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小说的概念、特点与分类
1.小说的概念与基本特点
要善于欣赏小说,就必须对小说的概念和特点有所理解和把握。正如鲁迅曾经在杂文《匾》中叙述的一则笑话:“乡间一向有一个笑谈:两位近视眼要比眼力,无可质证,便约定到关帝庙去看这一天新挂的匾额。他们都先从漆匠探得字句,但因为探来的详略不同,只知道大字的那一个便不服,争执起来了,说看见小字的人是说谎的。又无可质证,只好一同探问一个过路的人。那人望了一望,回答道:‘什么也没有。匾还没有挂哩。’”对小说的欣赏,尽管对同一部作品可以有不同的眼力,但总得先有那块“匾额”挂起来才行。对小说概念和特点的理解正是关帝庙门前挂起来的“匾额”。
小说是以人物形象的塑造为中心,通过人物、情节、环境三个要素的具体描写,反映比较复杂的社会生活的叙事文学体裁。中国小说发端于上古神话和先秦寓言,中经六朝志人、志怪小说至唐宋传奇,话本渐趋成熟,元明清以后章回体小说蔚为大观,到近代文学与诗歌、散文、戏剧并列为重要文学体裁。西方小说发端于希腊神话史诗,到文艺复兴时期逐渐成熟,演变为西方文学体裁的一大样式。由于小说是一种比较富有娱乐性和大众化的文学样式,所以它虽然是后起的文学品种,却正如《别林斯基论文学》所说:“超过了一切其它种类的文学、独赢得社会的垂青。”即使在电影、电视广为普及的今天,小说仍在蓬勃发展,仍为广大读者所喜爱。
小说的基本特点首先是人物形象刻画的丰富性和细致性。小说的这一特点是在和诗歌、戏剧、影视相比较之中体现出来的。我们知道,诗歌的长处在于抒情。它要求诗情、诗意,要求高度凝练,因而不可能对人物作精细的描写;其比较严格的韵律语言,也大大限制了它的摹写功能。戏剧、影视在表现人生上显得有声有色,但其表现的范围都不能不受时间、空间诸物质条件以及视听效应的限制,而对于无影无声的思想、情感、大量平淡的日常生活及心理活动等,在影视中也是难以展现的。小说则不然。
小说不受时间和空间的限制,为了表现人物的性格和命运的变化,作家既可以写人物的过去经历,也可以写人物的现在处境;既可以写特定场所中的人物行为,也可以写不同环境中的人物活动。短则几小时,长达几十年;静则居室冥想,动则驰骋千里。无须受时空的限制,只要符合一般生活的逻辑。如《海之梦》,通过作品的主人公缪可言自身意识的展露,由大量的感官印象,触发起种种联想,因此时空是颠倒的、交错的。从时间上看,写出几十年前后的变化,从缪可言的年轻时候起,到他成为“特嫌”、“恶攻”,平反后又到海滨疗养。从空间上看,由车站起,到雨后的柏油路,联想到被关的号子,又回到眼前的大海。
小说能够多角度、全方位地刻画人物。小说可以凭借各种艺术手法,从各个角度对人物进行肖像描写、心理描写、对话描写、行为描写和环境描写,既能展现人物音容笑貌、言谈举止和衣着服饰等外在形态,也能呈现人物心理和思想感情等内在活动,还能完整展现人物与环境的关系。从物质生活到精神领域,从个人性情到社会关系,作家都可以根据需要而加以具体细致的刻画。
小说的第二个特点是故事情节的完整性、复杂性。情节,是由一系列能展示人物之间、人物与环境之间的关系的事件、细节所组成的。情节一般包括开端、发展、高潮和结局,有的还有尾声。作品一般依据人物的经历,按顺序展开情节,构成完整的故事。有的作品按时间顺序展开;有的作品按事件因果关系展开;有的作品打破了叙述人完整描述故事的单一方法,而通过不同角度,运用各种技巧描写,体现情节的完整。
