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以律的笑容僵滞在嘴角，搂着尹维妮肩膀的手一点点失了力。之后，他慢慢收回手，点了一支烟深深地吸了一口，吐出的是浓浓的烟雾。
尹维妮知道他只有极度烦躁的时候，才会喜欢烟草的味道。她的心开始抽痛，被周围的烟雾压抑得无法呼吸。她按住了他的手，掐熄了他手上的香烟，阻止他说：“不要抽了。”
雷以律刚说完“好”，狄炜煊和杨阳吃惊地看看他，杨阳说：“早知道她一句话如此受用，当时我们应该将你绑架回来。”
雷以律又搂紧尹维妮的肩，贴近她的耳侧说：“她嫉妒你。”
尹维妮勉强笑着，一副心思完全停留在狄炜煊说的话。
“你们坐吧，我们还有事。”拉着狄炜煊起身后，杨阳又低头看看他们，温和地说：“曾经我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你会不要命地保护她，今天我懂了，雷，你说得对，爱情就该是这样的。”
刚要离开，雷以律忽然叫住她：“阳，有空帮我联系鬼医吧，我女人不经吓，又要掉眼泪了。”
“OK！”
“谢谢。”雷以律收紧搂着尹维妮的手，漂亮的脸孔近乎贴上她的脸：“不准哭，死不了的。”
雷以律的口气听起来很轻松，让人无法看清他笑容后面的心事。
“雷。”尹维妮凝重地看他一眼：“不许骗我，一定要对我说实话，你会不会抛下我和乐乐？”
他接过服务生端来的红茶，喝了一口，淡淡地说：“不会，我活着的一天。”
尹维妮搅着奶茶，看着奶茶杯力的涟漪，一圈一圈无论怎样激荡始终都在围绕着一个中心，就像他眼眸的深处。
她说：“说你不会死。”
雷以律没有说话。
她盯着他的眼睛说：“告诉我，你不会死。”
他垂下眼睑，常常的睫毛盖住了他的实现，冷静地说：“我会尽力。”
“说你不会死，答应我你不会死，雷，答应我好吗？”
雷以律的睫毛突然翘起，露出眼底深处的忧伤。他的眼神告诉她，他害怕作出承诺，他怕自己会失信于他，现在的他，不能再像三年前那样，信誓旦旦的保证：尹维妮，你唯一要做的事，就是相信我。
尹维妮说：“哪怕是骗我，可以吗，雷？”
雷以律揉着额头，叹息，尹维妮仿佛听到他的叹息。
“维妮，我答应你。你也要答应我，要好好活着，等我，不准哭。”
“嗯。”尹维妮很用力点头。
雷以律没有再说话，只是微笑，仿佛是梦呓一般，哄着她，乖，别哭。
“维妮，有空我们回孤儿院。”
“好。”
安静下来，狄炜煊最后忧虑犹疑的表情，他的话又反复在尹维妮脑海中盘旋，提醒她三年的噩梦没有结束，而是更残酷的延续着。
蓦地，尹维妮变得慌张。
“你为什么要去孤儿院？”她问。
“我记得你曾经说过想念院长，很想回去。”
尹维妮也记得他当时说：我们在孤儿院过春节，春节之后，去日本滑雪，他答应过的事情一定会做到。
而那段对白已经久远得成为故事了。
她以为自己记忆力很好，才会记得那么深。想不到雷以律的记忆力比她还好，这些枕边细碎的言语经过漫长的日日夜夜还能铭刻于心。
稍稍沉浸在甜蜜里一小会儿，愉悦就沉没了，尹维妮恍然明白：他是在转移她的注意力。而她差一点就被他轻松绕过去了。
她扯回原来的话题，“那你什么时候动手术？一切会顺利，对不对？”
“维妮，你别胡思乱想，没有鬼医治不好的病。”如果不是他回答得很快，快得像是早就想好了答案，她会相信。
“说实话。”
雷以律略直了直身子，沉思了片刻。
正欲开口言语，却被手机的乐声打断。
尹维妮收回心思，拿起桌边的手机，看到上面显示的名字，抬眼尴尬地看看雷以律，一时不知该挂断还是接通。
雷以律察觉她的反常，从她手里抢过电话，清冷的眼神从电话上的名字，移到她的脸上，盯着她看了好久，才将电话丢给她，低头静静品着属于她的奶茶。
其实那天舒一辰鼓励她去找雷以律，她知道他的退让，但不代表他同意她舍弃孩子妈咪这个身份。给孩子一个健康完整的家，是他们一开始达成的共识。雷以律回来，她和一辰之间的约定终是要说清楚的。
她按了接通键。
“你是怎么当妈妈的，乐乐吵翻天竟然不在家？”手机里面传来舒一辰愤怒的吼叫。
