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地记错了。”
“还有……”
“嗯？”
“乐乐两岁，她是妹妹。”
“嗯……爹地，什么是龙凤胎？”
眯眼，拧眉，十足的小一辰。
原来，相处的时间长了，小泽会越来越像自己，舒一辰沉默地想。
忆起小泽出现在他公寓的那段日子，他的记忆还犹深。
姚非拉出事时，尹维妮几乎寸步不离医院，那时候小泽才不过三个月大，经常病，瘦到不成样，脸干巴巴的，可是他很乖，不管是肚子饿了还是尿布湿了，他不哭也不闹，只是每个夜晚毫无缘由地他尖叫的哭声会响彻整个公寓。
如同过去的几夜，舒一辰站在保姆的房门外，门缝里透出光线伴着轻微来回的踱步声，寂静的夜里，婴孩的哭声显得格外的刺耳。一阵阵扯破喉咙的哭哑声像揪心般的疼痛，经过数次挣扎，他悄然无声地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他从保姆手中抱过孩子，揽在怀里轻轻地拍着他的背脊，双臂轻柔地摇晃着，嘴里哼着单调的旋律，声线是一种连自己也陌生的温柔。
窝在温暖的怀抱，怀里的小婴孩努了努嘴，双颊磨蹭地往他怀里更加紧紧靠去，不稍片刻，双眼缓缓闭上，只剩下微弱的呼吸声。
隔日，仍然是他哄着小泽睡觉。
后来，他跟尹维妮成了名义上的夫妻，小泽随他姓舒，而乐乐，则是跟随母姓，叫尹乐言。两人甚至一次也没讨论过这个问题，一切就是那么自然，他爱小泽，就像拥有另一个姚非拉，即使小泽是雷以律的孩子（只是他个人认为啦！），但小泽的爸爸一定是他。
当杨阳问起小泽的年龄，他全身微乎其微的抖动了一下，他知道，那是担忧。小泽只能跟着他。
出了住院部，远远看见尹维妮抱着乐乐在医院的小路上等他们。什么都不用说，两人似乎形成了默契，简单一个眼神，舒一辰便开车将他们送回别墅。
车上，一度只有两个孩子的吵闹声。
回到家，尹维妮将两个孩子交给保姆，筋疲力尽地躺在床上，望着天花上的吊灯，将即将流出的泪水禁锢在眼眶中。
三年前的一切像一场噩梦，她在安佐口中得知的那一瞬间几乎崩溃！她所知道的一切原来都是假的，她什么都没有，有的只是赤，裸裸令人作呕的真相。没人可以为她分忧，那种绝望一般的处境。
她试着忘记那些丑陋真相，她用三年时间去祷告，她求上天，只要让雷以律活着，她愿意缩短自己的寿命，愿意做任何事弥补自己犯下的错。上天待她不薄，她见到雷以律了，他还活着，他过得很好。
从柜子拿出精致的盒子，一点点打开，神经也跟着抽痛起来。
拿出唯一一张与雷以律的合照，尹维妮苍白的指尖轻轻地触摸着雷以律的五官。
默然凝视着那张合照，往事一幕幕地闪现。
雷以律不喜欢拍照，他们第一次约会，她求了他好久，他才答应拍一张。背景是远远的街灯，后面是白茫茫的一片。里面的雷以律侧对着她，帮她摅过一缕飘在脸上的头发。眼眸尽是关爱之意。
盒子底下是雷以律收藏的照片，十八岁到二十二岁的她，穿着各式各样的裙子。那时的她一脸稚气，看上去很小。以为自己是最幸福的人，一脸阳光，笑容灿烂。
那三年尹维妮苦苦回忆雷以律，如今她见到他了，多年的痛苦，忽然间都变成了甜蜜。可是眼泪却不停地往外涌，连她也不明白，为什么可以流这么多眼泪。抱着照片不停地流眼泪，一直流眼泪，就像要把一生一世的眼泪流干，就像要把整个人的血和泪都流尽。
“妈咪——”乐乐的声音，又娇又嗲，眼看就要推门。无奈被小泽一把拉住，立在那里，小小挣扎。
“小泽不要拉，乐乐……乐乐要进去。”乐乐娇嫩的声音，听得出来已经极力压低，但还是清清脆脆的。
“妈咪在想事情，爹地说，不要打扰妈咪。”
“我要妈咪！”两只小手突然用力往前一推，小泽被推倒在地上，气得他立即爬起来，咚咚咚地跑回房间。
乐乐的小嘴更扁了，嘤嘤叫了几声哥哥，小泽没有回头，她只好委屈地跑在他的身后。
尹维妮终于打开房门的时候，舒一辰已在外面等了将近一个小时。
“你见到雷以律了？”他问。
