死无全尸了。兄弟们,咱们把厉老鬼的尸体拖回来,给大伙儿好好瞧瞧!”说着领了几人向前奔去。岩鹏、尼摩迦南等人大怒,狂喝道:“找死!”正要出手,突见那几人还未奔到近前,便突然化作了冰雕,接着碎成冰花,消逝在天地之间了。
岩鹏、尼摩迦南等人均是大喜,“龙天辰”站在云中,他们不敢再分散行动,此时撤去火阵,聚在了一起。又见群豪一阵喧嚷,却是黄盖、韩当、祖茂三人得了卢植将令,调动军马,暗暗布下鱼鳞之阵,一旦情势有变,至少能够突破一处下山通途。
须臾,黑气随风飞散,只见厉魁白发飘飘、衣袂纷飞,右手轻抚子母埙,乐音悲凉凄宛:他竟然没有受到半点伤害!
“龙天辰“笑容一敛,皱眉道:“原来你刚刚隐藏了境界,若本王猜的不错,你应当已到洞天境后期吧。可惜本王的半只脚已经踏入了涅槃境,收拾你仍然绰绰有余。”
厉魁森然冷笑道:“区区一个洞天境的夜叉,也敢口出狂言!”
话音刚落,他双手虚合,冷喝道:“冰凝霜天!”一声喝罢,整个龙盘山登时晃动起来,继而苍穹塌陷,无尽的冰雪从虚无之中渗透出来,遮住天空,掩蔽太阳,数十里内一片昏暗。
“龙天辰”悬浮云中,忽觉四肢僵硬麻木,缠绕在身体周围的黑云居然全被冻成了黑色冰块。见到厉魁此招竟有如此威力,“龙天辰”冷汗迭出,惊叫道:“涅槃境大成,你竟然隐藏了这么多的实力!”
话音未落,厉魁冷冷道:“接招吧!”在万余人惊恐的目光中,天空冰雪翻腾,一柄长达百丈的冰戟从云中探出头来,挟开天裂地之势刺向黑云中那道如同神魔般的高大身影。“龙天辰”被封困在黑冰之中,动弹不得,危急关头,他全身精元化作黑气,从口鼻中喷出,凝聚成一面十多丈宽阔的巨盾,与那柄飞射而来冰戟重重撞在一起。
霎时间,黑盾粉碎,满天都是弥漫开来的黑气。群豪仿佛置身神话时代,亲眼见证了一场魔道强者的大战,都有一种恍如梦境的感觉。冰戟破开黑盾,微微减速,继而更加猛烈地刺下,狠狠地轰在了“龙天辰”的身上。
孙坚父子、甘宁、雷震等人都是心头一震,他们共同驱使天枢御魔阵,彼此间相互感应,此时却清清楚楚地感觉到了,就在刚才冰戟落下的一瞬间,龙天辰的气息消失了!他们的心也冰凉了下来,没想到付出了如此大的代价,甚至牺牲了龙天辰的性命,召唤出地狱的魔王,竟然也无法与通天神教相抗衡!
“轰隆隆……”
天空中的嘭然巨响终于传了过来,群豪耳膜欲裂,不由自主地伸手捂耳。冰戟粉碎,满天都是晶莹小巧的冰花,它们比雪花更加玲珑,更加美丽,飘散在百里开外。半空中的黑云丛被生生击穿,阳光从黑云中照射进来,昏暗的天空渐渐变亮,映照着漫天飞舞的冰花,发散出千万道迷人的霞光,就像是天女降临世间。
陆凌云骤然见此奇景,忍不住伸手指天,叫道:“爹,娘,你们快看,好漂亮!”陆澜之和碧凌对视一眼,均想:“冰天灵气阴狠歹毒,没想到大成之后,竟能生出这么美妙的景观。”群英盟众豪杰碍于身份,嘴上不说,心里也是一般想法。
不多时,冰花散尽,一道包裹在黑气中的人影从万仞高空中重重跌落,将山岩砸出一个方圆数丈的大坑。群豪一怔,从方才的美景中回过神来,纷纷大呼道:“龙大侠!”声音悲戚,通天神教的一干人等却是大声叫好。
“龙天辰”挣扎着站了起来,全身黑气溢出,左肩下方赫然有一个直贯胸背的大窟窿!须臾黑气散尽,龙天辰的身子开始渐渐缩小,不过片刻,竟又变回原来的模样。
他摇摇晃晃,走到青冥剑旁,将它拾起,插入土中,继而盘膝而坐,朗声笑道:“厉魁老鬼,真有你的,小老儿再练个百八十年,恐怕也未必斗得过你。”他死在顷刻,自承不敌,群豪无不心头酸楚。
厉魁见他身受重创,魂魄也已残缺不全,竟能支撑到此时,亦对他生出一丝敬意。突然听得女童啼哭之声:“龙三叔,你怎么啦?龙三叔……”呜呜咽咽,不能成声。又听得另一小童斥道:“香儿,不许哭,不要让这大恶魔看了笑话,丢了沐二伯、龙三叔和咱们孙家的脸。”那女童哭声虽然不止,但渐渐变得小了。
龙天辰闻言大笑,欣慰道:“二侄子,还记得我教你的功法么?”说话之时,鲜血涌出,满身皆湿。
孙权脸上抽搐几下,再也忍不住,泪水点点滴落。他伸手一抹,擦去眼泪,大声道:“我全都记得,一招也没忘。”
龙天辰笑容一敛,长叹道:“二侄子,龙三叔学艺不精,今日命丧于此,也是应当。日后你行走江湖,当需谨记:道义苍生,天下至重!”
