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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翩然飞临的天神

周末的黄昏,市中心的公交站台是颇为壮观的。

等车的人几乎排成一个方队,像是有人在指挥,齐刷刷地看着车子驶来的方向。每当有车进站,人群都是一阵骚动,上车的人迅速判断车门停靠的位置,推挤着拥上去,人满为患的公交车立刻成了沙丁鱼罐头,满载着牢骚和急切驶向下一站。

苏浣儿并不是第一次见识这样的场面,仍忍不住感叹我们祖国的地大物博人口众多。眼看着又一辆6路车挣扎着合上车门,把她一个人隔离在外,她咬牙发誓:等下一班车驶来,一定要冲到最前面,让尊老爱幼的美德先靠边站!

好在这次车来得很快,而且上车的人不多,苏浣儿绷紧的神经稍稍放松,顺利上了车。

看到门口那对着她虎视眈眈的投币箱,她才发现,自己握在手里的一元零钱不见了,大概是刚才扔冰糖葫芦的杆时,被当作废纸送进了垃圾箱。

她身上只有一个口袋,她知道那里只有一张人民币--50元,是她一整天站在台上供人参观,辛苦换来的。现在,那钱上还带着她的体温,而且这是她有生以来的第一笔收入,她实在不舍得就这样拿出来。

其他乘客都已挤到里面,只有她一个人站在那儿,与投币箱两两相望,默默无语。

感觉司机的目光又一次射过来,她一咬牙,掏出那50元钱:“师傅,能换一下零钱吗?”

司机扫了他一眼,指指头上的牌子,苏浣儿顺势望过去:“如有驾驶员接触钱币,请拨打电话。”呃,是一位正直尽责的司机。苏浣儿开始担心,要是到了下一站自己还拿不出零钱,会被他轰下车去。

她只好把求助的目光投向车厢:“哪位能帮我换一下零钱吗?”

“帮忙换一下零钱好吗?谢谢。”一连喊了两声,车里没有一个人回应,有人闭目养神,有人扭头望向窗外,也有人木然地看着她,事不关已。

苏浣儿感觉自己被当成了空气--她倒希望自己能彻底被无视,可是,投币箱正张着大嘴等着她。

不想让自己再供那些冷漠的人参观,苏浣儿转过身来,面向前面。车子已要进站,看着站台上拥过来的人,她一咬牙,把手伸向投币箱:大不了,当一路义务售票员,好在自己乘车的路程远,能找回来一大部分零钱,剩下的就当打车了。

就在她咬牙闭眼、五指缓缓松开与那50元钱挥泪告别的时候,一只大手握在了她的手上。那是一只男性的手,修长有力,骨节分明,指甲修剪得匀净整齐,贴合着她手背的肌肤触感微凉。

苏浣儿狐疑地抬头,撞上一张雕塑般的脸:轮廓深邃、线条硬朗,纯黑的眼眸亮如寒星,老天无疑是在这张脸上下足了功夫的。此刻,他那棱角分明的下巴就在苏浣儿眼前,冲她几不可辨地点了点。

仿佛被施了魔咒,苏浣儿乖乖地移开手,只见对面的男生手指间捏着一元硬币,“叮当”一声,投进了投币箱。苏浣儿从来没听过这么美妙的声音,她仿佛看到那枚硬币划过一条银亮的弧线,瞬间照亮了她刚才还在腹诽的这个灰淡的世界。

“谢谢。”苏浣儿有些难为情,声音像蚊子一般。

男生又冲她点了点头,俊颜仍如雕像般没有半丝起伏的神色。

眼见车门打开,人流涌上来,那男生转身往里走。苏浣儿忙跟了上去,有人在前面开道,她顺利地走到车厢后面高出一部分的台子上,看着前面黑压压的人群,立刻有一种“一览众山小”的感觉。

她这才发现那男生的个子实在够高,站在天窗下面,头才勉强不会碰到棚顶。明明是在拥挤的人群中,明明只穿着平常的休闲装,苏浣儿却觉得他身上自内向外散发着沉静卓然的气息,仿佛是在拍偶像剧的明星。那自己呢?算不算灰姑娘,一不留神,遭遇了王子?

苏浣儿允许自己小小幻想了一下,打发这无聊的车程。

车到C大站,苏浣儿向男生道了再见,轻快地跳下车,深吸几口外面清凉的空气,整个人都清爽了起来。

有人跟在后面下来,她扭头看去,愣了一下--是刚才那个男生。

“原来你也是C大的,好巧啊!”苏浣儿心下高兴,热情地招呼,那男生仍只点点头,大步向校门走去。

“喂,同学!慢一点,一起走吧。”

苏浣儿急急地叫着往前追,没留意脚下的井盖,结果,鞋跟不偏不斜,插到井盖上的小孔里。然后,她整个人都扑到地上,摔了个结结实实。

膝盖一阵钻心地痛,手掌也擦得火辣辣的,苏浣儿又羞又窘,急急地爬起来,发现脚上只剩一只鞋子,另一只已不知去向。她看了一圈,才找到躺在两米开外的罪魁祸首,踮着脚着把它捡回来,却发现鞋跟已不翼而飞,整只鞋子像被风浪打过的小船,可怜兮兮地躺在她手上。

苏浣儿愣愣地看着手里的鞋子,发现有什么东西掉到了上面,一下一下越落越快,打湿了鞋子上的灰尘,在鞋面上留下一道小小的水沟。

发现那是自己的眼泪,她被吓了一跳,忙伸手往脸上抹,泪却越抹越多。最后,她索性坐到地上,痛快地哭起来。

她哭得十分投入,并没发现有人走过来,站在她面前。

一张纸巾塞到手里,她愣愣地抬头,泪眼朦胧中,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丰神俊朗,仿佛翩然飞临的天神,向他伸出召唤的手。

想也没想,她握住那只手,对面的人一用力,她便站了起来。

“谢谢你。”苏浣儿哑哑地开口,声音还带着鼻腔。她努力地挤出一个笑容,却让对面的男生忍不住别开脸,弯了唇角。

今天出门前,学姐给她化了妆,现在眼线睫毛膏都糊了,她的一双大眼睛彻底成了熊猫眼,再加上哭得红红的鼻头,纵是雕像,也被她这幅模样逗笑了。

苏浣儿并没心思考虑自己的形象,她正琢磨着一个现实的问题:鞋子不能穿了,她怎么往回走?总不能一脚高一脚低地拐回去吧。况且,膝盖上的伤也疼得厉害。

她正苦恼地咬着唇,那男生已经蹲到她面前,见她没反应,扭头看向她,浓眉微挑。苏浣儿羞红了脸,拎起鞋子,小心地俯下身去,贴到男生的背上。他的背并不宽大,但暖暖的安定,让苏浣儿忍不住把头埋上去,深深吸了口气。

然后,苏浣儿这一整天的记忆都被这温暖的后背占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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