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凌云心中一惊,却见那只蜘蛛向墙角爬去,转过一条床腿,再也不见。陆凌云轻松一口气,看来先时所想,只是错觉了。
又听房门一响,一名女子迈着细碎的步伐进入,正是刚才领命而出的婢女“小红”,她叩拜道:“太师,郡主娘娘,那人说,说……”言语犹豫,欲言又止。
董白儿问道:“他说什么了?”小红颤声回道:“禀郡主娘娘,他说要‘沐浴更衣,净手煴香’,才敢和太师、娘娘相见。”
董卓闻言,暴怒道:“老子叫他来,还敢这样推三拉四。张济,把人给本相逮过来。”房外传来一阵甲胄碰撞、摩擦的声音,有人应承道:“回太师,末将这便去。”
“且慢!”又听董白儿说道:“张将军,你拿几件刘家公主穿的衣衫,给她带去,千万不要怠慢了。”门外又传来一声应答,接着数声铁靴踏地之声响起。张济领了数人,渐渐走远。
陆凌云忖道:“看来那校尉一职,终究还是落在了张济手里。”原来,这张济便是当初追杀郭家戏班的那名文士,他一说话,陆凌云便将他认了出来。如今他留了短须,铁甲装束,与过去清秀的样子大为不同。
又有人推门而入,脚步声繁杂。却听高升道:“太师,郡主娘娘,请用午膳吧。”此时房间已经清理完毕,数名宦官端上各色菜肴,香味飘溢,连床底的陆凌云也忍不住食指大动。
六十多人鱼贯而入,又相继退出,看来董家祖孙二人的午膳,至少有六十道菜。又听瓷碟碰撞的轻微声响,却是高升夹了菜肴,先行试菜。
董卓忽地一拍餐桌,大怒道:“烤全羊呢?老子的西羌肥羊呢?”接着董白儿也是嗔怒道:“鹅脖也没有,本宫不是早就吩咐过了吗?每餐至少要一个鹅脖!”
陆凌云听在耳里,对董白儿仅有的一丝好感,也在瞬间化为灰飞烟灭了。天下百姓,为求一餐而不得者数不胜数。这董卓却要每天食一肥羊,董白儿也要餐餐见到鹅脖,委实可恨至极。
高升“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叩头道:“回太师,回郡主娘娘的话,今天膳房那里出了些古怪,董老大一早就把厨子们全部支走了,到现在,他和阿善、阿仁,都不见人影,奴才费了好大力气,才把厨子找回来了几个。只是那几个下等厨子,实在领会不到太师、郡主娘娘的圣意,奴才回去后,马上把他们办了,再换几个大厨来。”
董白儿道:“好了,你下去吧,这儿没你的事了。”高升大喜过望,半躬着身子,慢慢后退。快要走到门口时,董白儿右手一动,一道碧绿的符咒化作一道绿芒,蹿入了高升胸口。
“啊……”
却听一阵撕心裂肺的惨嚎之声传来,众人心惊肉跳,陆凌云再次移动身躯,躲在床单下方观看。
只见高升全身萦绕着一层绿气,皮肤肌肉溃烂,露出残缺不全的骨骼。他的肉体翻滚着冒泡,散发出阵阵恶臭。
陆凌云想起当初在刘家,宗慧对自己教授的符咒知识,旋即明白过来,这正是魔教炼制的一种极为恶毒的符咒:蚀心腐骨咒才可能造成的效果。中此咒者,皮肤、肌肉、骨骼全都会被剧毒侵蚀,到得最后,连骨头渣子也不会留下。
果不其然,惨嚎声渐渐中止,高升化作一滩浓水,继而浓水被绿气侵入,再次变为蒸气。木制的木板上,连一丝痕迹也没有留下,若没有众宦官和婢女浑身颤栗的身体,根本就不像曾经发生过惨事一般。
陆凌云心头剧震,他看到那女子如此草菅人命,此时对她除了厌恶以外,别无他情。
董白儿笑道:“发财,董老大既然走了,那就可能不再回来了。从今天起,膳房就归你管了。记着每餐的鹅脖,少了一次,小心你的皮。”
发财被她一唤,战战兢兢,话到中间,委实让他心花怒发,说到最末,又让他全身冷汗。他忙不迭跪下叩谢道:“郡主娘娘天恩,奴才定当不辱使命,每天都挑最好的鹅脖进献给娘娘。”
董卓道:“还有本相的烤全羊,必须是西羌肥羊,好好记下了。”发财连连称是,退到一旁。
一时之间,房间中只剩下瓷碟微不可闻的碰撞声,香气飘溢,本该让人垂涎三尺,但除了陆凌云以外,任谁都如置身火炉,倍感煎熬。不知不觉中,冷汗已经沾湿衣裳。