孙权抬起头,露出倔强的面孔,大声道:“龙三叔你放心,我绝不会忘。”
龙天辰朗朗道:“好小子,我龙天辰今日死而无憾。”他纵声大笑,将青冥剑使劲掷到孙权身旁,道:“二侄子,这青冥剑是你沐二叔的灵剑,天下罕见,今日就送给你罢。”说话间,他嘴里溢出更多的鲜血。
江汉四奇惩奸锄恶,与正道侠士交情甚重,此时命在顷刻,群豪万分悲伤,更有甚者潸然泪下。却见龙天辰猛地转向厉魁,扬声道:“厉老鬼,周泰周老弟前去迎接童氏双雄,是不是也遭了你的毒手?”
厉魁漠然道:“魔亦有道,童家所率一千二百三十八人,本座只取童氏宗族三十七人首级。”
龙天辰闻言忖道:“童家来此会盟,华岳门乃是必由之路,看来就算是魔教长老,也不敢滥开杀戒。只是他们虽无性命之忧,却少不了要吃些苦头了。”
他想通此节,悬在心头的大石落下,环顾四周,只见甘宁、雷震等人面色煞白,仍在运气调息,只有孙坚后来加入,此时面带悲伤,远远看着他,顿时笑道:“孙老虎,还有酒否?”
孙坚绰号“江东猛虎”,与江汉四奇交情颇深。平时江汉四奇不呼其名,以号代之。此时孙坚眼见知交神智恢复,却命在顷刻之间,早已胸中大恸。听到这话,立刻亲自舀来“神仙醉”,虎目含泪,捧给龙天辰。龙天辰手腕颤动,竟然无力抬起。
孙坚将酒捧到他的嘴边,龙天辰一饮而尽。酒水饮罢,龙天辰喃喃念道:“夜无闭户人,路不拾遗财……“
孙坚胸口酸楚难言,老泪滴落,接着唱道:“塞外无胡虏,国内有圣贤……”龙天辰长叹一声,道:“王教兴,汉道昌!王教兴,汉道昌!”声音里透着无尽的惆怅,过了一阵,又道:“王教兴,汉道昌!这一天小老儿是看不见了。嘿,孙老虎,今天我们江汉四奇在此歃血为盟,来日众位兄弟可要替我们多杀几个贼寇才是。”说罢放声长笑,声贯九霄。笑了半晌,声音渐小,一代奇侠终是走向了生命的终点。
孙坚脸色铁青,伸手合上龙天辰双目,又将他的尸首抱回,置于堂上。想到月前还与龙、沐两位老友纵论时事,邀请天下豪杰兴举义帜,如今却已天人永隔,不禁伤感万分。他攥紧双拳,猛然起身喝道:“策儿听令!”孙策分众而出,拜倒于地。
孙坚沉声道:“从今天起,你就是孙家之主!”孙策身子剧震,连连叩头,却并不应声。孙坚怒喝道:“怎么,你要抗命?”
孙策涩声道:“爹爹有命,孩儿自当谨遵教诲。”孙坚又取出“汤誓令”,向黄盖道:“黄老哥,这群英盟的盟主可要劳烦老哥了。”黄盖叹息一声,胸中百味陈杂,他欲言又止,但终究接过“汤誓令”,再不多言。忽听齐刷刷顿地之声,孙家弟子齐齐跪下,欲喊却又不敢出声。
孙坚硬起心肠,只作不见。转头一看龙天辰,又想起沐云泽尸骨无存,心中义愤难平。他蓦地踏前一步,寒声道:“厉魁老鬼,请教高招!”
厉魁见他明知不敌,也不退缩,露出一丝赞赏之意,说道:“好,听说你孙家是位列六大修炼世家,伏虎拳名震华夏,本座便让你使出这路拳法,若碰得着我,本座便释放俘虏。”
孙坚冷然道:“杀友之仇,岂是儿戏,不必玩这些花招。”
厉魁本欲将他擒下,然而目光流转,看到龙盘山上人山海,几十位群英盟的首领脸上全都写满悲愤,不由地心思一转,忖道:“群英盟上万人马,好手少说也有几百人,他们一个接一个前来挑战,这要斗到何时?此处深入中原,拖到华岳门派人前来,岂不要坏了大事?”
想到此处,身为玉虚长老的责任心顿时压倒斗法逞雄的好胜心,他眼中厉芒闪现,森然道:“你即要找死,本座若不送你重入轮回,岂不有干天道?你们一起来接本座这招吧!”
但见厉魁右手托向天空,冷喝道:“万里冰刃……斩!”
只见天穹下冰雪翻腾,凝聚出数千道晶莹剔透的二尺短刀,悬停在万仞高空。接着在“斩”字出口的一瞬间,全都如苍鹰般飞扑而下,每柄冰刀都锁定了一名豪杰,让他们避无可避,挡无可挡。方才斗法,群豪早已用尽全力,此时数千冰刀倾泄而下,却没有丝毫低御之法,一时间,绝望的神色爬上了每一个人的面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