小说在刻画人物时,离不开完整、复杂的故事情节。因为情节是展示人物性格的手段,情节愈完整、复杂,人物思想性格愈能多方位地细致地得到展示。所以,与其他叙事文学样式相比较,小说的情节更加完整生动,它往往头绪纷繁、线索众多、错综复杂,跌宕回旋。长篇小说更是如此。例如:同是以批判揭露封建教育为中心思想的鲁迅的《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与《孔乙己》,前者是叙事散文,没有完整的故事情节,它通过作者童年生活片断的回忆来表现主题;后者作为小说,情节就比较完整,其主题是通过孔乙己这个深受封建文化毒害的知识分子的悲剧故事来展开的。同时,曲折生动的情节能使读者受到感染,从而达到精神上的愉悦。相当多的欣赏者,对小说情节的注重恐怕要比小说其它方面深刻得多。总之,小说情节的完整性和复杂性是小说必不可少的方面。
小说的第三个特点是环境描写的广阔性和具体性。环境是人物活动的根据,是事件发生的场地,因而环境描写是文学作品中不可缺少的有机组成部分。因为文学作品主要描写的对象是人,人总是生活在一定的环境中,与周围环境发生紧密的联系,因而写人势必要写环境。但对比各类文学体裁,其环境描写的特点是很不一样的,彼此是有很大不同的。比如叙事诗的环境描写,主要是为了达到借景抒情的效果,显得简洁而夸张;散文的景物描写,也带有浓厚的感情韵味;剧本的环境描写则更简单了,因为在舞台演出时,有布景和道具,剧本作家只需大概提一下环境的粗略轮廓就可以了。小说环境描写的特点具有广阔性和具体性。因为小说描写的人物事件,必定是在某一时代具体的背景下展开的;小说刻画人物时,必定要展现人物所处的社会环境,只有这样才能写出小说人物思想性格形成的原因,展示出人物性格特征。例如《红楼梦》,反映的就是中国封建社会行将崩溃的“末世”,曹雪芹笔下的众多人物就生活在这样一个时代。贾宝玉、林黛玉、薛宝钗等主要人物的塑造,则与贾府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的人物描写有着不可分割的联系。没有特定的社会环境,就不能塑造出典型的人物。要是不把人物活动的具体环境及其时代背景交代清楚,便不能深刻地揭示出人物性格发展的社会根据。小说的人物刻画,也总是离不开具体的自然环境的描述。如《风波》的开头,就描绘出一幅特定的江南农村风景风俗画:在临河的土场上,几个花脚蚊子在飞舞,农家的炊烟渐歇,女人小孩泼水驱热。有的搬桌移凳,端菜盛饭,有的摇着大芭蕉扇闲谈……作为环境组成部分的自然景物,一般都要赋予一定的情感色调,这种景物或烘托、或反射、或象征,以表现人物的思想性格或情感。
2.小说的分类
小说分类的根据很多,也非常复杂。根据题材的时代可以分为历史小说、现代小说和当代小说;以题材内容可以分为爱情小说、武侠小说、公案小说、侦探小说、神魔小说、科幻小说、纪实性小说等;从小说的表现形式来划分,可以分为意识流小说、心理小说和抒情小说。比较通行的是根据篇幅的长短和容量的大小,小说可以分为长篇、中篇、短篇和微型小说。
长篇小说容量大,篇幅长,能够比较深广地反映广阔复杂的社会生活。在一般情况下,长篇小说中总是出现众多的人物形象,包含纷纭错综的情节。它通过对人物形象的塑造,或是反映某一历史时期的重大社会事件的发生、发展和结束,如《三国演义》;或是描写一个家庭,甚至几个家庭的兴衰际遇,如《红楼梦》;或是表现英雄人物的成长历程,概括、再现出一个时代的社会风貌,如高尔基的《母亲》……长篇小说的内容、特点,决定了它必须非常注重篇章结构,分成若干章节、若干卷或若干部、集等等,都必须根据故事情节的发展和矛盾冲突的先后、轻重来裁定、设计。在组织情节上,不管是采取单线(即全书只有一个中心线索,如《三国演义》以曹魏、刘蜀的斗争为中心线索),或双线(即安排两条互相交叉的情节线索,如《红楼梦》中四大贵族家庭与宝、黛爱情的情节线索),或多线(即在一条主线之外,还有两条以上的互相交织的副线,如列夫·托尔斯泰的《战争与和平》)的结构方式,都要包含情节的开端、发展和结局三个部分。长篇小说的结构方法虽无定规,但其基本的美学法则却必须共同遵循,这就是结构必须使作品中的人物、故事情节、环境的组合达到完整、和谐地统一。
