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随便拦了一辆出租车，匆匆忙忙地坐上去，一边拿出手机开机，一边对司机说:“六医院。”
里面未接来电有十多通，除了有一通是没备注的，其余都是小黑打的。我可以感觉到我的手在不停颤抖，不知是怕还是担心，我终于按下小黑的号码，揪着心回拨过去。
“瞳姐！”小黑很快就接了电话，郑重其事地叫了我一声。
“杨昊天怎么样了？”我问。
小黑说:“瞳姐，老大很不好，六中的人太狠了，十多个在房间里围殴老大，我们去的时候被关在外面，是大疙瘩好不容易撞开的门。”
“兄弟们没事吧？”
“只有大疙瘩撞门进去的时候磕到床脚，手臂受了伤，其余的兄弟都没什么事，瞳姐，你现在在哪？”小黑问。
“我在去医院的路上，先挂了，到了再说。”我挂了电话，将手机紧紧攥在手中。
杨昊天，杨昊天。
学校距离六医院并不远，可我却觉得这段路很长很长，让我无比压抑。我看着窗外迅速退后的景物，美丽奢华的步行街，清幽寂静的小公园，这些都是杨昊天爱去的地方。
以前，他对我说，他最大的心愿是和一个女人一起去海边，可是那是永远不可能的事。那个时候我毫不留情地笑他，说他不该那么多愁善感。如今想起来，他说的应该就是他的母亲吧，那个得了白血病，卧病在床的女人。
我一直觉得我很了解杨昊天。
我以为他也是个随波逐流的花花公子，因为他有时会把一摞一摞的钱摔在穷人面前，肆意羞辱他们；我以为他还是个无所事事的地痞流氓，因为他总是在幽会神仙里喝得酩酊大醉，肆无忌惮地调戏店员；我以为他有好的家庭条件却不思进取，因为他有些一颗聪明的脑袋却全部都用在了歪门邪道上；我以为他放荡不羁没有一丝顾虑，因为他从来都是一副吊儿郎当的犯贱模样；我以为他很懦弱，因为他从来都不敢玩真心话大冒险；我以为他很贪生怕死，因为每次打架时他总是第一个翻墙逃开；我还以为……
可是现在，我又开始怀疑起那些所谓的我以为。
他真的是我所以为的那样吗？
也许有些是对的，也许有些不对。
我会亲自问他的，他会活下去的。
出神之际，我们已经到达六医院。我手忙脚乱地付了钱，匆匆忙忙地冲进医院。可是，看着偌大的大厅，四周几乎没什么人，现在已经很晚了，我看表，23:43。我有些无所适从，我根本就不知道杨昊天在哪。
我再次拨通小黑的电话，还不等那边的人说话，便焦急地问:“小黑，杨昊天在哪间病房？”
“亲爱的？你怎么来了？”
杨昊天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气若游丝，我却觉得宛如天籁。
心下一阵狂喜，我压抑着兴奋，问:“你在哪？上来再说！”
“3002。”
“我就上来！”
我没有挂电话，直接爬楼梯上了三楼。
可是当真正走到病房前时，我却有些踌躇。
我现在为什么要那么紧张？我和杨昊天又算什么关系呢？杨昊天已经有喜欢的人了，我这是在做什么？可是来都来了，不进去好像有些说不过去吧？唉，我该如何是好？
“亲爱的，进来吧。”
杨昊天的声音突然从病房里传出，又把我的纠结打破。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就是进去也不能少了我的肉吖。于是我拧开门把，透过一条缝隙看杨昊天。
他的脸上布满淤青，身上一圈一圈地缠绕着纱布，有些部位由于涂药的缘故，渗出些许黄色。活像胡夫金字塔里面的木乃伊，没有一丝生气。
“进来吧。”杨昊天再次叫我。
“你这个样子真不像你。”我淡淡地说。
杨昊天看着我，缓缓地说:“不是不管道上的事吗？怎么来了？”
“我乐意，你管我。”我瞪他一眼，在他的临床坐下，“怎么？又惹了什么人？”
“没，反正就是些男人女人的破事，我魅力太大，人家怪我勾引他女人。”杨昊天轻笑。
我冷哼:“杨昊天，你可真是有趣，不是有喜欢的人，怎么还是一副荡漾的样子，简直是风流成性。”
杨昊天却说:“什么叫我荡漾？是人家眼巴巴扑过来，我无法拒绝好吗？再说了，我喜欢的人太傲娇，拒绝我了。”
我故作可惜，说:“呦呵！你可真行，亏我把自己的清白给你操练了大半个学期，你竟然还没把到妹！”
“你不是也没答应嘛！所以说要是你答应了我就可以追到她了！说到底还是你的错！”杨昊天突然无赖起来说。
“你的意思是怪我咯？”我凶狠地瞪他一眼，又道，“你小子如果不想我趁人之危把你打成二级残废的话，就继续说吧。”
“……”
杨昊天果断蒙头大睡。
我也在空床上躺下。
今天做了那么多数学题，我脑细胞都快用完了，而且还被杨昊天吓个半死，整个人都累得一塌糊涂。所以一躺下就浑身轻松，睡意马上向我袭来，我也就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翌日。
凌晨五点，我被活生生地冷醒，才发现自己一晚上都没有盖被子。杨昊天还没醒，我把我床上的被子给他盖上，然后出了病房。