酒足饭饱,董卓打了“嗝儿”,众人慌忙收拾碗筷,香气依旧浓郁万分,看来有很多菜肴,董家祖孙都是浅尝即止,有的甚至根本未动。
众人换上甜点,忽听小红在门外叫道:“太师,郡主娘娘,他来了,张将军把人带来了。”接着房门一响,陆凌云只见一双云足跨过门槛,踏入房外。众宦都是净身之人,又都惧怕董卓,方才连大气也不敢出,现在看到那人,都情不自禁倒吸一口凉气,有甚者更是惊呼出声。
陆凌云听那女子走动之声,心中更是剧烈震动:他怎么也不能相信,竟会在此地与她撞面。
房中一片寂静,唯有那女子的天籁般的声音传来:“小女子貂蝉,见过太师、郡主娘娘。”
董卓一见此貂蝉,只觉魂飞天外,三魂七魄全都离体而出,不知到了何处。半晌也未回过神来,呆呆笑着,连嘴也合不拢了。唾液沿着嘴角,滑了下来。
董白儿见状道:“爷爷,她就是白儿想要送给吕布的礼品。”这句话宛如九天霹雳,即劈在了陆凌云身上,也霹在了董卓身上。
董卓回过神来,嘿嘿笑道:“美人儿,快快免礼,快快免礼。”貂蝉柔声道:“谢太师,郡主娘娘。”声如画眉轻啼,让人如痴如醉。
董白儿看到董卓竟不理他,一幅心神全在貂蝉的身上,心中陡然沉闷起来。自她及笄以来,一直是董卓面前的第一红人,谁也无法撼动,然而现在董卓竟然迷醉于脸前女子的姿色之中,毫不搭理自己,顿时心中大怒。
董白儿努力制止自己,试图冷静下来,但毫无作用,反而更加烦乱。她看着貂蝉那张明艳无铸的面庞,心中自惭形秽,突然恶狠狠地想道:“要是把这女子送给封天麟,让她尝尝神教高手采补的手段,那该有多好啊。”浑然将此女送给吕布一事抛到脑后。
忽听董卓说道:“美人儿,你看本相如何?”貂蝉轻声道:“太师身材高大,英雄盖世,天下再无一人可及。”她的话音清如凉水,又夹杂了一丝媚音,更有勾魂摄魄之效。
董卓哈哈大笑,乐不可支。董白儿听到“天下”二字,却是猛然惊醒过来,撒娇道:“爷爷您说,白儿送给吕布的这份大礼,会不会让他动心呢?”
听到此话,董卓笑容顿失,结巴道:“如此……甚好,如此甚好,如此甚好……”他一连说了数遍,想到此等美女马上就要送给他人,脸上写满了呆滞、遗憾的神色。
突听貂蝉哭道:“小女子本以为此番入宫,能够侍奉当今英雄,却不料太师竟想将小女子下嫁一介武夫。小女子今天已经见到太师,得瞻当世英雄真容,只愿生生世世,侍奉太师,若是落在那弑父杀兄的恶贼手上,定然不免一死以谢太师。”说罢掩面而泣,点点珠泪,滴落地上。
董卓闻言心中大喜,急忙道:“美人儿,本相说着玩呢,你父亲是谁?本相即刻便去提亲。”
貂蝉拭去珠泪,喜道:“家父姓王名允,现在正担任司徒一职。”董卓一拍大腿,笑道:“原来是王司徒的掌上明珠,怪不得长得这么漂亮,美人儿,你等着,本相这就使人提亲去。”说着开怀大笑起来。
董白儿见状,急道:“爷爷,白儿早就知会了王司徒,要把他的女儿送到吕布府上,此事事关重大,咱们千万不能食言啊。”
董卓恶狠狠得瞪了她一眼,怒道:“你没看到美人儿不愿意侍候那等武夫吗?还不快闭嘴!”董白儿自出生以来,还从未被爷爷这般瞪过,顿时木然呆立,再不敢多说一句话。
董白儿不愿相信眼前事实,床下也有一人如她一般,难以置信。陆凌云和郭家相交虽短,却也知道他们义气为先,绝不会认贼作父。但此时亲耳听到貂蝉话语,却不由得他不相信。
无声无息中,泪水已经从他的眼角滑落。分别不过十天,却不料以这种方式再见。他擦掉眼角泪珠,感受着七星龙渊传来的阵阵纯阳气息,冷静下来,忖道:“貂蝉姐姐到了这里,那么郭大叔他们定然也是凶多吉少,否则貂蝉姐姐也不会委屈自己,侍奉那头肥猪了。”
陆凌云长吁一口气,又想道:“当初我这条命是郭大叔救的,现在他们有难,我又怎么能坐视不理。我现在境界提升了二层,又有七星龙渊相助,抢到貂蝉姐姐,御剑逃走应该还有机会吧。”此刻,他救人心切,心中所想,已经偏向好的方向,丝毫不顾若是失败,以后会遭遇什么样的后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