“嗯。”尹维妮苦涩一笑。
“你的打算？”他又问。
“我……”
“别忘记我们之间的约定，我希望小泽有个完整的家，他需要妈妈，而你是最适合的。”
“小泽和乐乐都是我的孩子……”
“所以，你打算怎么做？”
尹维妮抬头看他，眼眶发红：“一辰，我想见他，我爱他，我爱他啊……”
说完，眼泪又抑制不住地往外流。
舒一辰叹气，安抚地拍拍她的背脊，“傻丫头，去吧，认清自己正真想要的有那么难么？”
“一辰，谢谢你……真的谢谢……我……小泽，他……”
“那句话留着对着他说，去吧，别让孩子看见你在哭。”
没有人告诉她雷以律在哪里，怎么可以找到他？
已是夜深人静，尹维妮走回了雷以律曾经住过的公寓，找不到他，她只能回到这个朝夕相处过大半年的地方，细细回味她从未留心的日子，希望还能找到一丝温存。
当在楼下见到雷以律时，她完全以为是自己的错觉，揉了很多次眼睛，他都是那么清晰。
雷以律没有看到她，因为他正倚着一辆红色的跑车吻着杨阳。
曾经他吻她的时候，她都是闭着眼睛，双唇触碰，舌尖的缠绕，那深陷的沉醉，总是让她沉沦。她万万想不到雷以律会跟杨阳……
尹维妮很想转身跑开，当作这是一场可笑的梦，可她踉跄着退后一步，双脚就再也无法移动。她很想冲上去对他说出她的思念，她也想默默离开。
但，抉择好难！
还好，这个吻比她预计的要短很多，在她崩溃的边缘结束。
“怎样？”雷以律的声音很沉，他停了几秒，才接着说：“满意了吗？”
“你变得很体贴。”杨阳双臂环住他的腰，斜看着路的一边。
远处的宝马里，狄炜煊眼神冷冷的看着对面的一对男女，女人笑的娇羞幸福，男人笑的宠溺开心，他的手紧紧的攥起拳头，气愤，恼怒，还有心痛。
“阳，别玩过火了。”
“OK！”杨阳笑吻他的脸颊，潇洒地打开车门，发动引擎。
雷以律收回视线，恰好将脸转向这边，看到来不及躲避的尹维妮。他皱眉看了她一眼，转身往大厦走。他的冷漠，令尹维妮的一切举动都不能由头脑控制，完全发自行动。
她追过去，双臂立即缠上他的颈脖，扬起头贴近他说：“雷以律，我想你。”
尹维妮感觉到雷以律身体的僵硬，胸膛剧烈地起伏。
“雷——”
尹维妮叫了他一声，抬头看他，踮着脚，找到他的唇，专心地吻他。雷以律不回应，倔强地扭着下巴，想避开她。
“我送你回去，以后这么晚别一个人到处走。”
“不，我不回去。我想你，我很想你……”尹维妮抱着他，失声呜咽。
“回去后，别再来这儿了。”雷以律平静地说，话音很冷。
“不！我……想留在你身边，我不走。”
雷以律全身一震，满腔怒火爆发，用力推开她。
“尹维妮，别惹火我。”
尹维妮紧拽住他的衣袖，深深地望着他的眼睛。
“雷以律……我爱你！”
雷以律眼神一沉，表情瞬间变化，先是错愕，然后轻蔑，最后变成无法抑制的愤怒。
对于一个刚和女朋友吻别的男人，这句“我爱你”无疑是非常不适合的。明知道自己做了不可原谅的事情，尹维妮还是再一次做了傻事。
这或许就是爱情，没有睿智能够洞悉那一刹那的激动。
“对不起，我……你有女朋友……我，当我胡言乱语好了。可是，不要赶我走……”
雷以律看她一眼，微微皱眉，似乎考虑了一下才说：“你想怎么样？你说吧！”
他的话掏空的尹维妮的心，到了这个时候，他言语间竟没有一点责怪，不问她三年前做了什么，不问她凭什么爱他，不问她为什么这样反复无常，他只问她还想怎么样！
三年前的雷以律，用极其残酷的方法将她留在身边，他爱她，疼她，宠她。三年后，他不再爱她了，她纠缠他，所以，他的疑问包涵了无奈。
他真的不爱她了！
“对不起，我只是……只是想知道你好不好。今天，不……就今晚，让我看看你，我保证之后不再纠缠你，好吗？雷……”
雷以律灼热的目光像要把她烧毁，“随便你。”一道清冽的声音从头顶传过来，打断了她的话。
一晚，不求更多。
尹维妮走近他身边，拉住他的手。重新走进阔别三年的大厦，一阵心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