现在是05:13。
我现在回到学校也许还来得及，起床时间是六点，我只要赶在六点之前赶到寝室而且不被发现的话，这次的事几乎就没什么问题。
秦牧才刚刚对我改观，他可是说过不能违反校纪校规，而且私自逃出校园这种事是要严惩的，初犯警告，二犯严重警告，然后就是记小过，五次以上记大过。以前我根本不在乎，几乎每天都要翻一次墙，现在却不敢有一丝差错，我可不想秦牧对我的态度再回到从前。
已是仲秋，天亮得也比较迟，路上的车辆也少的可怜，也打破了我坐出租的幻想。我有些绝望地摇了摇头，要在一个小时之内走回学校根本不可能。
“瞳瞳，上车吧。”身后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又是他，燕子小朋友。
不过这次我没打算理他，他和我本来就不应该有交集，我也不想祸害他，不想祸害自己。于是我装作没有听见，自顾地沿路快步走。
“瞳瞳！我听说你喜欢秦牧。”晏梓放慢车速，在我身后慢慢晃悠，“他挺好的，你愿意为他改变也挺好的。”
我暗忖，当然当然，这就是姑娘我神一样的眼光和神一样的毅力。
“可是你知道吗？我一直以为，会让你改变的那个人，是我。”晏梓叹道，“所以我会在遇见你的第一天就让你去上学，所以我会让你把发型变正常。”
我知道，所以我在心中谢了你很多次，很多次。
只是你没听到而已。
晏梓的声音有些哽咽，他说：“瞳瞳，你很讨厌我吗？”
我缄口不言。
我怎么会讨厌你呢？我只是想远离你，远离你生活的上流社会，远离沈途勒，远离虚伪的亲情。我从来没有讨厌过你，可如果这样的认知会让你走出我的世界，我就不会辩解。
所以，燕子小朋友，别怪瞳瞳姐姐。
“可是我一直都没有忘记你，从很小很小的时候。”晏梓顿了顿，“还记得12年的春节吗？那时我是一个懦弱的富二代，什么都不会，成天被人欺负勒索，有天被一大群人欺负，他们把我围在墙角拳打脚踢，是你救了我。”
他津津乐道，语气中尽是满足。可是说实话，那些年代久远而且又平淡无奇的故事，我都会自觉删除。就像吕子乔一样，我本来就反应慢，太多东西占空间必定会死机。
可，这件事我记得。
可能是男生发育时间晚的缘故，那时的晏梓比我矮，他紧紧抱着我的手臂，拽着我的衣袖，像一只柔弱的小兔子，躲在我的身后。
接着他又在我干掉所有人后偷偷走开，结果便是我骂了他一个下午的窝囊废。当然，我之所以会一直记得，还是因为手臂上被那群人划的疤痕，印象中那次我流了很多血，直接把晕血的沈途勒吓得晕了过去。疤痕也很明显，三年了还丝毫没有消退。
我当然记得。
永远都忘不了。
“举手之劳罢了，你又何必耿耿于怀？”我尽量把语气放的冷漠，说。
“瞳瞳……”晏梓的声音里满是受伤，他唤我。
我不答。
我不能再跟他有任何牵连。
“如果被知道你翻墙出校，是要记过的。我听说你和秦牧约定不能违纪的，你也不想食言不是吗？你也不想前功尽弃不是吗？”晏梓突然下了车，拉住我说，“我送你回学校。”
我回头看着他，问：“你不是喜欢我吗？为什么还要撮合我和秦牧？欲擒故纵？”
“也许是吧，可你是不会希望被人操控的，只要你好，我就开心。”晏梓蹙着眉，直勾勾地看着我，“瞳瞳，我们难道连朋友都做不了吗？”
“李雅甜喜欢你，我恨她。”
这是上个礼拜文晓意大肆宣扬的八卦，她把整个故事的来龙去脉说得一清二楚。
事情大概是这样的。
李雅甜本来是李氏的千金，早在两人上一年级的时候，李雅甜的妈妈李茹芸就和晏梓的爸爸晏文昌一起，给他们定了娃娃亲。可李雅甜的爸爸却把整个李氏都掏空，把李雅甜和李茹芸赶出了家门。晏家和李家的关系好，说到底就是晏文昌和李茹芸的关系好。所以她们母女两人就住在晏家。
都说晏梓和李雅甜是青梅竹马，关系甚好。两人站在一起也是郎才女貌，俨然一对璧人。
上个礼拜，李雅甜在广播站点了一首《爱你一万年》，然后还向晏梓深情表白。
这下，全校人都知道了他们的关系。
我耳朵不聋，我全都听见了，我也觉得怪感人的。
“瞳瞳！我不喜欢她！”晏梓有些激动，“从头到尾都是他们自导自演，我什么都没做！我可以帮你，你讨厌李雅甜我可以帮你把她从你爸身边带走！你喜欢秦牧，我可以去追张宁馨！只要你能开心，我什么都可以做！只要你能和我做朋友，我可以抛弃一切！”
看着他眼眶发红的样子，我不禁有些心疼，可嘴上还是冷冰冰的说：“你简直就是丧心病狂，我，沈瞳，从来不喜欢用阴险的手段去得到东西！”
我更不想玷污你，燕子小朋友。
你是比秦牧还要单纯的孩子。
你那么可爱，我不愿让你为了我。
变得肮脏。
变得可耻。
你的一切，我只能拒绝。
我甩开晏梓的手，再次头也不回地走。
这已经是第三次，我徒留一个决然的背影给他。
希望他能体会，我的良苦用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