“乐乐怎么了？”
一辰顿了顿接着说：“你是不是跟他在一起？”
“是。”
她抬眼看看身边的雷以律，他如此的沉静，给人的感觉不是淡然，而是藏匿着一种锋芒，让人心寒。
舒一辰问：“你要和他重新在一起？”
“对不起。”
电话里传来颓然的声音：“很好，恭喜你。但是我必须提醒你，无论你跟谁在一起，有一点是永远不会改变，我永远是乐乐和小泽的爹地。”
“雷才是乐乐的亲生爸爸，我想，乐乐需要的是一个真正的爸爸。”
尹维妮以为自己委婉的解释会说服一辰，可是当她看到雷一律猛然抬头，眼底的愤怒正在爆发的边缘时，她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维妮，你认为乐乐知道‘亲生’的定义吗？她只有两岁，知道我是爹地，你是妈咪。雷以律对于乐乐，仅是一个陌生的叔叔，难道你让她叫一个陌生做爹地？这两天我会照顾乐乐，你们好好聚一下，希望你这次认真想清楚……”
尹维妮没敢再说什么，说了句拜拜，便快速挂断电话。
刚想和雷以律解释就听到他阴沉地问：“仅仅因为乐乐需要一个真正的爸爸？”
他的声音不是很大，但足以引来周围的侧目。
她小声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
雷以律扫了一眼邻座的客人，压低了声音，但怒意未减：“我在你眼里究竟算什么？你这是怜悯我？”
尹维妮的心被勒紧，世界像是在恶梦中惊醒一样凌乱。她肯为他生孩子，她说爱他，她以为他明白她的心意，原来他对她一点信心都没有。在他眼中，她还是一个背叛了他感情的女人。
在这样有情调的咖啡厅，尹维妮找不到任何语言，也无心和他争论，起身向门外跑去。
刚刚跑出咖啡厅，雷以律突然从身后抱紧她，毫无顾忌地将她懒腰抱起塞到他车的后座上，随后他跟着坐进来。
尹维妮被他禁锢在双臂间无法移动，气愤地瞪他：“算什么？你说算什么？七年前，你强行占有了我，四年之后你是一个用强迫和威逼占有我的男人。就算被你弄得伤痕累累，我还是怨恨不起来，你说，我为什么要生下乐乐，我为什么突然跑到你面前对你说：我爱你？”
“是我错了，好不好？”雷以律的声音像是天边滑落的雨滴，滴滴飘忽不定。
尹维妮愤怒的火焰被他的声音浇熄，伏在他的肩上低泣。
“雷，我爱你，我爱你，请你相信我好吗？不要以为故意激怒我便可以打发我，我不走，我们在一起，我们一家三口永远都要在一起。”
雷以律一动不动，但是呼吸时紊乱的。
“我爱你，相信我……”
下面的话被他的唇吞下。
雷以律的吻起初是绵长深情的，将尹维妮的细语吞了下去，慢慢变得激烈，荡漾起她身体里的细碎浪花。时间就在此时此刻停住，被他吻着的感觉像是和死亡接近，仿佛她已经成为一缕幽魂飘向天空。
以前从未体验过这种绝望时的激情……
尹维妮睁开眼睛，迎上雷以律复杂的眼眸。和他一起很久，哪怕是当年中弹受伤，他也没把自己的软弱表现出来，他习惯了掌控自己的命运，自己的生活，但这次只能听天由命，这一刻她在他身上不仅仅看到了哀伤，还感受到接近死亡的绝望，但也只是一瞬间。
雷以律很快恢复以往凌厉的冷静。坐直身子，手指轻柔托起她的脸颊。
“别怕，相信我……”
尹维妮向他身边移了移身子，和他贴得密不透风才感受不到丝丝入骨的寒意。
因为准备回孤儿院，他们便去一家童装店给小朋友买衣服。
一进童装店雷以律就没说过一句话，把几乎每一样东西都拿起来仔细研究一遍，最后他站在一件漂亮可爱的婴儿装前，他呆望了很久，细长的手指抚过一颗颗衣扣，那闪亮的水晶扣就像是一滴滴永不干涸的泪珠……
结完账出来的时候，尹维妮挽着他的手臂，对他甜蜜地笑：“雷，我们再生一个孩子好吗？”
雷以律先是怔了怔，顿了一下，提了口气说：“维妮，药物的副作用，孩子有可能……”
“雷——”尹维妮突然把他抱紧，肌肤间传来阵阵痛楚……不及此刻胸口中刀绞般的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