短篇小说容量小,篇幅短。它一般是通过描写富有典型意义的生活片断,描写主要人物的一生或相当长时期内的一段生活来反映生活的本质特征和时代风貌。短篇小说取材方面的特点,决定了它出现的人物不宜过多,情节、场景必须单纯、集中和紧凑。短篇小说短小精悍,它不能像长篇那样描写广阔复杂的社会生活,写出其全貌,也不能像中篇那样写整个生活中的一段较长的插曲,它必须“借一斑略知全豹,以一目尽传精神”,即只能在整体生活中选取有意义、有特征的片断作高度艺术概括,挖掘出深刻的主题思想,推知社会生活中某些规律。在小说创作中,短篇小说便于迅速反映社会现实,紧跟时代的步伐。较之长篇和中篇,短篇小说的时代感、现实性更强,因而具有不可忽视的重要作用。
从篇幅上看,中篇小说介于长篇和短篇之间,但它并非是短篇的拉长,也不是长篇的缩短。中篇小说所描绘的社会生活,所处理的事件,所展示的人物社会关系,都比长篇要单纯,但比短篇要复杂、广泛。在中篇小说中,出现了比短篇小说更多的人物,但人物关系并不像长篇那样复杂、丰富。它的情节比短篇有连续发展的较多变化,不像短篇那样简单,但也不像长篇那样矛盾交叉、错综复杂。一般来说,中篇小说的篇幅约三、四万到十来万字。谌容的《人到中年》写了中年女医生陆文婷在单位和家庭“超负荷运转”的工作中,身体衰竭,几乎造成死亡的悲剧,揭示了中年知识分子所面临的困扰、烦恼的社会问题,从取材、人物描写、情节展现等来看,都是一篇较典型的中篇小说。
微型小说已被公认为是一种独立的文体。它具有四个具体特点:篇幅大都在一千五百字以下;人物大都只有两三个;情节大都直接有细节构成;环境的时空范围大都最小。
(二)欣赏小说应抓住人物形象作具体剖析
文学是人学,文学要反映错综复杂的社会生活,离不开对人物的性格、命运及人物间相互关系的描写。小说中所描绘的社会生活,就是人与人、人与自然和社会的各种关系以及人自身的精神活动的总和。而从文学的社会作用来看,只有具体真切地展现出人物的生活遭遇和历史命运,表现出人物生动丰富的性格、精神和情感,才能感染读者,使读者从中获取情感的愉悦和生活的启迪。因此人物形象欣赏是小说欣赏中的一个关键。而要进行人物形象的欣赏,必须抓住以下几点。
1.看人物的个性是否鲜明独特
小说的人物不是某种概念的图解和说明。而是具有自己性格特征的活生生的人。个性是人物本质的标志,只有个性才能使每个人物是他自己,不会与其他人物混淆。就像世界上没有两片相同的树叶一样,社会生活中也绝没有两个一模一样的人。所以,只有具备了个性的人才是真实的人。例如,《红楼梦》中的尤二姐、尤三姐虽是两姐妹,性格却截然不同。当尤老娘带着她们到宁国府以后,她们立即成了贾珍、贾琏、贾蓉这班衣冠禽兽竞相追逐的猎物。在这个环境中,尤二姐很快就和珍、蓉等厮混在一起了。她水性杨花,性情浮浪,乖乖地作了贾琏的小老婆,甘供人玩弄。尤三姐却迥然不同,她在那淫荡污秽的逆境中,确实像一朵带刺的玫瑰花,总是以贞洁的情操、凛然的正气,防范着那帮衣冠禽兽的袭击。她对这些公子哥儿极端蔑视,对自己心爱的人却那样痴情。遭柳湘莲误解后,竟当面拔剑自刎,以示贞洁。一比较,尤氏姐妹的性格就区别得十分鲜明了。三姐品行端正,性情刚烈,虽寄人篱下,却不与那些公子哥同流合污,是个敢于向封建礼教和世俗道德挑战的叛逆者。二姐相比之下却显得卑贱低下、软弱无能,是条任人玩弄的可怜虫。再如《风波》中的九斤老太、七斤嫂、七斤、八一嫂等人物,也都有其独特的个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